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衣食住行四个字,郭太太便摇头道:“不成不成,衣食住行是足够贴心妥帖了,但是怎么拿的出手!衣裳吃食你能拿出来?我拿不出,说出去人家要笑的。至于田地住宅店铺这些,稍稍拿得出手了。但且不说好的一时难寻,就是能从自家产业里找出正正合适的,人周奶奶也不会收的。”
    伍太太在这件事上是极有信心的,当即自信道:“那是你们不会打理,我在这上头却有新得!让我来说,也确实只能在田地住宅店铺上打转。只是一则这样的产业,一般没人会当礼物送出,人家不会收的,当然贿.赂是另一回事。二则是是好的难寻,不好的我们就算拿得出手,人家也看不上。所以呀,就要寻到一样,人家知道价值不高,然而又确实需要的。”
    伍太太也不卖关子,紧接着便道:“方才周奶奶和同知夫人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花园的事情,可见是周奶奶是喜欢这个的。不过也不稀奇,周奶奶是苏州人,爱好园林这一样寻常的很。但感慨家里园子小才是重要的——话说你可知周奶奶家里的宅子如何?住人未免委屈!”
    祯娘家的宅子住人当然不委屈,伍太太这里也是夸张了说。要知道祯娘家里才几口人,顾周氏住了萱瑞堂,祯娘和周世泽带着才一两岁的周洪钧住正院,再就是周家大小姐周洪钥新单开了一个院子。这样下来用到的院子才几个!这边宅子是照着金陵的宅子大小来的,和他们一家在太原的宅子也差不多大。
    而这座宅子总共有五个完整的院子,这还是完完整整。其实有许多大户人家,家里子孙繁盛以后,没得几个子孙可以单独开一个院子。讲究一些的,便把一个院子隔成两个或三个。没那么讲究的,便是几个人入住一个院子就是。
    总之现在的情形是,祯娘家的宅子,怎么住都还大有富裕的。再加上重新修缮,大把往里头砸银子,房子早就不能以大小来论价值了——所以祯娘家这种大小的宅子有些配不上她如今的位置,却也没有换的必要。
    见郭太太还是半懂不懂,伍太太一拍手道:“那样的宅子若是一般的参将夫人是没什么住不得的,但周奶奶是一般参将夫人?远的不说,就是我们自家住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没得个七进的宅子,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就这样还整日说窄呢!”
    但是周家人口少,所以住着不窄呀!郭太太想这样说,但是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回过味儿来,立刻点头道:“就是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样如何配得上周奶奶的位置。果然是她贵人事忙,平常的事太多,因此也只能一拖再拖。”
    伍太太见郭太太终于懂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两家刚刚结盟共进退,她还真想踹开这位了。见她明白过来就接着道:“然而换房子是万万不可的,毕竟是住的习惯了的地方。况且听说周奶奶家的宅子打理的好,除了窄一些,比别人强出好多,这样就更不好搬了。”
    郭太太听的连连点头,也跟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些事上她远不如自己这位同盟,便对她信任道:“这上头我是远不如伍太太你的,一切就由您来拿主意,有什么具体要操办的就交与我。”
    这是就差说出‘为您马首是瞻’的意思了,伍太太心中暗暗点头——虽说郭太太在这上头不太聪明,却是个有自知之明并且只要信任就足够听话的。因此立即道:“说来也简单,去打听一番周奶奶家挨着花园那一侧的人家是谁家就是了。”
    郭太太一想,明白过来也笑了。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便称赞道:“伍太太想的快!我就听周奶奶说自家花园小了,后来又说喜欢治园子。既然是这样,把个隔壁买下来扩大园子就是极好的了。”
    当然是极好的,第一就是不用搬家了。话说你就是买的再好的宅子,人家住惯了了的宅子也不是轻易能给换的。第二就是解了祯娘抱怨花园太小,加个花房都不够的困扰。第三就是让祯娘有机会自己再造一回园子,也是满足她一些自己的爱好了。
    况且这可是花园,自家宅子的花园。时常要踏足的地方,那也就是踏足一次就要想起一次,这是谁家送的?只要记得这一样,情谊就一直都在,可比那些迅速收到库房里去的宝贝好多了。
    至于那边的宅子主人会不会卖,这个事情伍太太和郭太太是不会想的。毕竟她们也没听说周家隔壁住着的也是一位神仙,既然不是神仙那就是凡人了。至于凡人,哪有不为银钱动心的,到时候价码开的高些,谁能抵挡的住!
    于是在一日祯娘与程内相商量事情之前,祯娘就收到了这份礼物。之后程内相见祯娘时有走神看向书案的动作,便停了一下问道:“周奶奶今日只怕遇上事了,打不打紧?我们内官人家还有一些权势,可不要与咱家客气!”
    祯娘客气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她确实觉得自己运气够好了。别的地方不说,就单单说如今泉州下派的采买使程内相罢,在一众性子古怪的太监里头,他已经算的是非常好相处了。两个人一惯互相帮衬,如今已经到了能伸手帮忙的地步了。
    若是真有用得着他帮忙,祯娘也不会客气。但是实在用不着,她也没有隐瞒把事情前后讲了出来,最后道:“本来也不过是妇人间相聚说话,硬说指点什么的也太过了。我又不是那等人,专靠这指点收钱。本心想退回这礼物,又觉得驳了人家面子,况且我还真喜欢这个——给钱就更不成了,那是打谁家脸呢!?”
    程内相听了笑起来,似乎有感慨:“周奶奶的性子不同于其他人,按理说你们这一行的人应该是最老于世故的,不然如何做的起来。可周奶奶呢,做成了别人不能做到之事,但内里其实是最清高的一个。”
    清高?祯娘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其实应该说祯娘自小就是最清高的一个,等到成亲以后她还以为自己这毛病渐渐去了,其实不然。她其实做生意归做生意,交际的事情也只归交际,内心从骨子里来说依旧是最清高的一个。
    程内相见祯娘明白过来便接着道:“其实这有什么好思虑的,这两位太太送礼,一个是为了感谢您,你们商场上不是讲究有来有往有所表示?这不是?另外也是为了日后多多结交您的意思,您凭本事走到如今位置才得到的尊重,为什么不敢受着!”
    祯娘一想也是回神过来,知道自己这一回是真的太不洒脱,也是失笑。于是很快放下了那张放在书案上的薄薄地契,与程内相道:“这回要多些程内相开导了,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在这种事上犯轴——方才的事情,我们继续说罢!”
    这一回程内相来找祯娘,自然和上一回一样,都是有事相求的。上一回是求供应东西和转给内府新炼钢法干股,这一回则是为了今年冬日里一些物资的调度。按说物资调度本来不祯娘的事儿,只是今年山东灾情严重,要从其余省份求援也是力有未逮,也只有求助于这些大户了。
    本来这件事各地长官也能做,或者说还做的更名正言顺。不过这一回山东赈灾账目走的是内府——也不知道国库是怎么哭的,总之至少是名义上由皇帝出钱,于是就交给这些各地采买使支应了。
    方才这件事说了一半,程内相笑了笑就接着道:“这样的调运粮食、煤炭、棉花等过冬东西十分难。最怕的就是皇爷自己出了钱,中间有人贪了去,或者中间人没有坏心,却因为运输调遣的事,路上消耗过多。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了周奶奶您——这笔生意其实是赚不到钱的,毕竟皇爷的内府如今也艰难,能够拿出的银子不多。您但凡有个要求也可以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办到,也算是补偿您。”
    祯娘哪有什么要求,而且这种事别说只是没的赚,甚至亏钱祯娘也是会做的。这就是既做好事又搏朝廷的好感,总之都是留好名。有些人觉得有好名声没什么作用,真等到不行的时候,人难道能因为你的好名声放你一马?
    对于这样说的人祯娘只能说天真又肤浅,只看得到墙倒众人推。却也不想想,多做几件好事,最后总有有良心的人。即使没办法对抗大势,也能在最艰难的时候不至于众叛亲离。
    而且,真的有好名声的话,特别是朝廷那里的好名声,也就变相地减少了被人攻击至无可奈何的可能——一个是与朝廷的合作机会多,既稳定,又有靠山。另一个是好名声本身就是一张护身符,对付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和对付一个名声良好的人,哪个容易简直一望即知。
    不过想想,自己总是不提要求也不好。于是想了又想,祯娘终是道:“可别说,还真是有一件事要求您,话说之前与宫里供应糖这一样的是哪家人,您知不知道?我想顶了他们的位置,这个难不难?”
    若是以前皇商值钱的时候千难万难,不过也说了现在皇商不值钱。不然也不会有之前找祯娘给皇宫里紧急调运一批东西,还算是欠了祯娘人情的道理。因此程内相也是略想了想便道:“供红糖的人家似乎是潮州一家姓杨的,供白糖的人家则是福建赵家——您说话的地方。总之都不难,到时候说句话就是了。”
    虽然事情连报到上面都没有,程内相却敢打这个保票。一个是觉得这两家人都好处理,特别是赵家人,只怕听说是周奶奶接手他们的差事便吱一声也不敢了。至于杨家,那更是小人家,能有什么作为——实际上也不会有作为,糖是俏货,不卖皇宫里,也有的是地方卖。
    再有另一样就是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如今在皇爷面前红得发紫的正是他干爹。每岁从泉州这边好东西孝敬不是白孝敬的,上头还能一直记着他在这里就是明证。有这样事在前,他的这么一个小事,有什么不批的。
    不过他没想到这么个小事,本来内府自己就能处理的,倒是被皇上看了一回——这位爷是个偶尔想奇招的主,忽然就想看看这些年那些商户最配合朝廷,也好做个榜样,让大家看看。
    他倒是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周门顾氏,实在是她帮忙从太原到泉州,一直不遗余力,而且甚少提要求。最近倒是提了一个,但是看看他都发笑了,与身边的大太监张四全道:“四全,我记得在泉州的采买使是你干儿子罢!你倒是调.教出了一个厉害人物。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样服服帖帖。”
    话是这样说,其实也就是调侃。从经历上看就知道了,祯娘为朝廷出力是从很早就开始的,那时候张四全的干儿子程内相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而张四全的反应也十分像那么回事儿,当即就叫冤屈道:“皇爷这可就说错了,我这里是最心软的一个,也粗笨好糊弄。因此底下的徒子徒孙也是有样学样,都是些没用的,那样的精明能干人哪里来!”
    其实他们这些太监的争斗比官场商场都要惨烈,混出头的无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样说不过是装糊涂配合皇帝那句话罢了。果不其然逗乐了皇上,脸上带着笑容指了指他。
    这样他就更加卖力气了,又道:“这件事那孩子也给我写信说过,略提了提那位周门顾氏为什么只要这一样,原来是为了自家红糖白糖冰糖等能够卖的更好!毕竟是供给宫里的,拿出去是个好名呢!其实这些人也是精的!”
    皇上却不是那些不通的,笑着道:“不是这样,这样的名声只对百姓有用,对他们自己人是没有用的。但是这些人正是要把东西卖给别的要货的才行,不然难道产糖的自己满天下零卖一包包的糖?”
    张四全当即赞道:“皇爷果然是明见万里,所谓圣明不过皇上就是这样了!可不是就是这般。不过我那孩儿也与我说了,那位奶奶要着这个牌子不是为了与国内做生意,而是为了和夷人做生意。”
    接着他就将程内相的信件拿出来了,上头果然写的清清楚楚——当时祯娘与程内相解释道:“这些西夷人一想慕我大明文化,无论是茶叶、瓷器、丝绸这些出货多的,还是书籍、家具这样相对较少的,都是以大明所得为最高。至于这糖,实在来说并不比他们自己所产要好,所以要想卖给他们更高的价,就要有个好牌子,‘皇家御供’就顶顶好了。人家只要确定了这是能够供给皇上的,他们就会愿意高价买下,拿回去专门卖给他们的贵族。”
    皇上听了一回也是感叹道:“这些西夷有的时候是极惹人厌的,但偏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爱。譬如这一回,竟是这样倾慕我大明文化,而只要是大明皇家认可的,明明是一样东西,却能卖出两样价。”
    这样说完又转而道:“不过那位周门顾氏也有意思,原来不仅为朝廷出力多,不看重回报,同时也是一个极诚恳的。按着那些西夷人对大明的了解,她真的让他们相信自家的糖是供给宫廷的又有什么难的,偏偏要把这件事办成真的。”
    这就是看一个人顺眼,他做的什么事都是好事了。之前祯娘的事迹让皇帝心里十分赞赏,所以祯娘如今想要让自己糖变成宫廷特供,那才不是投机取巧,而是为人诚恳!所以才说,好名声是真的有用,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
    他甚至又翻看了那信纸一回,道:“既然她自己是这样一个佳妇人,丈夫也是难得的英雄,一直为朝廷征战。我便许她一个不同,让她那生意更有底气!张四全,去拿笔墨过来!”
    “皇家御供。”祯娘念着匾额上的四个烫金大字,下角还有一方小印‘秋水堂’。懂行的就知道,这是今上的私章之一。没错,祯娘得到皇帝的墨宝了。实际上当她知道皇上为自家糖提了一块牌子,她真是足够惊讶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祯娘还是把这块牌匾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家里——当然要在家里,到时候可是要与一些合作者展示的,要是送到榨糖厂那边,这里怎么炫耀,怎么借此让人更加确信?
    没错,正是那些要与祯娘合伙糖生意的西夷人到了——祯娘的下一步计划,在南洋得到一两个比较大的小岛。当然,更多就更好了。而考虑到周世泽的位置,和迟早要对南洋下狠手的计划,这根本就不是难事。
    到时候这些糖是在海外出的,甚至不用算在出关限额里,祯娘就能够无限度地卖给外国——其实这样的话,只要用和一般西夷人甘蔗园一样的价钱卖出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只不过是祯娘自己不满足,这才有了‘皇家御供’这件事。
    第151章
    “这件事就交与你们去调度了, 毕竟是和朝廷相关的,不可轻忽。”祯娘递给手下几个伙计一封信件, 这就安排下了冬日里往山东调遣物资的事。这件事她当然是打算就近能够解决最好, 从泉州出动物资的话, 无疑事倍功半。
    所以这些都是要别人帮忙才好, 无论是从两湖等地区筹集物资,还是借道几个大车帮——这些事情都不能仗着自己说话还算管用,临了头了才打算, 所以祯娘一但确定要帮忙,就找来了人手。
    而和这件事一样, 关于她家增盖花园的事,同样是在决定接受伍太太郭太太的‘小礼物’的时候, 就立刻雷厉风行地开始了。这其中既有祯娘快刀斩乱麻的性子作祟,也有冬日临近,再不好破土动工, 同时那时候自己忙的脚跟打后脑勺的原因。
    关于花园增扩的事情祯娘不可谓不用心——当时送来的契约文书写的明明白白, 三进小房一座, 共房屋一十六间半, 值银二百四十两。祯娘当然知道这个地段, 即使是一座三进小房,也不至于只二百四十两。
    其中应该是伍太太与郭太太出力不少,而之所以会有这样是价钱出现在文书上, 不过是为了祯娘看着好看,不至于以价值过高而拒绝。再加上专门选中这件礼物, 这样说起来也是用心良苦了。
    祯娘心里也只是感慨了一回,然后就忙着造园子的事去了。然而她如今的事务可多,哪里来的时候让她能够这样消遣?所以最终也只能是交与别人来完善她初时的意思,也就是据她的要求画图动工。
    伍太太的精明就在这里了,她真是摸准了人的脾胃。自从送出这份‘礼物’后也没有就此不管,而是时刻注意着。当知道祯娘没时候自己设计花园,立刻荐了一位极好的先生过来。
    她家送人过来的管家就道:“我家太太听闻奶奶如今正为家里造园子的事情烦扰,特意让小的请了这位秋先生过来。这位也是广州出名的园林师傅,本是湖州人,如今在广州也是等闲请不动他。只是家里和这位先生有些交情才劳动了一番,要是周奶奶使的着,那便好了。”
    话说祯娘如今,不说天底下没她不能做的,但请个园林师傅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不过是她出钱,园林师傅做事而已。而如果只是出钱,替皇上修园子建别馆的园林师傅她都请的起。
    然而事情不能这样一概而论,不是能够花钱就一定能请来好用的人。其他地方是这样,园林上头也是如此。她当然出的起给任何园林师傅的钱,但是替皇帝以及最顶尖一撮的官员设计园子的园林师傅,是她出多少钱也不一定会到来的。
    不过不是所有园林师傅都能做到这个地步,即使自诩讲究园林,设计园林,在园林中畅游,生性难免清高孤傲,但也是要吃饭的。所以祯娘真的要请人也请的来顶尖,只是要花费一番心思而已——有人就是把她这番心思给省了,只能说确实做得好。在不讨人厌的同时,又让祯娘一直记得人。
    收到那位先生画的花园界图的时候,祯娘还与郑怀羽和高文静两个感慨道:“果然是我太保守了,只以为做到以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提升,这时候不过为自己一点坚持和私心做事业,至于事业心什么的已经没有多少了。然而受到这样照顾,才晓得果然还是要站的更高才好。”
    祯娘并不耻于说自己这上面的一点虚荣,众人追捧不好?说不好的人大概是没有被追捧过罢。特别是被小心翼翼照顾,即使追捧也是用最舒服的方式——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可讨厌的!
    想到那么多的人贪恋权势,一但坐上高位,就再也不肯下来了,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经过众星捧月人人奉承,天底下人都顺着你,再回归到普通人,这其中内心落差带来矛盾与痛苦,是人想一想也觉得难以忍受。
    高文静在泡茶,按照古法一套下来,十分悠然好看。这时候正与祯娘和郑怀羽分茶,闻言便笑道:“好稀奇的话,我原以为这是大家在发迹以前就该清清楚楚的了,话说谁不知道有权有势之后的种种好处!倒是东家这时候才知道这种‘舒服’也是奇了。”
    祯娘正要说什么回他,红豆就过来禀告道:“奶奶,方才门下进来报信,说是有几个西夷人到了外头,拿了您的信件,说是来拜访的!这时候已经被请到了门房那里的客室,见还是不见?”
    祯娘接过那些信件,立刻知道这拨人是哪些人了。立刻站起身来道:“郑先生高先生,今日有事,倒是不能相陪着品茗了——红豆!请那些人到我外院的书房去,再吩咐小厮去寻刘掌柜过来见我。”
    说着祯娘对着郑怀羽高文静点点头,这就往书房去了。等到她到书房的时候,红豆还没有把人请到,祯娘得以在几息功夫之间理一理思绪,把事情整理一番。要知道今日来的西夷人是要谈生意的,还是祯娘以前从未和西夷人谈过的生意规模与方式。
    祯娘以前和西夷人所有的生意,除了武掌柜手上掌握的商船,做商品交易以外,也就只有机器这些了。前有毛纺织机器等,后有榨糖机器和提炼技术。这种生意简单粗暴,其实也和商品交易没什么两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终钱货两清。
    然而这一次不同,等到几个生的与大明人迥异的夷人进来,祯娘就开门见山道:“欢迎诸位来到大明泉州,我在此已经等候许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少一些寒暄,直接今日正题。”
    经过向导的翻译,三个西夷人,一个是话事人,另外两个则是助手,都相当惊异——这和他们知道的大明人完全不同了!他们知道的大明人其实都是相当含蓄的,若是做生意,在做生意的正题之前会有许许多多无关的事。
    不过这也不是大明一家独有的,和大明人以为的西夷人太过‘莽撞’不同,其实他们那里有些民族和国民和大明人一样,讲究这种‘友谊’的维系。所以这样一想大家就释然了,毕竟到处都有不一样的人么。
    于是话事的那一个黑发白肤微胖的中年男子,当即就与祯娘简单介绍起一家公司在佛朗吉那边是实力。这不是因为祯娘要与他们合作而展示实力,而是为了抬价。这家公司又不是他自己家族的公司,只不过是自家持股罢了。而祯娘,祯娘是要买下这家公司产业。
    是的,买下一家在西夷做生意的西夷人的商社。听起来简直无用,实际追究起来却是很有用的——从大明进入欧罗巴等国的货物往往是在港口就交割完毕了,虽然大明商人已经因此赚的盆满钵满,但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利润被当地的商人吃掉。
    若是手持一家当地的商社,专门售卖大明来的货物,这样会有余裕的多,至少不用不管一种商品如今的行情,总之到港就出手。即使还是要往下分销,但至少剥了一层利润下来,而且还是即丰厚的一层。
    在大家都做海贸商人,将来海贸的体量越来越大,这家商社还可以凭借背后大明老板的背景拿捏。这就好比大家都是收割麦子的工人,你专门打铁做农具,却不一定会比人家赚的少。
    这个话事人的家族姓氏实在太长,实际上他自己的名字也不短,好在还有简单称呼,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让大明的合作伙伴称他为华夫就好。他相当有鼓动性地道:“您若是打定主意要拿下一家欧罗巴的商行,这时候就是绝好的机会。”
    接着他就解释道:“今天的欧罗巴各国都在提倡商业,大大小小的商行到处都是,好像每天都有新的商行出现,但也有旧的商行倒闭。夫人也知道,这种市场里,小型杂食动物想要像大型捕食者一样实在太多了。而对于您这样的人物来说是绝对看不上的,配得上您的当然也只有那些大商行。”
    其实大商行倒闭的每年也有,只是这家被翻译成为‘万古商行’的商行确实不错。首先就是产业多,原本办事处的一座三层办公楼,占据着港口好位置,并且宽敞完善。另外还有大量的仓库作为储存货物所在,这些仓库都不是租的,而是就在这家商行名下。此外林林总总关于商行的各种产业,这家万古商行都是齐全的,这也是大商行的风范了,能够自有绝不租借。
    另外更重要的是,这家商行多年的人脉网。无论是带来货物的上家,还是出售货物的上家,往往都是合作几十年的,说的简单一些,只要接手就能赚钱——甚至华夫还承诺,只要祯娘全资买下这家商行,他能说服现在的员工都留下来,至少短暂地留下来,至于这之后还留不留得住,他们就没法管了。
    说到这里,华夫也是与祯娘感慨地说:“夫人,其实这家万古商行还是一直赚钱的,只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在海贸上欠缺一点点运气,连续在海上有两支船队没有回来,又贸然地参与了在阿非利加的战争。总之,现在他们必须快速送别的地方筹钱。”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不是华夫极力为祯娘推荐万古商行的原因。毕竟这家商行的不错是有目共睹的,在欧罗巴商业正热,出手容易的很,实在不行华夫背后的家族也可以拿下,实际上这家万古商行如今正是在他的家族名下。也就是说,这是华夫的家族买下了万古商行,然后要把万古商行卖给祯娘。
    这其中深刻的原因就是祯娘抛下的饵料实在太诱人了——祯娘想在欧罗巴大卖她手上的糖,靠自己或者说加上大明这边的朋友是不够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找个在欧罗巴的合作伙伴,怎么想也是不成的。
    经过各种筛选,最终华夫的家族进入了祯娘的眼帘。这个家族在欧罗巴,至少在佛朗吉有巨大的影响,然而又一直屈居人下。而且有与大明商人合作的先例,风评也好,正是祯娘满意的那种。
    但是合作不是那样简单达成的,祯娘这时候倒是很有‘□□大国’的自觉。在给出一点暗示之后就收手,然而却引得华夫的家族格外动心。这时候的大明商人无疑就是富裕与文明的象征,参与到这样一位大明顶尖商人对欧罗巴的大生意当中,如果操作得当,自家就一夜之间超出对手许多。
    于是对于祯娘要求的‘投名状’可谓是尽心尽力——没错,这家万古商行就是投名状。祯娘只是暗示了自己需要一家怎样的西夷商行,以后的合作就全看这家西夷商行如何。
    祯娘再三看了这家万古商行的文书,确实是每一处都很满意的。至于对方有没有作假的事,祯娘只能说他们不敢了,如今还有求于祯娘这边,哪里敢出纰漏,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因此,祯娘并不担心这个。
    至于大明商人做老板,恐怕掌柜伙计这些人,也就是他们称之为经理和办事员的,会不会带着人脉跑路,自立门户之类。祯娘也有自己的打算,一个是往里头掺自己人,另一个是将来更多承接大明商人的货物,靠着自家大明人这个天然的优势,无往不利,对之前的人脉倒是弱了许多。最后就是丰厚奖励,自家生意良好,给的钱就多,愿意冒险出走的人即使有,也不会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这到底还是由钱说话。离开是为了更多的银钱,那么留下当然也是。
    祯娘并不是一个消遣人的性子,又找来了手下精通夷人文字的翻译看这些文书,同时辅以一些十分了解这种事门道的伙计。当确定这份文书一丝问题也无的时候,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与华夫道:“先生家族这一回的帮忙可是解了我这里燃眉之急!这件事了来,我们接下来就说一说关于糖业贸易的事儿罢。”
    祯娘摆出自家榨糖厂出产的红糖、白糖、冰糖,与他道:“确实是用来你们那边的一些工艺和机器,不过也有我们的不同。红糖看不大出来,白糖和冰糖却是你们没有的,你们那边的贵族和有钱人应该会有兴趣。”
    其实红糖祯娘也不是不能拿出更好的,譬如有名的潮州‘棉赤’,其细腻、纯净、口味,比起这个来说确实更强。那也是大明工艺对西夷工艺的不同,只是那样的不是祯娘的生产模式,那么祯娘为什么不卖自己的货物!况且树立价贵的牌子,靠着白糖和冰糖也就够了,连带着他们也就接受来没什么差别,然而就是贵一些的红糖来。
    华夫确实有兴趣,先不说物以稀为贵,这样颜色和质感的蔗糖很难得到。就说白色本身就足够来,白色在欧罗巴诸国的传统里有自己也寓意,纯洁高贵,无论哪一种都比红糖有优势,更讨喜。特别是那些贵族小姐太太,他们不就是喜欢这样更好看的!
    他当即就道:“确实是这样,现在大家都忙着做榨糖厂,虽然这依旧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却不是以前的那个时代来——那时候钱真是好赚啊!糖,这种甜蜜的东西只有极少的人能够享用,价格也高的惊人。现在糖的需求也一直居高不下,下游糖商却会和上游糖商讨价还价压缩上游的利润来。”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做与别人完全不同的定位真的非常重要,祯娘的糖一下就从大家都做的那一种跳出来了,而是专供贵族和有钱人。竞争对手锐减,而且客人也变成了那种不在意价格差别的那种。如果不是他们足够挑剔的话,这大概就是人人梦寐以求的那种客人罢,不过就算有挑剔这一点,他们依旧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好客人。
    然而这还不算,一但决定要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祯娘是不吝惜于展示自家实力,以安人心的。她拿出了朝廷的文书,也让华夫看了‘皇家御供’的牌匾。对华夫道:“光只是我们自己吹嘘我们的糖如何好,总有人不会买账,毕竟好与不好这种事本来就看口味和主观。若不是天壤之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有些东西不同,他们在那里就是硬道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祯娘说话的时候华夫只剩下连连点头了,这种观念在他的脑子里似乎以前也想过,然而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和具体。但是当祯娘点出来,他是能够想象的——这是来自大明的糖,和那些来自只有土著的亚美利加印第安小岛上的糖当然不同,高雅又文明。
    何况这还是大明供给大明皇帝榨糖厂产的糖,也就是说,我们远隔万里,同大明的皇帝食用的是一样品质的糖——只要这样想,是不是觉得白糖的雪白更加纯净美好,冰糖更加美丽,就连最美丽的红糖也更加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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