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一点,都打到姐姐了,安分点。你看你,给孩子买这干啥,菜都准备好了,锅里的饺子正在煮着,待会咱们一起吃饺子。春生,桌子上都是吃的,随便吃。”小男孩听了煎饼女的话,坐了下来,兴致勃勃玩着,春生将帽子手套收在一边,坐在了桌子旁,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静静地坐着看电视。煎饼女拿着笤帚给季学礼掸掸鞋上的雪,季学礼脱下了大衣,赶紧走进厨房帮忙,没想到竟然有一个男人正在拿着锅铲搅动着锅里的饺子,季学礼一时语塞,没有打招呼,蹲了下来开始添柴。
    “你就是季大哥吧,你好,听小凤经常提起你,我是她表哥。”男人放下锅铲,用围裙擦了擦手,伸向了季学礼,季学礼抬起头,两人轻轻握了手,“你好”,季学礼的语气有些沉闷,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他猜测这个“表哥”应该不是煎饼女的亲戚。小凤,煎饼女的小名,这位表哥个子高挑,在中年男人里算得上帅气的,说话慢条斯理,衣装整洁。
    季学礼点燃了鞭炮便回了屋,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菜肴摆上桌,大人小孩围坐在桌旁,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年味十足,那是团聚的味道。被欢乐融洽的气氛所包围,春生心头的阴霾和不悦一扫而光,举杯欢畅,新年伊始。
    “季大哥,听说你是在煤矿打工的,挺累吧,而且租房子,花销也肯定不小,带着孩子过就更不容易了。现在打工的大多数都是跑盲流,不稳定啊,你还是找个更稳定的工作,或者直接在这边买个房子就更好了。”表哥提起酒杯和季学礼碰了杯,季学礼没有多说什么,但听了他的话感觉十分憋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表哥,你咋净胡说,季大哥是老实人,可不是那种不务正业的盲流,来季大哥吃菜。”说着煎饼女给他夹了一大块肉,季学礼看着煎饼女心理安慰了一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容。
    一家人其乐融融,春生不禁想起了旧日时光,那是过年也是这样的热闹,似然是简单的三口之家,但是过年的礼俗一样不落,父母从小年(腊月二十三)开始忙活,一直到正月十五,院子里挂着红红的打灯笼,吃的玩的一应俱全,那时候,她才是家里唯一的宝贝。
    欢欢喜喜的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大人们开始打扑克、聊天,那位老人家则还在忙前忙后,照顾着大家,照看着小男孩。吃过饭,春生便站在季学礼的旁边,她有些困了,便轻轻拽了拽季学礼,表示想要回家睡觉,但季学礼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陪着那位表哥和煎饼女饶有兴致地说话。
    春生困得只打哈欠,实在有些站不住了,便寻了炕头躺了下来,没有拖鞋,将双脚搭在炕边休息。这时季学礼走到了春生的脚边,“春生,起来,那么没礼貌呢,你看全家人谁躺下了,赶紧起来。”季学礼扒拉着春生的裤腿,春生看了一眼爸爸,觉得莫名其妙,当着这么多人责备春生,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涨得通红。
    “我叫你起来听见没有,快点儿起来。”季学礼看女儿不为所动,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为了在煎饼女和那位表哥面前挽回面子,季学礼再次命令春生从炕上起来,春生心里十分不服气,依旧一动没动躺在那里。
    季学礼见女儿犯了倔脾气,上前一把拎起春生的衣领,将春生从床上提得站了起来,春生用力挣开了爸爸的手,斜着眼恶狠狠地看着爸爸,“我躺一会怎么了,我妨着你了吗。”春生顶撞了季学礼。
    “你,你个丫头片子,没礼貌,大人都有躺着的,你躺啥。”季学礼有些强词夺理,“我就躺了,人家都没说我你凭啥说我。”春生抬起头理直气壮。季学礼见到女儿如此顽固不灵,不给自己面子,气急败坏,抬起手就要打春生,春生看到季学礼抬手没有躲避,她知道季学礼只是吓唬她,从小到大,季学礼从来没有动过春生一个指头,甚至很少责备,春生是他的心头肉。
    “啪”,春生脸上一阵火辣辣,眼前发晕,有些耳鸣,嘴里一股血腥气,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牙出血了,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她甚至感觉到了牙齿松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熟了的感觉,麻木,疼痛,眼泪顺着脸颊,模糊了视线。“你竟然打我······”春生径直跑了出去,而季学礼还愣在那里。
    几个人围着季学礼,本想拉着春生,但是春生头也未回的走了,季学礼愣了愣神,故作镇定笑着说“没事没事,肯定是先回家了,孩子大了,自己能找到家,她就那样,倔脾气,一会就好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从抱回春生的那一刻起,他还是第一次打孩子,而且春生非常怕黑,这么晚了走夜路,孩子肯定会害怕。
    泪水淹没了月光,外边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春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前行,踏着雪吱呦吱呦,风声在耳,春生心里有些发毛,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家,虽然那个家空荡荡,虽然那个家破旧,但在那个房子里,自己至少不会挨打,爸爸至少是清醒的,没有被狐狸精迷惑的失去理智和爱心。
    季学礼手掌挥落得情景在春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脸上的疼遮不住心伤心痛,想着煎饼的味道,她感到一阵阵反胃,想着饮料和玩具,她十分的绝望。命运的天平仿佛从来没有给春生以公平,永远在向着另一端倾斜,她开始怀疑,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受罪而生吗。
    踉踉跄跄,春生终于走到了家,开了门,屋里冷得像冰窖,春生打开灯,铺了被子,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这时,她才隐约感觉到后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个人顶着漆黑的夜走了回来。
    这是门响了,季学礼拿着春生的手套帽子跟着走了回来。春生走后,在老人和煎饼女的劝说下,季学礼收拾了东西,赶紧追了出去,只是女儿的脚步太快,季学礼一路没有追上,只得跟回了家,进了家门发现女儿已经躺在了炕上。
    屋里和外边温度差不多,十分寒冷,季学礼摸了一把炕,冰凉。他怕春生着凉感冒,赶紧弄了柴火烧暖了炕,又烧起炉子,烘暖了屋子。屋子终于暖和了起来,季学礼才安心地坐在春生旁边。
    “春生,睡觉啦。”季学礼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春生只当做没听见。季学礼一个人坐在炕边,找了一些话题,想要得到春生的响应,但无论说什么,春生依旧不出声,毫无回应。季学礼知道女儿生气了,想着第二天做她最喜欢吃的土豆饼,哄哄便也好了。
    第二天天没亮,季学礼便起来开始做饭,忙忙活活准备了一早晨,做了一盆春生最爱吃的土豆饼。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这句话用在此处倒是非常贴切,季学礼叫着春生起床,春生依旧裹着被子,不肯起来,直到季学礼将土豆饼摆在春生的眼前,受不住一阵阵香味的诱惑,她才探出了头。
    “春生,吃饭吧,爸做的土豆饼可好吃了。”季学礼用褶子堆满了笑哄着女儿。
    “爸,等过完年,你上夜班的时候,我能不能找我妈来陪我。”春生已经穿好了衣服,挪动了几下身体,凑到桌旁。
    季学礼听了女儿的话顿时收起了笑容,“不行,她跟咱们再没有任何瓜葛了,过去那么对咱们爷俩,你居然还想着她,脑袋是不是发烧了,你要是实在不敢在家,我就把你送到你阿姨家,早上再给你接回来,你阿姨家还有弟弟陪你玩,多好。”春生生气地撂了筷子,“我才不要!”
    季学礼心里明白得很,春生原本对小凤一家就存在抵触情绪,他这样做也想着能够让春生在和小凤的相处中逐渐打消心中的隔阂,如果有一天他和小凤真的走到了一起,孩子不至于难以接受,但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看春生的态度,还需要循序渐进。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隐约听见了门外渐进的脚步声。
    “季大哥在家呢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季学礼和春生正在吃着饭,一大早便有人登门了。
    来人拎了两个礼盒、一袋子虾条之类的零食和不知什么的包裹,季学礼还没等起身,人已经到了眼前,抬起头,竟然是书凤,春生的亲生母亲。“过年好啊。”书凤将东西放在了炕上,随即坐在了炕边,看着春生吃饭,季学礼看着礼盒,是酒,他的最爱。
    “你怎么过来了,大过年的,还这么早,来就来了,带着些东西干啥,我们爷俩啥也不缺。”季学礼放下了碗筷,春生看到了零食,拿起袋子端详了一阵,又放了回去,继续吃饭,没有过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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