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确诊了。
    她看向程渝。
    程渝似乎要崩溃,她捏着自己的心,问:“怎样?”
    随时随地,她的心都要被自己捏碎。
    就等顾轻舟一句话。
    “和你猜测的一样。”顾轻舟道,“程渝,你怀孕了。”
    手用力收紧。
    这一下,结结实实捏住了她的心脏,她感受到了血肉捏成齑粉,在掌心一点点流淌。
    她的脑子僵住了,身子也慢慢失去知觉。
    程渝的月事一直很准的,哪怕是延迟,也绝不会超过三天。
    她第一次结婚时,也盼望有个孩子,对这点很留心。最后可惜了,她把自己的婚姻作死了,孩子也没有要成。
    离婚的时候想,还是没孩子好,否则孩子多可怜。
    这次,月事却推迟了。
    程渝是有避孕手法的,就是揉按腰后面的穴位,这是宫里传出来的,她在香港时,跟那些交际花打听的。
    和卓莫止在一起时,她一直用此法。
    没想到......
    月事推迟了七八天,她心绪难宁;今天是第十天了,她预感不能侥幸。
    她早起时来找顾轻舟,就是希望顾轻舟能替她把脉。
    她急匆匆来了。
    可等待的过程中,她又想了很多。
    思考越深,她越不想把顾轻舟牵扯进来。等顾轻舟真回来了,她就失去了和她交谈的勇气。
    她想要去医院。
    她人都到了医院,却看着四面的光景,心中发怯。
    她一辈子没这样害怕过。
    她急急忙忙又逃了回来。
    在最惊悚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仍只有顾轻舟可以依靠。
    顾轻舟嘴巴最严谨,行事最沉稳。
    “程渝?”顾轻舟低低叫了她一声,好似满树的雪,哗啦啦掉落,把程渝掩埋其中。
    程渝又冷又沉,一下子就惊醒。
    她唇色是惨白的,几欲开口,都没有成功。
    顾轻舟就握紧了她的手。
    掌心实实在在的温热和力度,让程渝的唇上稍微回缓几分。
    “怎么办?”她无助看着顾轻舟,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怎么办,顾轻舟?”
    顾轻舟沉思了下。
    在卓、程两派联盟的时候,程渝怀孕,的确会让云南陷入被动,而且也让她在卓家失去地位。
    她和卓莫止如何,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可带着孩子进门,这名声就遮掩不过去了。
    在上流社会,这叫“丑闻”。
    程渝逍遥的好日子,因此事要蒙上阴影。
    她可以不考虑其他人,但她要考虑自己。
    以及她的孩子。
    程家如果要让利太多,肯定不会再继续跟卓家结盟;而卓大帅,是个贪婪的猛兽,不可能放弃轻易到手的有利机会。
    一旦程家放弃了结盟,那么程渝.......
    程渝一下子就没了信心:“事情进展不顺利的话,我妈会不认我。她这些年承受了太多的煎熬,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政客了。”
    对于母亲和兄长,程渝也不能总用小时候的眼光去看他们。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和兄长手握实权。
    权力会改变亲情。
    例如古语说“皇家无亲情”,因为在权势面前,亲情毫无价值。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凑巧,太急促了!
    “顾轻舟,我怎么办?”程渝不停重复这句话。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
    审视自己,顾轻舟也开始有了政客的思维,不再那么热血了。
    然而不需要顾轻舟说什么,程渝全部都懂。
    她到底是程督军的爱女,做过香港督察夫人,她什么看不透?
    “程渝,我会在你身边。”顾轻舟道,“我会帮你,争取一个最有利的局面。”
    程渝突然站了起来。
    她道:“我之前就想过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想好了。不管是留下孩子还是打掉,这件事都吃力不讨好。
    我已经很难了,不能牵连你。现在你知道了,我仍是不能牵连你。一旦你搀和其中,事情稍微失控,就会变成三派军阀之间引战的导火索。”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地盘和权势,而战争的借口,可以五花八门。
    程渝不能把司行霈的势力也拖进来。
    可顾轻舟搀和了的话,司行霈就不能幸免。
    “你不要管我。”程渝道,“我回去了,我要好好考虑。”
    顾轻舟拉住了她:“你别胡乱出馊主意,我帮你想个办法。”
    “不!”程渝突然厉声尖叫,“我已经快没了程家,卓家也可能进不了。如果你们也倒霉了,我连混饭的地方都没有。顾轻舟,你给我站住,不许你管我!”
    说罢,她快步往外跑。
    她的脚步迅捷,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关上了房门。
    顾轻舟还不如她跑得快,也急忙跟了过去。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衫长裙,在有地龙的屋子里不冷,可出门就快要冻僵了。
    女佣追赶她。
    “太太,披上衣裳!”女佣道。
    顾轻舟停下脚步,把风氅围好。
    等她到了程渝院子外面时,程渝已经让女佣锁好了西跨院的门。
    顾轻舟伸手,发现手指已经冻得冰凉僵硬,稍微弯曲去敲门,都生生发疼。
    墙角一株腊梅,疏枝斜伸,放了满树芬芳。洪梅秾艳,点缀了深冬的萧肃与灰白。
    “太太,程小姐说不开门,让您回去。”院内,女佣四丫远远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道:“四丫,你开门。”
    四丫不知所措:“太太,程小姐没事的,我看着她,您先回去吧,我不敢开。”
    谁的佣人,就要听谁的,这是司府的规矩。
    规矩还是太太自己订的。
    四丫知道要听太太的话,可太太说过的,和太太现在要她做的,又是自相矛盾,四丫差点崩溃。
    “开门。”顾轻舟声音一提,“四丫,你听话。”
    四丫狠狠咬住了唇,感觉太太不会怪罪的,就果然打算开门。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问:“怎么了?”
    顾轻舟一回眸,瞧见了卓莫止。
    卓莫止和刚认识时完全不同了。
    他不苟言笑,面容冷冰,眼神也冷,像换了个人。
    他从前挺阳光温柔的。
    顾轻舟端详了他一瞬,想起了程渝说的“解离症”,心中莫名就相信了七八成。
    一个生性冷漠的人,不可能那般开朗明媚。顾轻舟是见过卓莫止的,他处在逆境时也很乐观。
    “没事,她闹脾气呢。”顾轻舟道,“我让佣人开门。”卓莫止道:“佣人怎么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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