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窝进太师椅里,一条腿搭在椅背上晃来晃去,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中的佛串。其他几个人张大嘴巴哈欠连连,长夜的孤寂和困顿实在难熬。
    梅月婵把眼前陌生的屋子审视了一遍,目光落在二狗手上的佛串。荣二发曾经经常拿着这串佛珠,有事没事拔拉两下。
    二狗眼中狡诈的阴气仅从面相就一目了然,荣二发养虎为患反受其害,打磨得通身发亮的佛珠也没能佑他平安。
    梅月婵感觉门口慢吞吞的有人进来,听到动静回转身一看,云山雾罩的疑惑有了些许消散。如果是这些人接走了梅君,绝不是凑巧,可以断定,参与行动的人里面一定出了内奸。
    横山表情僵硬的脸上,傲慢和狠毒的眼神只有李坤可以相提并论。王魁腆着肚子紧随其后。
    “原来是你。”
    王奎满脸揶揄,嘿嘿一笑:“怎么?没想到吧!”
    梅月婵轻挑唇角不怒不惊:“是没想到,你这人面具太多。以前我见到的是戴着一张善人面具道貌岸然的古董商人,后来见到的就是居心叵测不择手段的王掌柜,而他真正的身份竟然还是一条走狗。”
    王奎听到走狗两个字,停下脚,目露凶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很快他就压下心头刚刚窜起的火。
    二狗看到横山进来,极尽讪笑献媚之能,一脸讨好躬身让出自己的座椅。横山僵尸一样面无表情,僵硬地坐下来。
    “‘紫月瓶’己经给你了,你费尽心思把我弄来,不知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梅月婵试探地问。
    王奎神色慵懒,意得志满的脸上,飘过浓浓地嘲讽:“你以为阿成那两下子够糊弄我吗?”
    梅月婵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反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奎冷笑着,把臃肿的身体塞进椅子里。在他看来,笼中猎物面对不经意的挑逗,拼命挣扎的样子才能彰显猎手的成就感。
    “大嘴,告诉她。”
    大嘴把和慕容新一起在郑功成旅馆,听到的事情从头到尾和盘托出。
    横山一反常态转过身冲王奎赞许地伸出大拇指:“王掌柜,周到。”
    衡山从不轻易夸人,王奎一听连忙点头哈腰,堆出一脸褶子,回应:“谢谢横山君。为您办事我可是尽心尽力的,上次的事儿让你恼怒,这次你放心。她插翅难飞了。”
    王奎说完,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为自己解释:“我不是那个瓶子被摔碎,或许就糊弄过去了,天意如此,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第一次摔碎我确实心疼,第二次摔碎瓶子,可就是画蛇添足了。”
    梅月婵怅然道:“好吧。‘紫月瓶’于我没有多大价值。我抱着金饭碗讨饭并不是不知道它身价不菲,秘而不宣只是不愿意惹事生非,但是现在纸己包不住火。‘紫月瓶’本来就是世上的东西,谁来保管它流传后世都无二致。对我来说,这团火抛出去从此远离危险反而有利无害,让那些心存贪念的人你死我活去抢好了,至于你能不能拿到这瓶子,就看你提出的条件是不是有利于你。”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跟我谈条件?”王奎满脸不屑地反问。
    梅月婵面带笑意,两眼逼视着王奎,一字一顿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可以拿钱买别人为你办事,我为什么不可以拿‘紫月瓶’买你的命?”
    王奎闻言不觉身子晃了一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处虎穴她竟然能够气定神闲,丝毫不显畏惧,刚一交战就给他一个威力十足的下马威。
    王奎有些心虚但也不至于被吓到:“荣二发己经死了,我看谁还给你撑腰!”
    梅月婵虚虚实实难辨真假,但王奎深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如果至死地而后生,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梅月婵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王奎低声道:“你拼死拼活把瓶子弄到手,你不怕横山过河拆桥杀了你吗?”
    互相利用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但这句话仍像一把刀,不偏不斜恰到好处狠狠插向王奎的痛处。如果不是迫于压力和军火生意的暴利诱惑,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贡手送人。想想都觉得肝疼。
    王奎稳住情绪,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在梅月婵旁边停了下来,佯装毫不在意地说:“梅姑娘,你很聪明,但是你的挑拨离间没有用。你只要告诉我,瓶子在哪儿,我派人去拿。否则的话,既然把你请来了,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梅君是不是在你手上?”
    “当然。”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使诈?你至少应该让我见到她,证你所言非虚。”
    王奎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恐吓道:“告诉我瓶子在哪?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梅月婵毫无惧色目光逼视着他,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在哪,我和梅君岂不都成了猎物。见不到梅君,你别做美梦。”
    横山突然冲二狗子做了个手势:“把她绑起来。”
    二狗带着手下象得到主人命令的犬,张牙舞爪扑了过去。
    “横山,你想干什么。”面对几条恶犬,梅月婵知道任何挣扎无疑都是徒劳。
    横山站起身,目空一切傲慢地说:“拿不到瓶子不要紧,这两个水灵的姑娘可是超乎意外的战绩。给我带走。”
    梅月婵望着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痛心疾首地喊道:“你们都曾是‘荣家帮’的人,‘荣家帮’的兄弟从不欺人妻女辱人姐妹,荣二发死了,‘荣家帮’从此就要沦为禽兽了吗?那你们的母亲、妻女、姐妹在家还安全吗?”
    一帮年轻的脸,停在原地犹豫着,受人蛊惑的冲动被梅月婵的愤怒惊醒,仿佛黑夜里的大海,逐风涌起波涛。
    只有二狗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叫嚣:“别听这女人瞎咧咧,‘荣家帮’己经完蛋了。”
    大嘴和慕容新互望了一眼,然后看向王奎。大嘴不经意地嘟囔了一句:“我们拼死拚活的,他倒坐享其成,竟想些美事。”
    梅月婵貌似镇定其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一看说的这一番话起了作用,目光转向王奎:“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为了活命,不至于丧尽天良,他可是个日本人;王奎,你要为二红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王奎听到二红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白,警惕的眼神划过些许慌乱,僵立在原处,后背浸岀淋淋冷汗。
    横山没有注意到王奎脸上微妙的变化,继续蛊惑道:“每个兄弟都有份。”
    除了二狗对他的话抱以蠢蠢欲动,其他人若有所思的互相看了一眼,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看着一群止步不前的“懦弱”男人,横山隐晦的脸上暴起条条青筋。
    梅月婵愤恨地注视着横山:“横山,如果你真的以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的钱能让人良心尽丧以身犯险,那我以‘紫月瓶’做赌注,你岂不是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横山恼羞成怒,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面前的这个女人,淡黄色的旗袍,几簇梅花疏落枝头。楚楚可怜明澈如水的眸光中隐透着不易撼动的清高与刚烈。
    “啪。”一记耳光落下,梅月婵身体一晃趔趄了一下,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向下颏。
    梅月婵稳住身子,冷冷一笑:“你们跟着他以身试法,出了事,他跑回日本就会安然无事,而你们呢?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啪。”
    又一计巴掌重重地落在梅月婵的脸上。
    慕容新两道浓眉拧成了疙瘩,甚至有种冲上去将横山痛揍一顿的冲动。不可否认,他也心心念念惦记着紫月瓶,哪怕偷抢,但伤害梅月婵的恶念不曾有过。
    大嘴默不做声观望了片刻,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一双黑豆眼频繁的一阵眨动,然后悄悄靠近王奎,轻声说道:“掌柜的,闹出人命真的对我们不利。”
    王奎想了一下,走上前劝道:“横山君息怒。别着急,别着急。天皇陛下的生日还有几个月,您的礼物会有的。”
    梅月婵愤怒地质问:“王奎,他是个日本人,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给他们。”
    横山慢慢收回盯在梅月婵的寒冰一样的目光,悻悻地走回原处。鄙视地望着王奎:“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来看一场好戏?这就是你说的保证不会让我失望?”
    王奎被呛,一时哑言。
    “只有我知道紫月瓶在哪。任何人去拿都有可能据为己有一去不回,你们之间可曾情深意重生死相托过?那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难保不是尔奸我诈背后捅刀的人。面对利益生死多少人反目成仇,你们就不怕同伙私吞?”
    梅月婵一翻话像一块石头沉进水里,现场的人心里都暗暗泛起涟漪。仔细思量,他们之间谁曾真的相信过彼此?谁又愿意真为对方以命相搏?临时利益相吸的关系本就浅薄,被梅月婵轻轻一撕,就七零八落碎裂一地。
    “我留下做人质,放梅君走,她一定会把瓶子送来。”梅月婵信誓旦旦。
    她和梅君的感情是多次的生死考验,彼此己经融为一条命,她当然有足够的自信。
    横山黑青着脸,沉默了许久。乱哄哄的屋子顿时变的安静异常。在横山的眼里,李坤才是他最理想的伙伴,若不是他和李坤之间的合作意外流产,他根本不需要借助这伙力量拿到“紫月瓶”,更懒于理会这些愚蠢的人。
    人心隔肚皮。横山为了防止得手后被王奎私吞,早已经暗中买通大嘴和慕容新,斩断了王奎的两翼。
    横山顿了一会儿,面沉如水:“想让你开口,有很多种方法,你不要不识抬举。”然后向王奎示意:“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我不同意。”
    随着门口珠帘掀起,一个身着风衣的女人闪身进屋,蓝白相间的旗袍上朵朵玉兰饱满欲滴,与柠檬黄的风衣相映生辉。
    随她而来的还有秋夜的浸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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