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彦继承了他父亲的公司。
    现在也是妥妥的总裁一枚了。
    我还调侃他说,你现在也是霸道总裁了,我要把你写进小白文小说里面!!
    他不以为意,“其实这些年我爸的公司资不抵债,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我呢现在也不过是替他管理一下公司,至于这个公司未来怎么发展,是否倒闭,我也不是神,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的话你原来的公司,你就不在那工作了是吗?”
    他嗯了一声,说他已经辞职了。
    “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江卓彦口中的“他”,指的是他爸爸,我知道。
    我本来以为生活又将恢复到平静,只是……
    我想要的平静,其实还离我很远。
    江卓彦的继母突然得了宫颈癌。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癌症会传染,为何这一个又一个的人得癌症呢。
    但是我查了宫颈癌,hiv病毒通常都是男性所携带的,那些滥交的男人就会携带。
    江卓彦的继母本来和江卓彦的父亲就不是真正的父亲,就算其在外面拈花惹草,和别的男人乱搞,其实江卓彦的父亲也管不着,毕竟两个人也不是真正的夫妻啊。
    百惠在沥城没什么亲人,唯独只有江卓彦的父亲和她上六年级的儿子。
    江卓彦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只剩下百惠的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百惠让我和江卓彦过去。
    她头发都掉光了,显得整张脸枯槁又蜡黄。
    她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说话。
    我看了江卓彦一眼,江卓彦的神情很严肃。
    过了好久,百惠才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我和江卓彦都有些懵。
    她断断续续的,“对不起……对不起……”
    大约着说了有十多遍对不起,她这才开口解释。
    原来,江卓彦的父亲并不是肝癌晚期,也没有得脑癌。
    若是好好治愈的话,是可以痊愈的,而百惠偷换了检查报告!
    那天她确实是故意支开江卓彦,也故意支开我。
    目的就是为了悄无声息杀死江卓彦的父亲。
    她之所以通知我和江卓彦赶回来,就是为了让我们见证江卓彦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的病况,这样就算是江卓彦发父亲突然死了,我和江卓彦也不会怀疑什么,因为肝癌晚期确实没救。
    百惠说,那天我去找江卓彦母亲的时候,她就将江卓彦父亲的氧气罩摘了下来,拿着枕头活生生将他憋死。
    她杀江卓彦父亲的动机,一方面是痛恨江卓彦的父亲将公司的一切都留给了江卓彦,而没有给她一分一毫。
    百惠很爱江卓彦的父亲,在她心里,自己和江卓彦的父亲虽然是假结婚,但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是江太太。
    可是江卓彦的父亲并没有给她想要的一切,权利、财富甚至爱情,他始终深爱并且牵挂着自己的妻子,百惠觉得受到了背叛。
    她假想中的身份束缚了她自己,也激发了她心底潜在的极端和压抑。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导致她最终痛下杀手杀死了江卓彦的父亲。
    我觉得人生真的就是一出荒谬的狗血剧。
    从未想过江卓彦父亲的死,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实如果及时接受治疗的话,江卓彦的父亲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现在成了这种局面,百惠应该负全责啊!!
    我看着这个女人,就像是看到了地狱深处的魔鬼。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啊!
    她的心理到底是有多么扭曲!
    我并不同情百惠,我觉得她这是罪有应得!
    我这么想着,再一次下意识看向江卓彦,发现他的眉眼已经冷到了极点,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百惠一直哭,一边剧烈咳嗽喘息,“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是罪人,我不求取得你们的原谅,我会向警方自首的,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们……卓彦,陌陌,求求你们帮我照顾嵩儿吧,求求你们了!嵩儿是无辜的,他还这么小!”
    说着,跪在地上,冲着我和江卓彦磕头。
    我也做不了主啊,我听江卓彦的,我看向他,他无动于衷,两只拳头攥得很紧。
    隐约我能够听到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
    百惠还在磕头,额头都磕清了,嘴里一个劲念叨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她起来,“你先起来再说好了!”
    “不……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是罪人,我有罪,可是嵩儿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求求你们帮我好好照顾他,真的求求你们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和房产都给你们。”
    “既然你有钱,那就托人照顾他好了,要不就送到孤儿院去,我江卓彦没那么善良,不可能照顾杀父仇人的儿子。”
    江卓彦说完,扯着我就离开了。
    我俩离开了病房,听到病房里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我下意识回头看,江卓彦扯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回头,他刚毅的下颚线抿成了一道锋利的弧线。
    “老公……”
    “……”他不说话,嘴唇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很纠结,我想好好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回到家之后,他一个人进了书房。
    我回到房间换衣服,去厨房泡了杯咖啡,也跟着进了书房。
    他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屈起一条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神情难辨。
    他一只手星星点点的发着红色的光亮。
    他在抽烟。
    江卓彦竟然抽烟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抽烟。
    我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他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烟圈迷乱了他眼底的神情,我看不真切。
    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朝着他那边走了过去。
    见我过来,他便将烟头随手摁灭了,冲我招手,我便作势走了过去,他直接抱住我,我坐在他大腿上,窝在他怀里蹭了蹭,能够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问。
    他声音有一丝丝的沙哑,“你离开之后。”
    我心底一疼,像是被仙人掌的刺扎了一下。
    “以后别抽烟了吧。”
    我说,摩挲着他脸部的轮廓,“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还想你长命百岁呢。”
    他看着我,微微弯了一下嘴角,说好。
    我用力将他抱紧。
    我咬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老公,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他也用力将我抱紧,下巴搁在我的肩窝。
    我能感觉到冰冰凉凉的液体砸在我脖子里。
    他哭了。
    终于是哭了。
    哭吧哭吧。
    我拍着他的后背,并没有劝他不哭。
    我知道男人也是人,有的时候也需要发泄一下。
    这些天压抑着的情绪,他肯定是很难受的。
    “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一些。”我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现在很难过,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他坚强又乐观,大大咧咧又不以为意的样子,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也会有难受的时候,有痛苦焦灼的时候。
    他很多时候都不说出来,其实是怕我担心,我都明白。
    但是这个傻蛋啊,他不说出来我更担心,他到底知不知道。
    江卓彦正发泄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催人命似的。
    这个电话打得特别不是时候。
    像是死神的电话。
    我突然这么想。
    女人的第六感确实准得很。
    百惠自杀了。
    死在了医院。
    而她的儿子亲眼目睹了母亲死亡的样子。
    听医院的护士说,百惠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像是死不瞑目,嘴巴也是大张的,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扭曲,很快的呈现青紫之色。
    而被她用刀片割过的胳膊的大动脉在疯狂的流着血,染红了整个地板,触目惊心。
    她的儿子就这么看着这一幕,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的不像是一个孩子。
    我觉得震惊。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是要歇斯底里地哭泣着的。
    一个孩子,在母亲死了之后没有哭闹,他该是有多么深沉。
    我跟江卓彦说,“她的葬礼,我们给操办一下吧,她儿子还那么小,一个人怎么能办得了……毕竟人都死了,就当是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吧,我想你爸爸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她连个墓都没有吧。”
    “……”
    江卓彦什么话都没说。
    但是却照做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心里别扭,嘴上也别扭,可是行动上还是会去做的。
    百惠的孩子跟着江卓彦的父亲姓,叫江嵩,他上六年级了,被送到了希望小学,平时就住宿舍,周六周日的时候去孤儿院住。
    我趁着周六这天有空,去孤儿院看了这孩子一次。
    孤儿院很多孩子,有的在玩老鹰捉小鸡,有的在玩滑梯,就只有他一个人蹲在墙角,就那么看着地面出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记得第一次看见他那会儿,还很小,现在都这么大了。
    六年的光景,原来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我从二十到现在的二十六,经历了什么,收获了什么,都随着时间纷至沓来,最终又被时光带走。
    这个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五官分明,其实这么近距离看他长得有点像百惠,不过眼神很深邃,一点光都没有,黑洞洞的一片。
    我从他的眼底能够看到满满的忧郁和无助,但是他什么话都不说。
    我蹲下身子,同他平视,尽量温和地冲他笑了笑,“你好。”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眼底有一丝丝的光亮。
    我想摸摸他的头发,他却朝后躲了一下,眼底有警惕和戒备。
    我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他,对他笑了笑,“拿着花吧,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又摇头,就那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站了起来,揉了揉两条腿,他仰着头看我。
    我是迎着光,他是逆着光的,干干净净的脸上有些许灰尘,像是好几天都没洗脸了。
    我冲他伸手,想要拉他起来。
    他盯着我的手心,沉默了半晌,过了几秒钟后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我的手心里面。
    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满是泥土。
    我并没有嫌弃他,冲他笑笑,“你也算是大孩子了,应该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把脸洗干净,买点自己爱吃的东西,你看你衣服都脏了,下次我给你带几件干净的衣服好了。”
    说完,我转身想走,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过来看他也是瞒着江卓彦的。
    因为我知道江卓彦不会同意,而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给他一点抚恤,因为我不可能把他接过来住的,江卓彦更是不会同意。
    “你还会来吗?”江嵩突然叫住我。
    我感觉他那么无助,明明都是六年级的孩子了,今年应该12了吧,可是却瘦瘦小小的,跟营养不良似的,而且很矮,比起江卓彦188的大个子而言,他目测最多只有165。
    我心里一阵疼痛,好半晌才点点头,“我会来的,下次我可以去你的学校看看你。”
    “什么时间?”
    “嗯……下个周五吧!”
    “……”
    他什么话都没再多说。
    我回去了。
    江卓彦这几天工作很忙,我并不是很想跟他提江嵩的事情,提了他肯定生气。
    但是我已经答应江嵩要再去看他的,想起那孩子深沉却又无助、毫无安全感的眼神,我就觉得难受,其实跟江嵩这样的孩子并不少。
    事实上错的是百惠,江嵩没错,他错的话……就错在有百惠这个妈。
    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也很难受,但是他不说出来。
    下个周五我去了江嵩的学校,没成想就看到他被一群男生堵在操场的角落里拳打脚踢,他也不还手,就是缩在一旁。
    “喂——你们干嘛呢?!”
    特么老娘生平最讨厌校园暴力!!
    我快步走了过去,那几个孩子见我过来,许是以为我是老师,赶忙一溜烟逃走了。
    我将江嵩拉起来。
    小小的孩子满脸都是伤,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我打量着他,恨铁不成钢。
    “你好歹也是姓江啊,你怎么不学学江卓彦呢,他从来不会被人欺负着,你怎么就被人欺负了呢,你不会还手吗?!”
    江嵩吸吸鼻子,声音很冷淡,“都习惯了。”
    我觉得震撼。
    都习惯了。
    这说明之前也经受过许多的吧?!
    “走,我带你去找老师——”
    我想找老师理论理论,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欺负成这样?!
    这个学校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需要。”
    他拂开我的手,一瘸一拐的走了。
    我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背影,仿佛在整个天地之间独立出来。
    心里顿时更难受了。
    孩子是无辜的啊!
    他现在一个人,没有亲人又没有朋友,该多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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