长念一顿,咧开嘴就笑:“国公竟然道歉了。”
    “我做错的事情,自然当道歉。”伸手将她抱过来,叶将白半醺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那殿下呢?殿下做错的,要不要道歉?”
    长念眼珠子转了转,“唔”了一声,道:“有件事,倒是当真要道歉的。”
    “何事?”
    “国公先允我,不生气。”长念捏着碗敬他,“来,把这个喝了再说。”
    叶将白含糊地道:“再喝就要醉了。”
    “醉了好啊,醉了才不会生气。”长念狡黠地把碗递到他唇边。
    叶将白看起来十分为难,犹豫了许久才将酒咽了,眼神霎时朦胧。
    长念自个儿也有些醉意,却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国公,头晕吗?”
    “晕。”叶将白含糊地答。
    “那我就告诉你。”长念笑嘻嘻地道,“之前撒谎骗你了,知道你们男人最看重子嗣,所以我假说怀孕,借以逃离你府上。”
    第205章 了无痕
    长念回想了一下当时那千钧一发的场景,犹自咋舌:“这个谎是挺过分的,但是真有用啊,你当真给了我逃跑的机会。”
    叶将白眼皮直跳,心里一股子怒气奔腾而出,很想手上用力,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狗崽子!他当时吓得多惨啊,晚上都做噩梦,生怕她因为小产一命呜呼,结果好么,这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可是,眼下他还在装醉,也没法同她理论,只能醉声道:“骗子。”
    “诶,那能怪我吗?”长念气闷地放下碗,“你把我关着不让我走,我可不就只能出此下策?你对我不仁,我才会对你不义啊,你要是一直像之前那样待我好,说不定我就……”
    “嗯?”叶将白侧头看她:“你就如何?说啊。”
    长念垂眸,突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也不能如何,你我早晚会走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不管你待我好还是不好,只要我是赵家人,就总会这样。”
    叶将白不动声色地给她倒酒,递到她手里:“怎样?”
    长念一口喝了酒,气愤地以手为刀,抓着他的手相拼:“这样!”
    叶将白勾唇,绕着她的手转了个圈,突然就在她面前比出个剪刀。长念傻愣愣地看着,下意识地跟着摊开手——
    “你输了。”叶将白又给她倒了一碗。
    长念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酒到了手里,耿直地就仰头喝了。
    “今日将这些话与国公都说开,只求两不相欠,往后你我刀剑相向,不必再留什么情面。”抹了把嘴,长念头有点晕,晃着脑袋道,“免得我总觉得欠你点什么。”
    叶将白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开了就好,这酒也好喝,今日与殿下一谈,十分畅快。”
    满满的一碗酒又递到长念手里,他正儿八经地拿了空碗与她一碰:“这一碗我敬殿下。”
    “好说!”长念仰头喝下。
    叶将白微微一笑,拿过酒坛看了看,接着给她倒。
    长念来的时候想得很清楚,武亲王一死,接下来就是她与叶将白要拼个你死我活了,所以今日这几碗酒,是她最后能与他和平共处的机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坐在凳子上好好的,最后就变成了在他怀里半靠着,迷迷糊糊地吃着他夹来的菜。
    “不行,我要回去了。”长念推开他的筷子,挣扎了两下,“兄长还在王府等我,说有话要与我讲的。”
    眼眸半垂,叶将白捏着她的腰身没放,诱惑似的道:“瞿厨子今儿做的菜很用心,殿下还没尝过这一道呢。”
    长念一看,那满盘子花花绿绿的东西,着实是香得很,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那,我再尝尝。”
    烛火渐渐朦胧,长念吃着吃着,眼皮就垂下去了,迷糊间又有东西到了唇边,她张口就咬,却听得一声痛哼。
    “嘶——”叶将白失笑,“还没吃够肉?”
    长念哼哼两声,那东西便又回到她唇上,辗转轻舐。
    “不能用咬的。”有人一边责备一边引导,“像这样才是。”
    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鸡蛋打下来,搅啊搅的糊成了一团,长念放弃了抵抗,感觉自己躺在轻飘飘的云上,舒服得让她只想睡觉。
    这一睡,就做了个春梦,梦里百花盛开,有人咬着她的脖颈一声声地轻唤她:念儿,念儿。
    这人声音真好听,长念想,像宫廷乐师吹的箜篌,沙哑优美,带着她飞过山川河流,沉睡进幽香的桃花林。
    只是,第二天,长念是被活生生疼醒的。
    “唔。”抱着脑袋坐起来,身上也觉得不太舒服,长念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喊了一声:“红提?”
    红提应声进门,给她递上一盏醒酒茶:“殿下您可睡醒了,这都晌午了。”
    勉强喝了两口,长念问:“我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提长叹道:“子时的时候辅国公送您回来的,北堂将军本在等您,后来因事被叫走了,说过两日再来。”
    长念点头,想下床,身子却是酸涩难忍,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摸了床边的菱花镜来看。
    身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奇怪了,揉了揉腰,长念暗自嘀咕:难不成这也是宿醉的后果?
    红提端来了午膳,一边看着她吃一边道:“朝中如今正是乱局,北堂将军和定国公昨日在府上议事了,都有让殿下快些登基的意思。”
    长念咬着肉圆子含糊地道:“也不是我想登基便能登基的。”
    “定国公说了,朝廷无君已久,叛贼四起。如今玉玺在您手里,您只管登基便是。”红提小声道,“奴婢也觉得,您没必要这般顾忌辅国公。”
    “怎么能不顾忌呢?”长念苦笑,“谁不知道他厉害?他想要这皇位,绕了多大的圈子?如今又怎么可能让我捡便宜。”
    正说着呢,外头的沐疏芳就抱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笑着道:“殿下,有个好消息和个坏消息,您要听哪个?”
    长念立马道:“我要听好的。”
    “好消息就是,我爹和北堂将军已经定下了您登基的日子,龙袍也已经送来了。”沐疏芳刷地掀开托盘上的红绸,露出一件黄灿灿的袍子。
    长念瞪大了眼,错愕地道:“这……”
    “这是一早就做好的,尺寸臣妾让人改过了,您应该合身。”沐疏芳道,“礼部也已经下了令,和工部一起开始筹备,日子就定在三天之后。”
    长念咽了口唾沫,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沐疏芳耸肩,“辅国公一党不同意,多加阻挠,已经在城北与巡防营有了小的冲撞。
    伸手抹了把脸,长念道:“你们商议登基仪式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后果?”
    “若是一直想,那这皇位就一直没人坐了。”沐疏芳皱眉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都已经多久无君了?朝政混乱,百姓活得水深火热,殿下若还不踏出这一步,受苦的将会是更多的百姓。”
    “说难听点,您现在在和国公拼脸皮呢,谁脸皮厚这皇位就是谁呢。咱们别的比不过,脸皮还厚不过吗?”
    第206章 谋定而后动
    长念很想说,她脸皮真的不厚,但看了看沐疏芳坚定的眼神,她沉默了。
    知会了礼部工部,那叶将白铁定也会收到消息,她现在退缩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硬着头皮上,好歹占了先机。
    转瞬之间定下主意,长念道:“如此,这几日就加强王府的戒备,明日便移去宫中过夜。”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宫中侍卫,都让北堂将军和黄、姚二位将军亲自把关。”
    沐疏芳讶她如此果决,又喜她考虑周到,想来她是没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的,于是笑着便应下,拎起龙袍亲自与她更衣。
    这边府上其乐融融,国公府却是剑拔弩张。
    “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叶良长刀横在身侧,怒斥。
    许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风停云却是怒道:“户部已经下达了新皇登基的消息,此时若是不争,你还待什么时候出手?我看你分明就是不忍心下手,还对赵长念存着余情!”
    叶将白冷笑:“赵长念有储君的名分在,国无君主,她登基是理所应当,你拿什么动手。”
    “那难不成就要眼睁睁看着?”
    “想不看着也可以,现在就点兵,包围京都,学那武亲王,要死也死得热烈。”叶将白扔给他兵符,“只要你敢,我随你去又何妨?一起洒血在那沙场,也不负你我这交情一场。”
    风停云狠狠瞪他一眼,又泄气地将兵符扔回去:“你我文臣,谈什么上阵杀敌?”
    “倒还没气昏头。”叶将白扫了一眼屋里众人,甩出一封东西来,沉声道,“先好好看看这个。”
    风停云扫了一眼,觉得那字迹有些眼熟,连忙拿起来细看。
    是林茂送上来的《陈情表》。
    林茂是武夫,大字不识几个,但这封信写得却是文采飞扬,名为表达自己家母生病要辞官归乡,实则暗携撺掇谋反之意。
    通俗来总结,就是:老母病了,我本来想着国公的大业,以忠为先孝为后,但国公你迟迟没动静,眼看着人家要登基了,我刀都放生锈了你也不动作,那我不如回家照顾老母,以尽孝道。
    风停云皱眉看完,沉吟片刻道:“这是兵部姚家二公子的笔迹。”
    姚阁老那个断腿的儿子在兵部笼络了不少人,虽身有残疾,但看在姚阁老的面上,众人都与他亲近。这一来二去的,不少老将都同他交好。
    他能帮林茂写这一封东西,也就是说,别的武将多多少少也是心有不满。
    “若他们都听话,忠诚,我不介意带着他们去共享富贵。”叶将白眯眼,“但早不早地就各怀鬼胎,想把我当刀使,那我可就不愿踏这一步了。”
    风停云忍不住咒骂:“都说文臣心思多,这些个武将也不是省油的灯。”
    “自古以来皇权都是要有兵权来固。”叶将白看向桌上的兵符,“但你我谋事,非义也,肯从的将士本就寥寥,其中还多有异心之辈,此时的皇位,哪怕是夺来了,也必定为人所掀,白做一场嫁衣裳。”
    “叶将白。”风停云咬牙,“你当真不是怜惜赵长念?”
    “不是。”他摇头,“谋定而后动罢了。”
    风停云转身就摔门而出。
    “主子。”许智道,“您完全可以直接告诉风大人,咱们兵力不足,人心溃散,已经失了夺位先机。”
    “他等这机会等了这么久,要是这时候告诉他没希望,他哪里受得住?”叶将白失笑,伸手揉了揉眉心,“倒不如让他怨我为儿女情长蒙了眼,好歹有个恨头。”
    “可是……”许智委实担忧,“风大人一人的恨意尚可承受,但还有那么多别人,该如何?”
    叶将白闭眼,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
    别人的恨意指向的不会是他,是赵长念。
    “阿嚏——”长念正准备收拾东西进宫的时候,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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