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约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王奎亲自去订了酒楼。大嘴对“笑面虎”王奎把他单独留在店里,有些不满,心里只恨自己命苦,不免小声嘟囔:苦的还不如哑巴阿成。
    提到阿成,大嘴心中暗自寻思:王奎最近为什么对阿成变的这么客气?除了活可以少干,心血来潮还会给阿成发一点小本钱去买一些零食哄梅家的坠儿。按照王奎的说法,是阿成对梅家的妹妹有意思。这话大嘴同意,但是大嘴更想问问王奎,是不是他对梅家的大姐也有意思?想到这,大嘴不禁为自己洞察王奎的心思,得意地笑出声来。
    仁善所致吗?大嘴忍不住撇了撇大嘴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老板是个仁善之人,但是素昧平生的……大嘴琢磨不透。
    如果郑老板和王奎都想纳梅月婵为妾,论势力财力他们俩不分上下,那么最终谁会赢呢?大嘴闲的满脑子长草不免胡思乱想:阿成这小子傻人有傻福,也懂男女之情。他看上妹妹,掌柜的又相中姐姐!
    兴许是琢磨累了,困意袭来,大嘴不禁浑身酸软哈欠连连,半躺在王奎常坐的太师椅上,软绵绵地闭目长叹:“看来臭阿成出头之日不远啦,我大嘴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不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这不难,就看你有没有胆子要。”
    大嘴靠在掌柜的太师椅上享受这难得的片刻舒服,做着发财梦,冷不丁听到有人讲话,挑开腥松的眼睛晃了晃脑袋。咫尺之外的大大街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没有什么异样。谁在讲话?大嘴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难道是在做梦?五月甜腻的太阳光里空气都变得缓慢而慵懒,这让大嘴有些恍惚。
    “你看起来过得很清闲嘛。”
    声音从大嘴的身后传来,大嘴浑身一惊,收起翘在椅子上的腿,跳了起来。
    “谁?”
    一张清瘦的脸,细长身材,画着阴阳八卦图的幌子靠在一边的柜台上。一向神秘的算命先生背对着大嘴,手中把玩着的正是那件紫月瓶。虽然背对而立,但大嘴的一举一动他似乎能看的一清二楚:“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不小心摔碎它的。”说完算命先生把手中的紫月瓶轻轻放回原处,拿着自己的阴阳幌子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进的店堂大嘴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而且转到柜台里面大嘴也不知晓。如果他看完古董不小心摔碎了或者“忘”了放回原处……我的妈呀,大嘴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大嘴凭直觉断定,他不是来买古董的客人。沉着脸不客气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算命先生来到大嘴面前站定后,并不答话,抬手一扯,满头乌发便随之脱落。大嘴满腹狐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双眼睛。什么都可以假乱真,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让大嘴感觉如此的熟悉。
    假头发、假眉毛、甚至脸上那颗痣也一一缷去,大嘴又惊又喜,大嘴一步跨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大,大,大――大哥。”
    “你还好吧,大嘴。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急就结巴。”
    “我,我――”大嘴确实太激动,结巴的难以成语。情急中瞟见身边的太师椅,不由分说将慕容新按坐在太师椅上,脚下带风一溜小跑到靠后堂的地方拿了一个刚洗过的茶杯,飞快的用抹布又擦了一遍,然后想起掌柜有一包自己叫不上名,因为昂贵自己从来不敢动用的名茶。大嘴不加思索就打开盖子,捏了一大撮放在茶杯里,沏上开水揣到年轻人面前,笑着说“大哥喝茶,老板的好茶叶!”
    面对多年不见的师兄慕容新,大嘴,大嘴是殷勤又体贴。
    慕容新接过茶杯,犀利的目光在大嘴脸上扫过:“断了吗?”
    “断了,断了。”
    “断了就对了。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都说大烟瘾难以根戒,那算什么理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一堆鸦片埋了铮铮铁骨!”
    “是,大哥说的对。”
    “若不是你迷上那东西,我也不忍那么狠心对你。”
    “我明白。我不怪大哥手狠,我知道大哥是为我好。”在来人的面前大嘴有些唯唯诺诺。
    “你重新堂堂正正站在这,你想不出我有多高兴。”慕容新起身从盘子里亲手拿了一个杯子,把手中的茶水一分为二,其中一杯递给大嘴:“想想你当初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真担心你戒不掉,一辈子毁了。”
    大嘴愧疚地摇摇头,有些局促地把半杯茶水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就像喝下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大嘴,来找你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大嘴爽快至极:“大哥尽管说,我这条命都是大哥救下的,还有什么不能办的。”
    慕容新一脸正色:“你对梅家姐妹了解多少?”
    又是梅家姐妹。大嘴一听,不禁在心里嘀咕,邪了门儿了,怎么这么多人盯着她们姐妹俩?
    “我不妨直说。”算命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广州城一把火烧出了一段传闻,你可听说过?”
    “紫月瓶!”大嘴脱口而出。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事情岂能不知。
    “被烧的有可能是她们姐妹。那家人正好也姓梅,外地人,大火不久姐妹俩一夜间失踪下落不明。广州警务厅厅长的儿子姜少秋在现场也出现过。我正是循着这条线索跟到了上海。”
    大嘴脑子里诸多纠结如麻的疑问顿时明郎。王奎那些看似异常的举动,目的已经不言而喻浮出水面。
    大嘴不解问:“依大哥的身手,想拿到那个瓶子岂不易如反掌!”
    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不只是一路人马。到目前为止互相之间还没摸透各自的底细,谁也不会贸然出手。但肯定的是谁都没有拿到这紫月瓶。有不明身份的人暗中保护她们,不然以笑面虎的为人早就不顾一切占为己有。直到现在按兵不动肯定也是有所顾忌,不仅有日本人对这件事在暗中关注,荣二发可能也算一伙人马。想下手谈何容易。
    大嘴对这惊心动魄扑朔迷离的故事感到难以置信。王奎安排他做事情从来不说原因,所以他对王奎的心思至今没有吃透,不禁张口结舌道:“我的天,这么复杂。大哥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吧?我怎么没看到一点动静。”
    “梅家姐妹背景太复杂,我们的对手个个都有来头,没有摸清底牌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大嘴,凡事看到动静的时候就已经是戏尾要收场了。我一点都没有故弄玄虚夸大其词。戏才刚刚开始,以后会更错综复杂。”说着,慕容新动作麻利迅速把自己的伪装重新戴好,要告辞的样子。
    大嘴忍不住问“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慕容新已经抬脚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简单扔下一句话:“笑面虎的一举一动告诉我就行了”。
    大嘴站在古董店门外睡意全无,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刚才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他把目光投向远处斜对面梅家衣店的位置,一脸茫然张望了许久。由于太远并不能看清楚什么,但他总觉得那个曾经毫不起眼的地方,突然间变得神秘异常。让人忍不住有一种一探究竟的愿望。
    常六被释放后诸事不顺,当初他一出事,树倒猢狲散,手下的兄弟纷纷各谋前程。物是人非的广州城让他觉得无比腻味,不得不来上海投奔远房表亲,谋条生路。冤家路窄,没想到诺大的上海,初来乍到就遇到了梅月婵。
    听说亲戚的老板在上海人脉甚广交际颇多,尤其还与一些外国人私交甚好。凭这些关系,常六觉得对付梅月婵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尽括囊中,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个清高的女人浑身是刺,拒人千里。想起这一点常六气馁之余不禁暗暗发誓:“非让她吃些苦头杀杀她的傲气不可!”??
    “大嘴。”对于这个干爹家的亲戚,常六还是不习惯用表哥这个称呼。想想从此要寄人篱下,他真感觉有些英雄气短的窝囊,不得不勉为其难的挤出一副笑脸。
    大嘴蹲在地上,低着头想心事,闻声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几年前两个人见过一次面,还好,彼此变化不大,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正好,走吧,给你接风。去晚了掌柜的该不高兴啦。”
    大嘴拉着表哥边走边聊一起去往“聚福楼。”王奎早在那里订好了雅间,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以后,就仰仗着你了,多照顾啊。”
    “好说好说,只要你能把老板交代的事办成,你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常六点点头:“不知道你找我来,想打听什么事儿?”
    大嘴把以前向他打听了有关于着火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常六不无炫耀地拍拍胸脯。“算你打听到地方了。岂止知道,那火就是我放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绞尽脑汁的难题,简直不可思议。大嘴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迫不及待直切主题:“那你肯定认识梅家姐妹?”??
    “梅家姐妹?”常六脑子飞快的转着,试探地问:“你找我是想打听她们?”
    常六对梅家姐妹仅是认识而已,至于底细身世的问题并不知道什么。看他吞吞吐吐有所顾虑的样子,大嘴误会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怕我居功啊?还不敢告诉我?你能帮掌柜的把这事办了,保你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常六仍是纳闷:“你们掌柜的打听她们干什么?”
    大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能干什么?你说干什么?给掌柜的办事记住一条:什么也别问,不然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是。”常六不得不忍气吞声,连连应和,心里却愤愤不平。自己当初也是城南一霸,呼风唤雨风光体面,如今虎落平川惨淡到要投靠别人屋檐。想一想能依仗别人杀杀梅月婵的傲气,他狠狠咽下这口窝囊气,不再做声,随着大嘴来到“聚福楼”的雅间。??
    环视整个屋子,常六从心底里唏嘘主人的奢华。一个钱字作祟,人便被轻飘飘压倒在地。??
    对于大嘴这些穷鬼,笑面虎打心眼儿里是无视的。但一想到有可能帮上忙,不得不强作欢颜亲自约见。??
    “掌柜的,这就是我广州的表弟。”
    四目相对,常六不禁愣住了。王奎习惯性在脸上堆砌一层热情的笑意,示意他坐下,一边问:“找你来的目的大嘴都告诉你了吧。”
    大嘴插话道:“都告诉他了。”??
    王奎对才没过多久的事只字不提,常六也识趣,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只有大嘴不明白王奎为何料事如神未卜先知。??
    那场火后,王奎曾秘密的查找梅家姐妹的下落,不想二人双双失踪去向不明。正当他觉得痛失时机时,街上出现了一对异乡的梅姓姐妹,便引起他的注意,姜少秋的出现让他更加断定,这姐妹俩就是广州的梅姓姐妹。如今笑面虎不光找到了知情人,确定了梅家姐妹的身份,更了解了许多他们之间以往的的纠葛。??
    常六撇开一些复杂的相关情节,把其中简单的来龙去脉简单告诉了王奎和大嘴。?
    大嘴夹了块牛肉塞在嘴里嚼着,一边嘀咕:“只是不知道那个瓶子是不是真的。”
    “这不难,我自有办法查出瓶子的真伪。”王奎微笑着对常六说:“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对那瓶子一点都不感兴趣。”常六低着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王奎嘿嘿一笑:“这不难,你帮我的过程同时不正好实现你的目的吗?你先要按我的计划走每一步,我保证帮你达到你的要求。”??
    “说话算话?”
    面对常六满腹狐疑地反问,王奎信誓旦旦安抚他的顾虑:“言而无信非君子,我们各取所需。”
    夜色如墨,轻轻晕开,远天陷入微蓝,散落的星辰闪着顽强的光芒。月光如雪,悄无声息覆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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