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驽以及龙扬山的十几名俘虏,被集中在了院落里,酒糟鼻老死士早已让人点起灯火,将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昼。
    郭驽脸面焦黑,倔强而高傲地昂着头,一副任杀任剐的姿态,裴朝风却气不打一处来,握紧了宝剑被冲向了郭驽!
    郭驽对他的羞辱早已让他起了杀心,眼下郭驽被俘,睚眦必报的裴朝风又岂能放过他!
    “住手!”
    高慕侠眼明手快,手中直刀抬起,便将裴朝风的宝剑给打飞了出去!
    “裴公子,此人已经落入我皇城司的手里,可不是你随便能杀的了。”
    高慕侠的言语之中拥有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威严,裴朝风愤愤地冷哼一声,却不敢与高慕侠争执。
    然而郭驽心头却是冷笑连连,内劲催吐到了极致,爆喝一声,竟然挣断了绑缚双手的牛皮绳,一掌就击向了裴朝风的后背!
    “去死吧!”
    高慕侠也是大惊失色,如果要救裴朝风,只需要从背后将郭驽捅死,可郭驽乃是龙扬山的二当家,已经有资格接触到机密事宜。
    这关系到整个大局,想要扳倒这些世家,郭驽的口供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如果杀掉郭驽,那么围剿这些贼匪,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么多暗察子弟兄们的伤亡和牺牲,也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只是这么一刻的迟疑,郭驽已经欺身到了裴朝风的身后,后者猛然转头,见得郭驽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当即就被吓傻了!
    生死关头,酒糟鼻老死士突然斜斜里杀将出来,一刀便斩断了郭驽的手掌,后者吃痛惊叫,趔趄着后退了两步。
    而老死士却仍旧不依不饶,挥刀再次劈落!
    高慕侠已经赶到,心头震怒,一刀格开老死士的腰刀,咆哮道:“老狗尔敢!”
    那酒糟鼻老死士也是冷哼一声,分毫不让,腰刀被高慕侠格开之后,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忽,只是眨眼之间便窜到了郭驽的身前,一掌轰在了后者的脑门上!
    “嘭!”
    这一掌灌注了老死士全身的内劲,郭驽的脑门连个红掌印都没有,然而强大的内劲却将他的后脑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红的白的杂碎溅了高慕侠一脸一身!
    “找死!”
    要看着如此关键和重要的证人被杀,高慕侠如何能够压抑的住内心的怒火!
    他手中的直刀势大力沉地劈落下来,没想到那老死士却轻飘飘偏身躲过,一指点在了高慕侠的手腕上,后者整条手臂一麻,连直刀都差点拿捏不住!
    “大勾当,这贼寇要伤我家少主的性命,老奴不过是出手护主,仓促间轰杀这贼人,即便闹到官府,咱们也不输这个理,大勾当真要与老奴为难么!”
    当初连燕青都看不出这酒糟鼻老头儿的深浅,如今他爆发出气势和威压,高慕侠和燕青才震惊了一把,此人竟然拥有宗师级别的武道境界!
    宗师级的武道高手,若有意散发出气机来,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是如何都做不得伪的!
    见得郭驽被杀,道理又在别人手里,高慕侠也只能打落牙齿吞入肚,而酒糟鼻老头儿也知道自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剩下扯皮的事情,只能交给老太公,便朝高慕侠拱手道。
    “生死关头,老奴护主心切,若得罪了大勾当,还望海涵,少主受了惊吓,老奴这就送他回主宅,这里自然还是大勾当做主的。”
    丢下这句话,酒糟鼻老头儿便带着裴朝风和一干裴氏的武士,离开了院子。
    裴樨儿心挂大哥,也只好用眼神与燕青告别,跟着酒糟鼻老头儿回去了。
    这裴氏的人手一走,暗察子们也是面面相觑,灰心丧气到了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高慕侠愤愤地将直刀插入地下,大声骂了一句:“好个世家的狗奴!”
    燕青看了看郭驽的尸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来拍了拍高慕侠的肩膀。
    “大勾当,别生气,且跟我来。”
    高慕侠抬起头来,双眼血红,竟然隐隐泛着泪光,显然也觉着自己愧对了牺牲的弟兄们。
    诸多暗察子见得大勾当流露真性情,心里也是激荡起来,有这样的大勾当领导着,他们这些暗察子,总算是跟对了人的。
    损失了这么多弟兄,到头来却被酒糟鼻老死士一掌轰死了郭驽,高慕侠心里忿恨到了极点,甚至心里对燕青也有着隐晦的抱怨。
    燕青武艺高强,机敏善变,智谋过人,若不是保护裴樨儿,而是加入到战斗之中,结果或许就有所不同了。
    然而看到燕青眼中的眸光,高慕侠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站起来,跟着燕青往后院走去。
    燕青虽然是苏牧的师哥,在皇城司也挂了职,但高慕侠终究没办法对他大呼小叫。
    想了想,若不是自己经验阅历不够,也不会面对这些贼匪而束手无策,至于眼睁睁看着郭驽死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只因为他技不如人,将责任推到燕青的身上,实在有些不厚道。
    暗察子们见得大勾当心绪欠佳,也不敢跟过来,只是按部就班,开始收拾烂摊子,将那些俘虏都押走。
    看着燕青光明磊落的背影,高慕侠心里也是不好受,只觉着自己是不是被权势蒙蔽了灵智,竟然对苏牧的师哥产生了腹诽,便快走了两步,与燕青并肩而行,而后嗫嗫地低声道。
    “小乙哥...刚才我脾气差了...”
    燕青转头,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亲热地一把搂住高慕侠的肩头笑道。
    “大勾当别这么说,你能这样想,说明我那师弟并没有看错人,你虽然是高俅的义子,虽然是皇城司的大勾当,但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汉子。”
    燕青没头没脑说这么一通,高慕侠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原来燕青一直就不太信任自己,或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将自己当成大勾当吧...
    燕青许是看穿了高慕侠的心思,虽然高慕侠身居高位,但到底是个年轻人,对苏牧又有着极高的尊敬,即便两人身份地位有着极大的差距,但他也不敢将燕青当成下属的暗察子来使唤,面对他燕青之时,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大勾当,我燕小乙现在也是皇城司的人,自然要听从大勾当的安排,这一次是我失责,大勾当对我有想法,也是理所当然。”
    燕青这么一说,高慕侠心里也就舒坦了,不过让他更舒坦的,却是燕青接下来的话。
    “我燕青很少服气别人,起初也看不起苏牧那浑小子,可现在还不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给他当牛做马的使唤?大勾当是苏牧看中的人,将来必定能够有一番大作为,我燕青给你当属下,也是不丢人的。”
    “小乙哥...”高慕侠是个真性情的人,两个大老爷儿大晚上说这么煽情的话,到底有些别扭,可也架不住心里暖洋洋的舒坦。
    燕青摆了摆手,朝高慕侠说道:“不说这些,再说就矫情了,我燕小乙还没吃过亏咧!”
    高慕侠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燕青走向了后院。
    裴氏的人已经跟着酒糟鼻老头儿走了,后院也是安安静静的,走了一段,穿过花园之后,一处厢房开始传来哼哼呜呜的声音。
    燕青在前面带路,打开厢房的门,里面是裴朝风的侍妾和丫鬟们,一个个都被绑住手脚,塞住了嘴巴。
    这些可怜的女人被郭驽和他的手下羞辱得有些惨淡,高慕侠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正要上去给他们松绑,却见得燕青眸光闪动,又缩回了手。
    燕青呵呵一笑,抬脚走进去,刚刚冒头,一道人影便从旁边扑杀了过来!
    燕青偏身一躲,抬脚便是一招黄狗撒尿,那人的刀刃都没能近身,就被燕青一脚踹飞了出去!
    那人惨叫一声,身子落在桌子上,将桌子砸了个稀烂,木屑四处溅射!
    高慕侠快步赶将上来,一把将那人拎起来,顿时喜笑颜开,小乙哥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因为这人,可不正是潜伏在裴朝风身边的那位心腹老管事么!
    这老货也是贪生怕死之徒,借口不懂武艺,便领了看管这些女人的差事,躲过了这一劫。
    没想到燕青带着裴樨儿躲在附近,见得安全无虞,便偷偷潜行进来,在后院搜索了一番,意外发现了这老狗藏在此处。
    这老管事虽然与郭驽熟识,但或许还达不到郭驽那个层次,无法得知龙扬山的机密。
    可他侍奉了裴氏老太公十余年,又跟在裴朝风身边听用了这么久,对裴氏的内部机密绝对有所了解!
    死了个郭驽,却得了这个老狗,高慕侠心头的悲愤终于得到了缓解,对燕青更是感激佩服到不行。
    这边大局已定,高慕侠和燕青也就将女人们都放了,派人通知裴府来措置这些娘儿们,却是将老管事秘密带走了。
    而此时,与裴朝风别院相隔不远的地方,虞白芍已经沐浴更衣,带着巧兮,端坐在客厅之中。
    丫鬟们已经掌灯,府外的看客们仍旧不愿离去。
    按说即便苏牧跟虞白芍有旧,两人毕竟要顾及男女之防,入夜之后这般相见,实在有些唐突。
    可苏牧带着陆青花和彩儿丫头,虞白芍又带着巧兮,两人的见面更是在几乎整个江宁城的关注之下,反而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虞白芍直视着苏牧,先细细端详他脸上的金印,想要从他的面容之中,读懂他在杭州所经历过的一切。
    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她在苏牧的目光之中,读到了一个信息,只有三个字,距离感。
    斯人灯下坐,眸光流转,却已不胜当初,虞白芍心头叹息一声,率先开口道。
    “许久不见,不知先生可有新作问世?”
    这是最寻常却又是最陌生的问候,显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将苏牧当成了陌生人。
    苏牧眉头微蹙,他也不想见虞白芍,只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罢了。
    他本不愿再卖弄那些抄来的诗词,但心头一软,还是想送一首给虞白芍,作为最后的礼物。
    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稍稍抬起头来,笑着柔声道:“见着白芍姑娘之后,突然来了一首。”
    虞白芍等人精神一震,纷纷侧耳聆听,但见得苏牧缓缓站起来,望着外头的月光,缓缓吟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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