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临回到新落成的紫竹园西跨院,便与赵训庭兴致勃勃地游走于焕然一新的庭院各处,每到一处细细看完,朱道临都不得不对赵训庭精妙的构思和工匠们高超的建筑技术由衷赞叹。
    如今的两进式庭院如同一座美轮美奂的江南园林,平整的石板小径将宽阔的花园式前院一分为二,雕琢精美的小石桥巧妙地将清澈的莲花池与红柱灰瓦的六角亭连在一起,原本杂乱拥挤的紫竹林只留下角落里亭亭玉立的两丛,在太湖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雅幽静。
    坐落于庭院中央的两层主楼令朱道临非常满意,石条砌成的坚固墙基朴实无华,厚实的青砖墙壁整齐洁净,分格式玻璃木窗明亮雅致,平整如镜的水磨砖地板泛起青灰色光泽,室内所有家具均是酸枝木和楠木精品,处处洋溢着江南水乡的独特风韵。
    朱道临最在意的是浴室和厕所,最满意的也是浴室和厕所。坐落在主卧房后方相连通的宽阔浴室,全是用精雕细磨的青石板铺就,石条砌成的四面墙壁和蓄水池上,雕刻一幅幅漂亮的荷花鲤鱼图案,严丝合缝地镶嵌在大块青石地板中的洁白的便盆,如今看来反而成了最不显眼的点缀。
    面对朱道临的连声赞叹,赵训庭无比自豪,刚想说两句谦虚话,玉虎匆匆进来禀报说应先生到了,带来一群佣人和三大马车的礼物。
    朱道临连忙拉上赵训庭一同迎出去,回到大堂便与双双迈步进来的应昌培夫妇相遇,一幅潇洒隐士打扮的应昌培抢先一步,大声致以乔迁之喜,他身边的爱妾也仪态万方地向朱道临和赵训庭道了个万福。
    朱道临两人哪敢怠慢?若只是厮混惯了的应大掌柜独自前来,朱道临和赵训庭顶多就是拱拱手回礼完事,可如今应昌培正儿八经带着家中女眷前来贺喜,意义完全不同了,摆明是告诉朱道临,他一家人已把朱道临当成自家兄弟对待。
    这份浓浓的情义,怎能不让朱道临暗自感动?
    朱道临当即双手抱拳,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致礼:“道临见过嫂夫人,不知嫂夫人前来,没出去迎接失礼了,还请嫂夫人多多海涵!”
    应昌培的爱妾再次和气地回礼,带着笑容回到丈夫侧后端正地站着,应昌培看到朱道临如此尊敬自己的爱妾,心里非常高兴非常满意,嘴上却对朱道临打趣道:
    “贤弟是不是久处海外,尚不懂我大明礼仪?谁是一家之主你都搞错了,这怎么得了?没见哥哥我就站在这儿吗?”
    哪知朱道临毫不愧疚地白他一眼:“女士优先你懂不懂?尊重女士,优待女士,是任何一个有文化的男人必须具备的风度,再说了,你我兄弟三天两头凑一起,用得着那么多虚礼吗?”
    “要是每次见你都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哪怕我不累,恐怕你也不愿意彼此之间弄得这么生分吧,对不对?”
    “哈哈……嫂夫人有请,这边坐,对不住啊,刚搬来茶水都没有,下次一定给嫂夫人补上,等小弟下次去天枢阁,定要好好学上一手茶道。”
    应昌培彻底没辙了,呆呆看着朱道临恭敬地请自己的爱妾上坐,却仍然对自己不理不睬,无奈之下只好拉过忍着笑意的好友赵训庭发牢骚:“孟山兄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兄弟我是不是交友不慎啊!”
    赵训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临贤弟就是那样,方外之人潇洒不羁,习惯了就好,哈哈、哈哈哈!”
    “还要我去习惯他?好你个赵孟山,被他收买了吧?”应昌培激动地大喊起来,却换来满堂爽朗的笑声。
    应昌培的爱妾捂着小嘴,客气地婉拒朱道临的盛情,不声不响靠在丈夫身旁含笑不语。等笑声停下,她才低声征求丈夫的意见,得到丈夫的许可后转身走到大门口,把肃立在院子里的二十几个仆人领进正堂。
    “应兄这是……”
    朱道临立刻意识到,这些仆人很可能是应昌培送给自己的礼物之一,但仍然不敢确认。
    应昌培大大咧咧地回答:“这么大个院子,没几个下人怎么行?放心吧,这些下人都是我和你嫂子特别挑选的清白人,年纪和长相都过得去,最关键的是,都长着一双你喜欢的大脚板,哈哈、哈哈哈!”
    “咦!?你发什么愣啊?快去香案前的正位上坐好了,一家之主要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去坐着吧,让你嫂子一个个领过来慢慢给你介绍。”
    应昌培不由分说把朱道临拽到主位上,示意赵训庭也一起来,分别坐在朱道临左右两张太师椅上,完了优雅地甩甩大袖,摆出一幅颇为严肃的面孔,等候下人们逐一过来行礼。
    朱道临看看一副大老爷摸样的应昌培,又转头看看同样严肃的赵训庭,想了想便觉得可笑:“我说……二位哥哥,好像我们手里少了个茶杯或者折扇什么的,似乎不够威严啊!”
    “闭嘴!主人就该有主人的样子,坐好了,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应昌培低声骂完再次端正身姿,赵训庭向朱道临点点头,示意朱道临听从应昌培的,朱道临只好端正心态打起精神。
    应昌培的爱妾非常能干,脸带似有似无的微笑,说话细声细气的,却让二十几个最大四十来岁、最小十三四岁的男女仆人敬畏不已,一个个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儿迟缓,看得应昌培和赵训庭频频点头,看得朱道临暗自唏嘘,不得不佩服这个精明女人的过人手段。
    仆人们在应昌培的爱妾示意下,一个个弯腰走到朱道临面前跪下磕头,应昌培的爱妾站在靠近自己丈夫一侧,过来跪下一个向朱道临介绍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口气不轻不重,神色淡然自若,很好地给懵懵懂懂的朱道临上了一课,让朱道临知道什么是世家名门应有的风范。
    朱道临只能频频点头,能干的嫂夫人介绍完一个,他就点头示意跪在面前的仆人起来,和气地吩咐到一边暂时等候,心里对应昌培夫妇的周到细密和深情厚谊感激不已。
    这些仆人个个长相端正,态度恭敬,从厨娘到花匠,从洗衣扫地的妇人到看门守夜的壮实男仆,从眉清目秀的侍读书童到白皙标致的起居丫鬟,可谓应有尽有无一遗漏。
    介绍到最后一位身穿淡青色丝绸长裙的高挑丫鬟时,朱道临的心脏猛然收缩,双眼精光闪闪,脑海里却阵阵恍惚,小丫鬟刹那间的惊慌一瞥,令他呼吸骤停心中巨震,生出无以比拟的惊艳之感,以至于忽视了丫鬟婀娜的身材,羊脂般的肌肤,略显清冷的苍白脸庞,只看到盈盈少女跪下时说不出的凄美与柔弱,令朱道临几乎忍不住要上前把她拥在怀里倾心呵护。
    “咳咳——”
    应昌培及时发出的咳嗽声惊醒了朱道临,也把看得失神的赵训庭和侧后方的玉虎道士震醒过来。
    “叔叔该让小影起来了。”
    应昌培的妻妾对朱道临的反应非常满意,故意迟缓片刻才含笑提醒朱道临。
    脸庞发红的朱道临连忙点头:“是该起来,对不住啊我走神了,这位……叫小影是吧?”
    应昌培立即侧身看向朱道临,两撇胡子翘起好高,脸上全是不屑之色,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心里却微微有点痛,心想老子好不容易买回来精心圈养近四年,连手也没机会摸一下,就被迫送给你这狗日的享用,苍天无眼啊!这回算是便宜你了,回头老子不在你狗日身上弄回个十万八万做补偿,誓不为人!
    应昌培的爱妾似乎看到丈夫心里想什么似的,娇嗔地白了一眼没风度的丈夫,转向朱道临温婉地笑道:
    “叔叔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小影本名夏玉颖,美玉的玉,聪颖的颖,小影这个小名是她故去的娘亲在她懂事时起的,说起来小影还是出自官宦之家的闺秀呢,从小家教森严,知书达礼,持重本分,还吹得得一曲好竹萧呢,若不是三年多前家中骤然变故,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无依无靠,唉!天嫉红颜啊!如今看来,恐怕还是叔叔和小影有缘分啊!”
    朱道临连忙站起,再次向嫂夫人诚恳致谢,在嫂夫人的提醒下,吩咐玉虎把仆人们带下出熟悉整个院子,为大家分配住房和活计,最后才记得先烧一锅开水泡一壶茶来。
    看着朱道临手忙脚乱的样子,边上坐着的应昌培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接着心里又是一阵鄙夷。
    “叔叔你先坐着,这三个小丫头得领到书房去熟悉一下,看看还缺点什么尽快补上。”应昌培的爱妾极为周到。
    朱道临连忙致谢:“谢谢嫂夫人,不过今天刚搬来,书房里空荡荡的,除了半面墙的空书柜和书桌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用不着收拾。”
    “还是要收拾的。”
    应昌培的爱妾笑了笑,领着小影和两位清秀小丫鬟走向东偏房。
    应昌培一把拉住想要跟进去解释的朱道临,凑近他耳边恶狠狠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知道什么?”朱道临莫名其妙。
    赵训庭也上来了,嘿嘿一笑打起了圆场:“看样子道临贤弟是真不懂女人那些事,以为弟妹真是带几个小丫头去整理书房了,嘿嘿!”
    朱道临更糊涂了:“二位兄长,怎么回事得说清楚啊!”
    应昌培终于明白朱道临是真不懂了,叹息一声没好气地告诉他:“书房和卧房都是要丫鬟们尽快熟悉和打理的,但重要的不是这些,你嫂子带进去的三个小丫头从今往后就是你的贴身丫鬟了,你嫂子要在第一天就告诫你的贴身丫鬟,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怎么才能服侍好你,怎么恪守丫鬟的本分,甚至还要告诉她们怎么为你暖床,明白了吗?”
    朱道临彻底明白了,脑子里立马浮现小影那张楚楚动人的绝美颜容,嘴唇微张,津液闪闪,赵训庭见状又是一笑,亲热地拍了拍朱道临的肩膀表示理解。
    一肚子不舒服的应昌培见状恨得咬牙,趁机给了朱道临一拳解解恨,打完还正气凛然地呵斥起来:“瞧你这色-迷迷的样子,哪有半点儿君子风范?还不快闭上嘴,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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