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婵并没有因为教堂的挫折气馁,所有她认为可能的线索都要尝试。即然自己的一切青橙有本事了如指掌,也便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月泊高天,迷离的云彩散落如絮,漫不经心拢在周围。
    高先生还没有到,梅月婵提前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独自坐下来。湿冷的寒气已经渐凝成霜,紧闭的门窗遮挡住夜的深沉和浓浓的凉意。当初青橙在这里,介绍他和这位高先生认识时。梅君离开之前,梅月婵曾按青橙的要求,从他手中拿过一份资料,因为李青龙的突然出现,使梅月婵至今仍觉得那份资料颇为神秘。再联想到横山与青橙的神秘关系,梅月婵敏感的对青橙的身份心生质疑。
    那天――
    穿街而过的风很凉爽,翻动着路边枯黄的叶子,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翻滚着不情愿的赶往宿命的途中。几只灰色的鸟儿从头顶飞过,更多的落叶自树冠无声飘落。
    短暂的黄昏己来临。
    梅月婵和高先生虽然在此之前仅有一面之缘,但颇觉有缘一见如故。当时青橙做东,毕竟临走前则是他们两个人单独见面。
    那天,高先生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放在咖啡桌上。
    “你就是‘樱花’?”高先生冷不丁问,透过金丝眼镜的目光不动声色但耐人寻味。
    梅月婵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樱花’。”
    “‘樱花’为什么不来拿。你回去转告她,下次她本人不来我可就高价卖给别人了。”高先生巧妙的抛出一个诱饵,打算垂钓‘樱花’。
    梅月婵不失礼貌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和青橙认识很久了?”
    “青橙?青橙是谁?”高先生一头雾水看着她。
    “嗯……?”梅月婵原本有心探问一些有关青橙的情况,居然出乎意料的知道了,青橙一直冒充奈凉的身份和名字与高先生交往的秘密。
    出来咖啡馆时,己是暮色苍茫,梅月婵拒绝了高先生送她回去的好意。
    置身在咖啡厅门外朦胧的灯光下,湿冷的夜风钻进脖子,梅月婵不觉扣紧风衣的领口。齐膝的绿色风衣,同款色的帽子,灵动中更增添了一份贵气。远处的陌生人耸起衣领缩着肩头,压低鸭舌帽,快步走远,梅月婵独自沿着夜色渐浓的路边往回走。
    右边远处的一条横街是夜市,高高挑起的灯光和各种形状的灯笼下,影影绰绰人声鼎沸,缠绕在一起的种种香味,被风带到很远的地方。
    梅月婵只顾欣赏人间的烟火,左边巷口突然闪出一条人影,猛然将她拉到楼房的阴影里。
    “啊……”
    “别喊,是我。”
    梅月婵淬不及防,如受惊的小鹿颓然歪倒在那人怀里。低沉有磁性的话语传来,像一只手把她从惊吓的断崖边一把拉住,而熟悉的声音也急时制止住了她的挣扎和惊慌。
    风吹散蓬乱的云羽,清淡如水的月光洒在李青龙梭角分明的脸庞。
    “你?”梅月婵右手捂着呯呯跳动胸口,对李青龙的突袭感到不解。拧眉问道:“你有事吗?”
    李青龙松开扶着她的手,扬了扬手中黄色的牛皮纸袋,质疑:“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梅月婵顿感腹腓。自己手中的东西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手上,自己竟然毫无感觉?一阵错愕和颓丧:“我也不知道。”
    李青龙显然对她这样的说辞充满怀疑。
    “你们约好了拿到手的东西,你会不知道是什么?”
    梅月婵闻言越发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约好?你跟着我过来的吗?”
    随着月影的移动,置身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很快都完全暴露在青白的月色中。
    李青龙从容不迫面无表情:“是的。这个东西我要拿走。”梅月婵一听,心头一紧,一把伸手去抢,口中懊恼地质问:“你也太霸道了。凭什么?”
    梅月婵话音未落,纸袋己经牢牢捏在手中,动作之快李青龙第一次见识,若不是他攥的牢固,早就己经脱手。心里油然一惊,同时也掠过一丝钦慕。
    “动作还挺快!”
    “还我。”
    两只手各握一半互不相让,李青龙霸气的眼神泛着幽幽冷光审视着她:“我必须拿走。”
    梅月婵双唇紧抿,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凉薄,突然扬肘击向李青龙胸口,另一只手紧握纸袋死死不放,李青龙敏捷的挡住这一招偷袭,梅月婵却虚晃一下瞬间换手抓住袋子,另一手以拳击向他的肋下。
    李青龙心下又是一惊,并不是她的招式有什么狠毒惊奇之处,而是这个女人深藏不露难以捉摸,不可小窥更不敢大意。
    李青龙迅疾侧身躲过这一拳,梅月婵松开手抬腿径直踢向他的胳膊,李青龙冷静的转身闪躲,被枪伤过的胳膊仍被扫过,一阵疼痛传来,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梅月婵看到李庆龙蹙眉的瞬间,怔了一下。
    “你的伤还没好吗?”
    李青龙一个转身,铁钳一样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将她紧环在怀里牢牢制服。
    “对付你,一只胳膊就够。”
    浅试几招,梅月婵自知这点皮毛骗人可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只守不攻一直在让着自己,但心里却不服,面对他的戏弄更是无能为力。
    “两人交手的关键时刻,你竟然分心?今天若换个人你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想过没有。”
    李青龙的声音低沉而粗鲁,显然对梅月婵刚才的走神感到不满和忧虑。
    “如果不是你的胳膊,我也不会走神。”
    梅月婵气呼呼地挣扎了两下,李青龙目光中的不悦闪过难以觉察的柔软,冷笑了一下松开了她。换上一脸戏虐的表情调侃的:“竟然还学过一些花拳绣腿!”
    梅月婵又羞又怒,双眉紧锁目含怨气:“还给我。”
    “你要它有什么用?”
    “不用你管。还我。”梅月婵脸上的不悦变成了愤怒,进而衍生出了冷冰冰的杀气。
    “这里面的东西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你想过什么后果吗?”
    月亮下面,两条斜斜的人影一动不动对峙着,看似平静的两束目光暗潮涌动。
    梅月婵拧眉气势逼人,坚定中又有掩不住的焦急:“没有它,梅君我就白救了。你必须还给我。”
    “你如果信得过我,给我点时间,我很快会还给你。”
    风轻轻吹拂微凉的月色,四下静寂无声。
    梅月婵似乎在犹豫,李青龙紧紧注视着她,一双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
    片刻,梅月婵突然将手飞快的插进衣兜,但同一时刻又仿若冰雕怔在原处。一把冰冷的枪比她的动作更快,毫不留情顶着她的脑袋上。
    “你到底是谁?”李青龙冷冷地问。
    月光薄若青纱敷在梅月婵的身上,她的脸庞像映在水中,曼妙而冰凉。完全覆进月影中的李青龙跨前一步迅速的把手伸进她的衣兜。空荡荡的口袋里除了她温暖细腻的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东西。
    月光照在李青龙的半边脸上,面目模糊更加冷峻。眼睛像深邃的幽潭,目光逼人,让人不寒而栗。
    梅月婵侧目望着有些失望的李青龙,她没有想到他会对她举起枪,眼中浮岀的失意落寞一目了然。她从李青龙或许是没有来得及也或许是忽略了的另一边衣兜缓缓掏出手枪,递换在另一只手上,然后对准李青龙。
    整个过程,李青龙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伸手阻拦。
    “兵不厌诈,没在那个口袋。”
    两支黑洞洞的枪口无声的僵持着,谁也不说话。两束对峙的目光中,空气像是吹弹可破。
    所幸两个人全部被阴影吞噬,互相间咄咄逼人的目光可以无视,只有呯呯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真是的继续叩问心扉。
    片刻后,梅月婵紧绷的胳膊无声无息垂了下来,有些气馁有些不服。
    “如果真有一天我们非要举枪相向,希望彼此不要手软。”李青龙的声音沉痛而坚定,但是举着的枪顺势已经收回身边。
    ……
    周先生的到来,把梅月婵从走神的状态中打捞出来,她迅速放下手中打开却一直没有落目的报纸。这是一张过期的旧报纸,在另一个版面的头条,是一场豪华的婚礼照片。一对新人身着礼服和婚纱,新郎冷漠的表情和身边热烈而喜庆的气氛极不和谐。那束正对镜头失意的目光,仿佛要望穿境头后面他永远触摸不到的某种东西。
    那么远,他只能痛楚的深深的遥望,深深的祝福。
    周先生一上来就饶有兴致的夸奖道:“昨天在一本杂志上好像看到你?仅次于明星苿莉,在封二。”
    梅月婵客气而不失热情,眉宇间谈笑款款落落大方。
    “我是“玉玲珑”的服装女,。那是些小洋装和旗袍的宣传照。”说完,梅月婵不动声色的抛出自己主动而友好的请客,是想了解青橙的意思,周先生表示自己也很好奇。但青橙的问题摆两个人的面前时,才发现真实的情况是彼此都对她知之甚少而且各有顾忌。
    离开咖啡馆,行至十字路口,梅月婵不禁远远的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目光警惕的扫过那里。类似的不测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同时还有李青龙的神秘。他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一直到家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庆幸之余梅月婵竟然莫名的感到有一丝失望。出师不利所获甚少,梅月婵深深感到,想挖岀青橙的身份比她想象中要艰难。青橙盘根错节的神秘,象暗藏地下的树根脉络庞杂隐密。又像一层薄纱,可以看到风动的痕迹却无法探知后面若隐若现的隐藏。
    梅月婵握着姜少秋留下的戒指苦思冥想时,青梅同慕容琪的出现,让她的心情瞬间尤如飓风中的乱羽,更加莫名无法宁静。
    慕容琪对哥哥的死报以疑惑,跟耿于怀。但毕竟他也没有在现场,任何的判断只能依靠蛛丝马迹的揣测。
    “我哥临走前,还说找阿成有点事,阿成这一走,什么线索都没了。”
    梅月婵不知道慕容琪对慕容新的事情了解多少,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害,试探地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找阿成吗?”
    慕容琪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阿成的确说过,他们约在一起想打听一些事情,但是梅君走的急,我问过阿成,他说他没有去。”梅月婵如实相告,至于所打听事情的内容,她自然不会说,她觉得应该让一切随风而逝。
    “那王奎那天一定去了吧?”慕容琪突然自语。梅月婵无语。
    窗台边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青梅进屋后在床上坐了一下又站了起来,靠在桌子前,心不在焉的摆弄着坠儿玩过的弥勒佛不倒翁,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瘦弱的身体裹在一件肥大的风衣里,极不协调。
    梅月婵不禁随口说道:“青梅好像长胖了点。”
    青梅一脸神秘但笑不语,放下手中的小玩具把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没有了宽大风衣的遮盖,青梅高高隆起的腹部异常明显,青花粉底的滚边短祆下摆,骄傲的高高翘起,肥圆的腰部更让梅月婵倍感意外,难以置信。
    身材的瘦弱和一贯的短发,并不能掩饰一个女人变成母亲带给外人的震撼。
    “你――?青梅?”
    梅月婵无法抑制内心溢出的喜悦和震惊。灯光下的青梅被满满的喜悦紧紧包裹,甚至能听到幸福像潮水一样在她身体里涤荡的声音。
    “快坐下,来,别站着了。”梅月婵立刻起身轻轻扶住青梅神圣怜爱轻搭在腹部的手。
    青梅扭身在床边缓缓坐下,一边极其享受被疼爱的温暖,笑嘻嘻道:“没事,没那么娇气。”
    梅月婵挨着青梅坐下来,目光充满了怜爱和宠溺,打量着青梅浑圆的腹部。
    在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悄无声息正在孕育。
    这时,坐在凳子上的慕容琪一声沉重而郁闷的长叹,像划过阳光的一片云翳,遮盖了青梅和梅月婵无拘的笑颜。
    梅月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再看看青梅低头不语突转黯然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轻声地问道:“孩子是……”
    “常六的。”
    这三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青梅说完像卸下压抑已久的重量似的,深深的发出一声长叹。垂下脸,目光紧紧地望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瓷白的手不由得放在上面轻轻抚过,脸上有幸福、有欣然、有犹豫、有忐忑、有纠结。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转而被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击碎,幻化成神圣的幸福,挂在嘴角深深弯起的弧度里。
    “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一个母亲生下孩子本应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梅月婵敏感的从这句话里听到一种瑟瑟发抖却又无比坚定的抗拒。
    慕容琪把脸扭向墙的方向,独自叹息。
    “我想生下他(她)。”青梅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隆起的肚子,像在奋力保护着随时会失去却又无比珍贵的东西。有些凄婉的一笑,继续说道:“名字我都想好了,给他叫李忆。”说完,顿了一下,又强调道:“回忆的忆。”
    梅月婵静静的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慕容琪干咳了一下,随后心疼地抱怨道:“常六根本不想要,无论怎么说死活不要,还让她去拿掉孩子。我将那个王八蛋狠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青梅拉着,我今天非打坏了他一条腿不可。”说着,无奈又忧伤的再次发出长而低沉的叹息。
    青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无措也无语。慕容琪接着又说:“医生建议她不要生孩子,这一辈子都不要生。对她的病情不好。”
    李青梅一直盯在地上的目光,惊慌的动了动,着急的插话道:“我真的想生下他(她)。那天在山上,我已经向菩萨许愿,如果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出家为尼常伴青灯我都无怨无悔。”
    梅月婵坐在这一对有缘无份的小冤家中间,心情有些沉重,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你哥知道吗?”
    青梅使劲摇着头,目光焦灼而惊慌:“我哥知道会打死我的。只有阿琪知道。”
    “梅姐姐。”青梅一脸委屈地拉过梅月婵的胳膊,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想求求你,帮我找一个避开我哥的地方,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好不好?”说到最后,青梅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已经泣不成声:“这一段时间,我都一直避着他,我对不起他,我怕他生气。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不想惹他生气。”
    梅月婵握紧青梅瑟瑟发抖的手默不作声,大滴的泪水己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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