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周四。
    这几天,分行长根特先生都特别忙,几乎不怎么露面。
    同事午饭的时候在茶水间谈起此事,说:“根特先生是陪同莱顿尔先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们到处走。”
    “是不是勘察地形,再开一家分行?”
    这个猜测挺靠谱的。
    如果在香港再开分行,那么分行长和管理人员,是全部从英国调过来,还是就近用香港分行的人?
    所有人精神都绷紧了。
    周五的早上,何微瞧见一位主管,平素特别懒散,总是穿得花里花哨,这次却意外的把胡须剃干净了,穿了西装马甲和皮鞋,系了领带。
    他不习惯如此正装,时不时要拉一下领带,又默默归位,裁剪合身的西装让他施展不开拳脚,再也不能坐没坐相了。
    “难道真的要开分行吗?要是这样的话,我能不能调过去?新的分行长不需要太靠谱,比根特先生好一点就行了。”何微盘算着。
    想要调过去,就得在莱顿尔先生面前露个面。
    何微是精致的东方面孔,在英国人眼里,她算是个大美人。
    只要她出现,莱顿尔先生肯定记得她。而且,她见过莱顿尔先生的女儿安娜小姐,她很喜欢何微。
    “周末的舞会真的开吗,我能不能拿到邀请函?”何微有点坐不住了。
    她太想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又觉得根特先生很无耻,不愿意在他手下做事。
    她正在胡思乱想时,根特先生回来了。他脚步匆匆,并没有和众人打招呼,直接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逗留不过五分钟,他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很显然只是回来拿东西的,或者送东西回来的。
    何微伸头看了眼,发现其他人也在看,她默默收回了视线。
    “这样着急,真的是在选地址开分行吗?”何微有点怀疑。
    如果是开分行,要很多人讨论,一起侦查地形,再慢慢商量出文件,而不是单独找分行长。
    何微心中的期望就放下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在根特先生手下熬日子吧。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办公桌抽屉开了个小口子,好像是被人拉开了。何微微讶,连忙打开,然后她看到了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很精致,上面写了时间、地点以及何微的中文和英文两个名字。
    “舞会?”何微心中一喜,旋即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这样偷偷摸摸是什么意思?
    何微抬眸,看了眼张洙的方向,发现张洙时不时偷偷摸摸看一眼自己的桌子底下。除了张洙,旁边几个同事也有异样。
    “方才谁来了?”何微问旁边一个聚精会神工作的同事。
    同事的眼睛没有离开自己面前的文件:“根特先生的秘书。”
    后来,何微又旁敲侧击,得知了她去洗手间的空档,根特先生的秘书的确是过来走了一趟,找几个人签署了一份什么文件。
    根特先生都不在,要签什么文件?很显然那是借口了,是过来发邀请函的。
    这应该是个小型的欢迎会。
    何微把邀请函放好,不动声色的开始工作。
    下班之后,她去买了肉,做了红烧肉。
    然后,她去敲隔壁老先生的房门。
    老先生夜里写诗,早上才去买酒,然后喝得烂醉睡一整天,晚上七八点钟才醒过来。
    何微笑道:“上次说了,请您尝尝我做的红烧肉。”
    老先生对油腻的肉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想请何微进来,无奈房间里像个猪圈,又脏又乱又臭,而他自己更加不愿意单独去何微的房间。
    “顶楼有个桌椅。”何微道。
    老先生就回房,很快他拿了两只蜡烛出来,对何微道:“烛光晚餐,嗯,这才是浪漫。”
    何微觉得捧着碗吃红烧肉实在跟浪漫不沾边。
    他们上了顶楼。
    十月底的香港有点凉爽了,碧穹万里无云,点点繁星闪烁着,似撒了一把碎金。
    何微把碗筷放下,老先生自己点了蜡烛。
    他就着这样的烛光,一叉一大块红烧肉,大快朵颐。
    “......老先生,您曾经在总行任职,还是分行?”何微问。
    老英国绅士道:“总行。”
    “那您知道马修.莱顿尔先生的喜好吗?我是说对下属,不是说对女人的喜好。”何微小心翼翼问。
    老绅士一口红烧肉堵住了口,腮帮子鼓鼓的一嚼一嚼,半晌才回答她:“他很欣赏勤快的下属。我曾经告诉他,真正高效率的下属是不会加班的,只有做事拖拉或者刻意显摆的下属,才会留下来加班。
    这样的人是不堪重用的。但马修觉得能吃苦加班,就是对银行有感情,他偏好这一类的下属。”
    何微就有点泄气。
    在舞会上,没这样的机会啊,难道她不去舞会吗?
    “您以前的职位很高吗?”何微又问。
    老先生无所谓道:“不高,但我敢说,什么话都会提。就是因为无足轻重,所以马修也不肯听听我的,他跟我感情很一般。”
    何微了然。
    她想到了什么,又问老先生:“根特先生五十来岁了,您应该认识他吧?”
    “认识。”
    “您觉得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何微问。
    她想要找点根特先生的弱点,将来好对付他。如果这位老先生恰好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根特,下流但是不贪婪,他是很好的下属,却不适合做朋友。”老先生说。
    这一句话,无比的精准。
    何微笑道:“您还真了解他们。”
    “我无所事事,所以成天看人。”老先生道。
    何微后来又问了莱顿尔先生,她说根特先生对她有点不恭敬,她很不想在他手下,如果开了新的银行,她想去分行工作。
    “不会开新的分行。”老先生说,“开分行不是那么容易的,年轻的女士。根特先生到香港来,也不会跟你们年轻人开舞会,他没那么廉价。”
    何微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眼老先生。
    老英国人吃得满口流油,胡子上都胡满了,完全是个流浪汉的模样。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有什么本事和卓见了。
    如果他混得好,就会像根特先生那样做个分行长,而不是流落成诗人。
    但是他的一些话,又很有道理。
    何微想着此事蹊跷,她要去趟那个歌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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