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轻雅不懂。
    宦牧笑笑,道:“就是楼里最好的女子。”
    “哦,这样啊。”轻雅奇怪地瞅着空架子,道,“那为什么现在会没有牌子呢?难道没有最好的人吗?”
    宦牧怔了怔,道:“这我不清楚。或许是月末了,要重新评选头牌?”
    “非也。”
    一女子盈盈含笑,走到近前,笑然道:“我徵羽楼的头牌,那可是抢手的很。一不留神,就会被好人家带回去,好生供着养了。今日之前,我这徵羽楼还剩了一位头牌。这不,方才她刚演出过,就被钱老爷看上,带回家去了。所以,这头牌之位,才空缺了下来。”
    轻雅呆然道:“也就是说,现在一个头牌都没有了?”
    “然也。”
    女子眸中含笑,左右看看眼前这两个人,若有所思。
    “哦——”轻雅疑惑地问道,“没有头牌的话,那乐团也不在这儿了?”
    女子瞧了轻雅一眼,道:“乐团无事,我已经让她们休息了。”
    轻雅失望地撇撇嘴,扯扯宦牧,小声道:“那咱么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宦牧点头,向那女子客气地微笑。
    “多谢姑娘告知,先行告辞。”
    “且慢。”
    女子笑然,道:“看二位公子眼生的很,不知来我徵羽楼,所为何事?”
    宦牧一顿,悄然将轻雅护在身后,笑然应道:“敢问姑娘是?”
    女子手中有帕,掩面轻笑,道:“我是这徵羽楼楼主,房妍婳。”
    宦牧立刻行礼,客气道:“原来是房楼主,多有失礼,还请姑娘莫怪。”
    房妍婳俏然偏头,道:“公子好坏。绕了这么多弯子,都不回答奴家问题。”
    宦牧笑应道:“实在抱歉。我与这孩子,只是新来徵羽楼的杂役。小雅天真不懂,贸然来到这大堂之中,着实不该。我本是找他回去,不料却被这乐曲吸引,迷而不查。我二人初来乍到,的确冒犯,但还请房楼主原谅。”
    轻雅闻言,探出头来,乖乖地说了声“对不起”,又立刻退回宦牧身后去了。
    房妍婳瞅了一眼轻雅,笑然对宦牧道:“公子当真很会说话,我这一听,就心软了。这次,便不怪你们了。”
    宦牧行礼道:“多谢姑娘。”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房妍婳笑然道,“我这徵羽楼来的,都是些多金的客人。他们总喜欢打扮得整齐富贵些,显得人模狗样一点。二位公子此刻还算顺眼,但保不齐做完杂务,会是什么样子。是以下次来之前,稍微注意下为好。”
    宦牧笑笑,道:“这次着实意外,不敢还有下次。”
    “诶,没关系。”房妍婳目光流华,道,“一见二位公子,就知道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何况公子以假面示人,竟然没有惹来丝毫侧目。看这气息隐匿,想必,是位武功高手吧?”
    宦牧笑笑,道:“不敢当。只是样貌不好,不愿吓人罢了。”
    房妍婳笑笑,道:“公子又哄奴家了。”
    “不敢。”宦牧笑道,“姑娘左右逢源,在下自然不敢哄骗姑娘。”
    “公子这么说的话,算是承认,对奴家有所隐瞒了?”房妍婳轻描淡写地指出宦牧用词微妙,毫不动怒。
    宦牧心中也是明了,笑然道:“人在江湖,总有些难以启齿之事,还请姑娘莫要计较。”
    房妍婳盈盈笑着,道:“也罢。这楼中有个会武之人,若不添乱,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公子若是喜欢,大可多住些时日,莫要嫌弃才好。”
    “不敢。”宦牧笑笑,道,“时间不早,就不多叨扰姑娘了,告辞。”
    “如此,请便。”
    房妍婳笑然退步。
    宦牧稍顿了半拍,转身离去。
    轻雅奇怪地看了一眼房妍婳,随着宦牧离开了。
    “这孩子,莫非是……”
    房妍婳喃喃自语,心中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对头。
    犹豫了片刻,房妍婳走上楼去,轻然抬手打了个手势。人群之中,立刻有一名小厮站起,似不经意一般走到房妍婳面前,行礼。
    “你去郢中乐坊,找江离铭江乐师。”房妍婳掏出一面镜子,假装补妆胭脂,盈盈笑着说道,“楼里来了个小男孩乐手,让他得空了来瞅瞅,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
    “是。”
    小厮应声,纵身没入黑夜之中。
    房妍婳收了妆镜,站在楼上,凭栏而望。
    楼下那热闹的气息,和她楼上的清冷,显得格外分明。
    “走得那么多,进的也不少。来来往往,终究是流水的戏子,无情的人。”房妍婳叹然笑笑,无奈道,“世间纷扰逃不了,愁到头来时恨难休。”
    五光十色,斑驳陆离。
    后院。
    残月嫌冷,星点稀微。
    没有灯火,晦暗不明。
    柴房之中,轻雅一下子就扑到在床铺上,不高兴地嘟着嘴。
    “好了,既然乐团已经休息了,你也就别忙着找了。”宦牧笑笑,道,“今日好好休息吧,说不定明日她们练习的时候,就能遇到了。”
    轻雅不悦地皱眉,道:“大叔,你说,她们这里的乐团,会不会和官乐坊的一样啊?”
    宦牧一怔,道:“我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是不一样的。你看这里的乐曲风格都和官乐坊的不同,那这里的乐团,必然也与官乐坊的不同。”
    轻雅闻言想了想,又笑了出来,道:“那就好啦。我还以为规制是一样的,乐团也是一样的。”
    宦牧笑笑,道:“那不可能,民乐坊不会如此逾越,会被停业的。”
    轻雅笑然点头,开始期待女子乐团的模样了。
    宦牧好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喜欢官乐坊?”
    “当然不喜欢!”
    轻雅立刻叫道:“官乐坊可吵可讨厌了,一群古怪的人,还有古怪的乐师团长,还有师珏也很讨厌!正常的人特别少,官乐坊特别的不好玩。”
    宦牧怔然笑道:“你这孩子也是有趣,乐手碰到大司乐,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幸事,你怎么能说讨厌。”
    “当然讨厌!”
    轻雅说起这事就不高兴,道:“大叔,你是真不知道那个师珏有多讨厌!我本来就是初学,什么都不会。他可好,教什么都说到一半,然后让我自己悟?!悟什么啊悟!还说什么多看多练自然就会了,开玩笑!我曾经天天听那巷口狗叫,三年了都不知道那东西在说啥!”
    宦牧笑笑,道:“珏大师这话也不错,学习就是体悟的过程,就要在练习中慢慢去悟。你看,燚前辈教你的时候,不也是让你自己去试,自己去体会么?”
    “那完全不一样好吗?”轻雅气鼓鼓地说道,“燚大叔是先把做法告诉我了,然后没办法描述的部分才让我自己试。师珏是什么都不说,就笼统的说着大量专业名词,也不管我懂不懂,就让我自己悟。什么啊!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宦牧怔了怔,道:“你学琴,也是该懂些专业名词。”
    “都那么说,也没人教啊!”轻雅不爽,道,“感觉师珏就没想好好教我,还不如我自己研究来得快。”
    宦牧笑笑,没再说什么。
    和这孩子一起久了,也知道他的脾气。轻雅单纯,无论什么事都喜欢直说,不喜欢太过含蓄。不过人家师珏也算不错了,比起其他官家背后玩阴谋,至少这珏大师还会对轻雅特别照顾。只是这孩子有些要求高了,人在朝堂,早已有些拿得起放不下了。
    轻雅安静了片刻,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一股困意顿时涌上头顶,惹得眼皮打架。
    “大叔,睡吧,明天还要……”
    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一下子刺激了轻雅的神经,惊走了些许睡意。
    “嗯?”
    宦牧见轻雅话停了半截,怔了怔,道:“怎么了?”
    轻雅呆然抬头,微微皱眉,道:“上面有人,在徵羽楼顶。”
    “楼顶?”
    宦牧微微皱眉,他怎么没发觉,轻雅的气息能探到那么高了?
    “是从外面来的人,从前门那边走房上跳过来的。”轻雅警觉,道,“大叔,会不会是坏人?”
    宦牧认真,道:“你在这呆着,让轻音保护你,我去看看。”
    轻雅乖乖点头。
    宦牧轻然出门,一跃至柴房楼顶,再跃至徵羽楼半。气息探出,果然如轻雅所说,上面有人。宦牧足下步伐紧凑,三步跃至徵羽楼顶,无声点地。上面之人看了宦牧一眼,转头就跑。
    那人离开的身影,是往南城门去了。
    宦牧没追,看着那人离去,已然猜到了那人是谁。
    稍微环视了下四周,宦牧确认护卫位置,捏起一块瓦片,掰碎打出。落石的几处,都是防守疏漏之处。稍微惊动下守卫调整布防,这样,他们在徵羽楼中,也能安稳一些。
    宦牧确认无事,回到柴房,好笑地发现,轻雅已经睡着。
    轻雅那稚气萌然的睡颜,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宦牧笑了笑,向轻雅怀中抱着的琴一礼,轻声道,“轻音前辈,小雅就拜托您保护了。”
    轻音鸣弦高音。
    宦牧得到回应,放心了下来,转头出了柴房。
    老规矩,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最重要的就是熟悉地形环境,以备不时之需。
    简单的说,宦牧打算夜探徵羽楼。
    轻然展袖,飞身跃起。
    几个起落,宦牧停在梅花园中心的梅花小筑顶上。
    这梅花小筑是后院至高之地,站在房顶上,后院状况一览无余。宦牧小心观察周围状况,心中涌起的却是无法压抑的怀旧之感。眼前的这一切仿佛不是梅花,还是当年盛开的……
    忽然,一股气息无声飘来。
    似有若无,点在宦牧身后。
    宦牧一怔,却又笑了,道:“艿兄。”
    索艿轻然落在宦牧身后,单膝跪瓦,敬然行礼,道:“见过阿牧。”
    “不必多礼。”
    宦牧回身,笑然道:“艿兄,你既然在郢中,就该跟洴兄打个招呼,也好有个照应。”
    索艿起身,垂首抱拳,道:“岂敢。如今我已为匪,怎敢牵连昔日旧友。”
    宦牧轻叹,道:“离了朝堂我便说过,不管怎样,活着就好。所以你既然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该跟兄弟们打个招呼。不然万一有事,伤了你,或是伤了洴兄,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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