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在床上疼得颤抖,一下抓住了身下的褥子。然后就忽然委屈起来她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她在这里挣命的时候,周世泽却看不见一个人影。疼地喊道:“周世泽!你再不回来可就别回来了!”
    祯娘平常就是直呼周世泽名讳的,什么相公、老爷都不叫,家里人习惯了,但是这样恶狠狠地交出来还是让众人一时应不过来。祯娘却在喊过几声后好受了一些p也幸亏是骤然大痛的时间不长,只几息功夫而已,疼痛渐渐停歇。文妈妈察言观色赶紧对红豆道:“快去端参汤来!”
    参汤来了,祯娘这时候已经是疼的没力气了,虚软着身子扶坐起来。文妈妈一勺一勺喂给她,祯娘知道这是为了待会生产更有精力,哪怕是疼的觉得嗓子堵住,甚至连张嘴的力气也无。也就着浓浓的药气,全都喝完了。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之内,这样的疼痛又来了四五回,而且一次比一次还要疼,中间间隔也越来越短祯娘开头还能叫出来,叫的最多的是周世泽,后头又开始叫起顾周氏,最后是两个人胡乱叫着。
    周世泽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天知道他本在大营里,不过如今升了守备,住的地方不再兵士那边,而是另有几间值房官儿越大就越松泛,一般的守备就是因为没他这样自我管束,好多就是点个卯了事,然后就花街柳巷里消遣,却对家里妻儿道是在大营练兵。
    周世泽本来是对这个深痛恶绝的,这一回却为这种松泛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住在里头的千户,家里人都如何能找他?大营里面当时好进的!白日还好,晚间时候随便放人进来,不怕营啸?
    听到拍门的,亲兵开门才知道是周世泽家里小厮。晓得祯娘生产,他唬地起身,只来得及披了一件袍子,还没等齐整就牵了马往外奔,唯一还记得的是对亲兵道:“你明日同上官说一声,我这几日要告一回假!”
    然后就策马往太原城那边去了,只是有什么用!虽然本朝并不宵禁,城门关门却还是有时辰的!等到周世泽到了太原城城门外已经是深夜,城门是关的紧紧的。干着急没得用,等到天边显出一点蒙蒙蓝,才有守城的军士开城门。
    都是当兵的,守城的长官也认得周世泽,一见他早等在外头了,一边吩咐手下开门,一边问他道:“是世泽兄弟啊!这时候你不该在大营那边?怎的这时候回了城,有什么要紧事?”
    周世泽等到门开了一缝,赶紧驰马过去一边打马,一边头也不回道:“天大的事儿!我老婆要生了,你说我急不急!”
    周世泽紧赶慢赶,只怕赶不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这都多久了。但是他是想多了,女人生孩子哪有那样快!他到家的时候祯娘还在呼痛,只在叫他的名字和顾周氏呢他还没进正院,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周世泽,你怎么不来!”周世泽原来在沙场上是甚样人物?刀剑在眼皮子底下也不眨眼的人物,这时候却一个踉跄。等到稳住了身子,他赶紧进了正院,这就要往产房里面去。
    只是谁让他进去,男子进产房是不吉利的,文妈妈赶紧拦住了他。与他道:“老爷回来的正好,里头说是快了进去是不成的,怕有血光之灾呢!您在窗边略站站罢!安个心,也让奶奶知道您来了。”
    周世泽好像没听到文妈妈说了什么,眼睛里没得神采。然后反应了好久才知道,立刻就顺着指的窗边去这就见到祯娘像是水里捞起来的样子,脸色也不好。至于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他再战场上问到的混合着□□味道的不同,就是纯粹的血腥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心被拧紧了,原来怀胎生子是这样危险的事情吗?
    里头的照顾的红豆也看见了窗外的周世泽,赶紧拉住了祯娘的手道:“小姐小姐,你看啊!是姑爷哩!姑爷回来了!你撑住这口气,刘老娘说已经看的到头了,撑住这口气,定能平安生下少爷!”
    大概真到了着急的时候,红豆又把这几年好不容易改的口还回去了,脱口而出就是小姐姑爷。但是这时候哪个会纠正她?严厉的文妈妈,被称呼的周世泽?他们这时候只看到屋子里最痛苦的祯娘,愿望立刻能母子平安周世泽都有些害怕了,为什么要让祯娘生孩子?如果因为孩子......他简直不敢想。
    不过祯娘生的算是顺的,有些妇人生个两三天都没什么稀奇。祯娘又是头一胎,肯定格外艰难。不知道是不是她平常遵照大夫和产婆的规矩,走动的多,吃的也注意,不过是一个晚上,这就见到孩子的头了,显然就是要生出来了。
    祯娘这时候听声音其实都是模模糊糊的,却没听漏掉这一句,一时不知道哪里上来一股力气,两回用力。外头只听房里‘呱’的一声,然后就知道孩儿生下来了。刘老娘先看了那孩子,心里有些打鼓和可惜,只是脸上依旧堆笑对旁边人道:“只管去问你家老爷讨喜钱去,正分娩下一位千金来,母女平安呢!”
    刘老娘当然知道周世泽本人就是一根独苗,如今二十好几了才得一个孩儿,将心比心肯定是想要一个儿子的。如若接生一位小公子,想也知道,以周家的财势,她的好处简直消受不尽!
    如今是一位小姐以周家的身份也不会薄待她,但是比起接生公子,得到的好处当然是不同了。她是这样想,周世泽却不是这样想。他见到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婴孩被抱出来,觉得这就是祯娘的模子印出来,又小小软软,一种初为人父的莫名酸软到了心底,觉得怎么喜爱也不为过。
    当即抱了孩儿就要进去产房,总归生完了还怕什么他本来就不是怕自己有血光之灾,他自上战场杀人,就不觉得重视唬地住自己了。他是怕应在正在鬼门关上打转的祯娘身上。
    随手解开荷包,散了两块银子个刘老娘,本来心里失望的刘老娘一下亮堂了。一块怕是有二三两重这还只是喜钱呢!还有后面的好处、洗三等等,算起来这一注生意只怕比得上平常忙碌一季了 。
    周世泽不知道刘老娘是如何想的,本来是想让祯娘看看女儿的,最后却看已经昏过去的祯娘着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看看祯娘如何了!”
    刘老娘赶忙解释这是产后脱力睡过去了云云,果然不过一会儿祯娘就转醒过来了。刘老娘之前咬去脐带,埋毕衣胞的时候,吩咐熬了些定心汤,这时候正好。让祯娘吃了,万事停当。
    周世泽让祯娘看了一回女儿,又见她神采还好,等到她喝完汤沉沉睡去的时候终于放下心来。文妈妈招呼厨房为刘老娘准备酒饭,吃喝一番不提。只是临去时候,周世泽与了刘老娘十两银子也不提。他吩咐家里这个月多给一个月月钱后就只管去洗手,然后就进了家里的小祠堂,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告许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母女平安,临盆有庆,坐草无虞。
    周世泽的手臂很稳当,孩子在他怀里没得一点上下,一会儿儿就安安静静睡过去了。周世泽看的入迷,只觉得世上没得更好看的小姑娘了,就是睡觉他也能一直看着。
    这时候旁边的文妈妈也道:“眉毛生的似老爷,其余的地方都随了奶奶,将来一定是个再好看不过的美人!老爷看小姐的样子是红通通的,这皮肤越红,将来褪去的时候就越白!再看这眼缝,多长啊,睁开肯定是个大眼睛。”
    絮絮叨叨许多话,其实文妈妈也心里有些可惜,可惜不是一个少爷。倒不是她不喜欢这个刚生下的小姐,只是世道如此,周世泽是家里一根独苗,早盼着有个儿子了罢!
    周世泽却只是单纯满心欢喜地听文妈妈夸奖他女儿,只盼着她说的越多越好,等到她不说了还可惜来着。
    最后看了看怀里小被子里的女儿,想想道:“原来我和祯娘商量过孩儿姓名,是个男孩儿就叫做周洪林,是个女孩儿就叫做周洪钥洪钥以后就是周家的大小姐了。”
    第123章
    祯娘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很快就有很多人知道了, 周世泽让人到各家分送喜面请人参加洗三这些,谁还会不知道呢。有些人替祯娘可惜, 觉得好容易成亲三四年有个孩儿,却还是个女儿, 将来怕有不稳当。
    但也有幸灾乐祸的,周世鑫府上赵五儿就与孟丽华道:“我原先还真当是个命好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出生好嫁的好,轮到生孩子还能一举得男这到底没让她什么好处都遇上。”
    孟丽华对祯娘没什么观感,是既不好也不坏,对赵五儿的话没意思。只是心里暗道:也就是你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人其他样样都好就不错了, 换做你有一样么?还笑上人家了!况且生了个女儿也是生了啊, 总好过一无所出罢!先开花后结果,只要真的能生,人丈夫心思又只在她身上,儿子也就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赵五儿也好, 孟丽华也罢, 她们的一点背后谈论也不干祯娘的事。真正有些关系的当然还是当家娘子圆大奶奶,她听说祯娘诞下一个孩儿的时候就预备了礼物。虎头帽虎头鞋、带金坠子的肚兜儿、金项圈、金手镯、金脚镯等都一应俱全。
    且这也不单她一个人这般,老话说的好‘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周家如今是这个样子,眼见得周世泽已经是正四品守备,且正得赏识年轻力强,说不得以后还有前程。再说财势,有祯娘操持, 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是什么样的财势!
    当时周世泽是让人拿了上百副方盒,使小厮各亲戚邻友处,分投送喜面。所以虽然是个女儿,也是无人不知的了而这些人既然知道周家正好,自然是想法子趋奉。上门贺喜是当然的,不同的是各家备下的的礼物。别看周世泽才正四品,还是武官,却是整个太原城四衙官老爷都奇奇送来了重礼贺仪!
    大丫头辛夷正是领着蔻丹螺黛两个在记录礼物,一样是为了收进箱子里,不然这许多如何一时用的完呢?另一样是为了记人情。世上作礼都讲究一个有来有往,人家给你送礼,到时候遇到人家喜事,难道不张望一声?
    不过回礼的时候有别的讲究罢了,似这些多是为了趋奉周家的。绝大多数到时候只按着惯例回一份不失礼的礼物就是了。至于与自家平等的人家和不想搭理的人家才会比照着来时礼物回礼,前者是有去有回,后者是为了撇清关系。
    单子是丹寇和螺黛两个在记录,一个做的是库存册子,另一个做的事人情册子。辛夷就只管念着道:“戢金方盒十二盒礼物:大红妆花过肩蟒绢四匹,青织金妆花飞鱼绢四匹,黄织金凤罗四匹,沉香织金过肩云鹤纱四匹,福寿康宁镀金银钱二十四个,追金沥粉彩画寿星博郎鼓儿一对,银八宝八个。”
    这样的也就罢了,多少还带着小孩子使的东西,另有一份礼物辛夷有念道:“玉中葫芦杯一十二个,倭金描花草围屏二架,锡封蔷薇露四盒,乌银戒指一盒,乌银纽扣一盒。”
    这些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也不稀奇,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难怪心意念着念着自己也笑起来了,给祯娘说了这些怪现象,祯娘也不过道:“‘白马红缨□□新,不来亲者强来亲。时来顽铁生光彩,运去良金不发明’。自古如此,何用笑话呢。”
    不过这些都是洗三时候的故事了,祯娘现在犯难的是把这一个月的月子坐过有人说坐月子有甚难的,就连生孩儿都忍痛过来了,难道坐月子还能有什么风波。要知道周家是富贵人家,祯娘坐月子当然是大夫常来瞧着,每日好汤好水养着,名贵食材不要不消说,周围照顾她的人更不会少。按理说,她这月子只有把身体养的更好的道理么。
    然而让祯娘来说,坐月子确实煎熬。这一个月之内不能见风不能沐浴,就在内室呆着,哪里也不能去,且有这样忌口那样忌口。一两日还好,一个月下来,祯娘几乎脱了一层皮特别是这个月份,还有最后一点夏日余热,也就比盛夏强,一个月下来祯娘依旧觉得自己要馊了。
    等到满月之后祯娘总算能清洗一回自己在满月当日家里也摆了宴饮的,前一日她可是好生搓洗了一回自己。到了第二日圆大奶奶上门还与她道:“夏日里坐月子要命,一个月不得沐浴,我是自觉不能见人了,就连抱着我家钥儿也怕熏着她。我前日洗澡的时候足足换了了三桶水,第一桶的水都没个水样子。”
    祯娘的抱怨说的圆大奶奶可乐,拿帕子捂了嘴笑起来道:“那个女人家不是这般?偏你这里有恁多话!这几日我家里也是事忙,昨日急匆匆来一回竟没见过你家姑娘。如今趁没别人争抢,你倒好说声,抱姑娘出来,我每同看一看。”
    祯娘问了红豆,知道女儿这时候是醒着的,便道:“慢慢抱小姐出来,休要唬着她。嫂子在这里,要看一看。”
    周洪钥用红绫小被儿裹的紧紧的,由奶娘抱出来。祯娘接过与圆大奶奶看这时候小人儿是真的醒着,乌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祯娘抱在怀里的时候忽然就笑起来。不要说祯娘了,就是旁边的圆大奶奶也看的稀罕。
    小孩子只要养的好,就没有不好看的,白嫩可爱是一定。不过就算是小孩子也有分生的好与更好,周世泽生的英气逼人英俊挺拔,祯娘更不消说,这样的爹娘生不出不好看的孩儿来,于是周洪钥看上去真是极引圆大奶奶喜欢的。
    再有刚才在祯娘怀里就笑,这就更加惹人喜爱了,毕竟笑总比哭来的讨人喜欢。当即圆大奶奶就要来抱她,她倒也没因为换了一个人就哭闹起来,只是眼睛依旧巴巴看着祯娘。
    圆大奶奶稀罕道:“好可心的孩儿!这样大就亲近母亲了,将来一定是一个贴你的心的。只看你这一个,我立刻就心软了一半,不知道如何爱才好我要是能有个孩儿该有多好,不拘是男是女,总好过膝下空空罢。”
    就像孟丽华想的,生儿子固然好,但生女儿总比男花女花都无要强。何况圆大奶奶也不算没得儿子了。大概就在洪钥洗三后两天,孟丽华那个怀孕的丫头就生了孩子,挣命一样生下一个不足月的男婴,只是那丫头的命却没有了。
    就是亲娘在世,母亲也只有嫡母,何况亲娘死了。当天夜里周世鑫就把那孩子抱到正房圆大奶奶屋子里,叮嘱她好生照顾孩儿,又让孩子记在她的名下抱养庶子在屋子里对一个一无所出的正房太太来说当然是好事,这是多了一样立身之本。
    只是那孩子因为不足月可是把圆大奶奶累的够呛,没黑天没白日地照料,说得上衣不解带,这几天好歹是稳住了。不是这样圆大奶奶也不会轻易出门和祯娘消遣了要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她的立身之本,也是周世鑫唯一的儿子。没照顾好,她失了倚靠,周世鑫只怕也心里怪她呢!
    祯娘虽然最近都在坐月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譬如圆大奶奶得了一个儿子的事,她当然都知道。洗三的时候她正坐月子去不得贺喜,也是让家人送了各种礼物过去的。自然的,过几日的满月宴,她会亲自过去。
    不过她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便说道:“你膝下还是空空,你家大姑娘是一个,如今不是有了儿子?不过怎的这时候就发动了,我虽记得不深,也恍惚知道你家那个月份比我家钥儿小了好几月罢。怎的我家钥儿才出生就出来了,月份才多大?”
    圆大奶奶嘴角微微一抿,露出有些奇异的微笑,道:“是比你足足小了三个月才是,生出来才知小猫儿大小,就这样还生的艰难,也是少有了。不过老话说着了,‘七活八不活’,我精心看了个把月现在倒是还好了。”
    人话未说透,但是祯娘焉能听不懂?后宅事情阴私多,妻妾倾轧再常见也没有了。那个丫头当初怀孕后就从孟丽华那里的耳房搬出来了,虽然才只是个通房,却因为怀着身孕不同,单在后头过到处收拾了两间房给她做房。一个独独小角门儿进去,院内设放花草盆景。两间房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房。房里头不差,是周世鑫专门出钱买的,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摆设齐整。
    这样用心,除了给她体面的缘故,另一个也是男人家未必不知道后院的明争暗斗。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时候关系到唯一的骨血,怎能不慎重。不过想也知道,依旧失算了,女人家天长日久地在宅子里处着,弄鬼的机会好多!
    祯娘不会去追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更不会问圆大奶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当然不会主动去害那丫头,在宅子里一个孩子都没有的情形下她下不了决心那样做。说的厉害一些,若这是她家唯一一个孩儿,她将来还要靠他呢!反正她是嫡母,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但是别的,祯娘真不敢确定,她知道的圆大奶奶和她做朋友极好,其他的她不知道也不要求。
    放下这些让人觉得不快的事儿,祯娘和圆大奶奶更多说些孩子们的趣事,又逗弄洪钥玩耍,渐渐的心胸畅快起来,也就把刚才那件两人都不说透的事情忘了。
    之后的日子也就是祯娘在家带着女儿罢,直到天气逐渐寒凉,祯娘自己换上了冬天穿的袄儿褂子同样的,洪钥也换上了更加厚实,让她难动弹的小衣服、小包被。祯娘看她穿着大红,比画上的年娃娃还要讨喜,不由得欢喜地什么似的。
    这一日早间祯娘又逗弄了女儿一番,等到用过了早饭,抱着女儿与红豆道:“你去让外头等着的嫂子进来罢。”
    红豆点点头就去外头请人,然后就有一位衣着并不奢华却整洁干净的妇人进来,深厚跟着三个年轻妇人。一起给祯娘行了礼,这才默默站在一边,只那个打头的年长妇人道:“周奶奶,我经心选了三个奶娘,都是干干净净会照顾孩子的。”
    这人原来是一个牙婆,祯娘今日见她是为了找个奶娘这自然是为了女儿。虽然在生下女儿之前已经从家人里面挑了两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媳妇子做奶娘,最近却有发现其中一个奶娘手脚不干净,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这样的人如何留的,还是放在自己女儿屋里做奶娘!当即把人送回家去不再用她了,就连家里男人婆婆等也因此罚了两个月月钱。事情就是这样处置了,却有另一件事待处理。原来是两个奶娘了,这样不论有个什么意外,都能保证至少洪钥身边有一个奶娘。
    现在一个回家了,另一个只一个人祯娘觉得不放心。只是看家里那些媳妇子,不是不满意,就是没得奶水。既然家里没得,事情也简单,往外头去寻就是了,因此才有今日牙婆带着人过来的事。
    那牙婆挨个说三个妇人的出身道:“这三个原是小人家媳妇儿,两个是三十岁,另一个是二十六岁。一个新近丢了孩儿,被婆家赶出来了,过活不得,只得出来卖与人家做奴婢。一个则是家里有一个三四个月的孩儿,家里精穷,只得舍了家里出来做奶娘。最后一个是城西一户磨豆腐人家的儿媳妇,家里男人死了被婆家休了出来,生了个遗腹子的女儿。因是个女儿婆家不要,娘家也不愿常养着她们孤儿寡母要她改嫁,只她放心不下女儿做拖油瓶,这才出来卖身做奶娘。”
    祯娘仔细看了看三个妇人,见最后一个生的干净,装扮也是朴素整洁。再问她几句话,清清楚楚颇为温和。想到她的经历,若是真的那也的确让她高看一眼。就择了这最后一个,不改她本名春花,然后就让她住在自己院子里,教她和另一个奶娘一起早晚看奶女儿。
    话说这春花还让周世泽过问过,一日他休例假回来,见了祯娘就一起去看女儿。当时看女儿奶娘换了一个还问了一句好不稀奇!周世泽是连祯娘身边丫头都不见得认的全的人,身边常帮他写帖子牵马的小厮也不一定记得名字。偏偏女儿的奶娘,那能见过几次,却记得了。
    其实就是周世泽完全把女儿当作了心肝宝贝,在这上头祯娘和他是一样的。只是祯娘还能日日和女儿在一起,周世泽却只能等到假日才行,因此他回家的时候就比祯娘还腻味的多,挨在女儿摇篮旁就想要去抱着。
    祯娘看着他哄女儿叫爹也没去阻止,谁都知道自家姑娘才多大,怎么可能开口。周世泽也知道,就是忍不住做这个而已。周世泽抱过来抱过去,女儿也没不耐烦。当即大喜过望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镇定非常。而且你看我在外多久啊,一回来她就认得我,可见多聪慧!”
    祯娘要是别的事上,一定会让周世泽清醒清醒,这也想太多了。然而这时候她也像是个傻了的一样,不仅没有驳回去,还点头赞同旁边的丫鬟婆子都是正正经经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内心早在笑过了。心里觉得周世泽和祯娘夫妻两个到底是头一回做爹娘,稀罕的不得了呢!
    周世泽喜欢,当即就把女儿抱在了怀里,然后让人把自己一件大红貂裘排穗斗篷拿来罩上。一手托着女儿安稳挨在心口,另一手在门外则是执了缰绳驾马。对祯娘道:“我带着钥儿出门会会朋友跑跑马,不用担心,等到日落之前一定回来。”
    说着就驾马除了街口于是这一日周世泽的同僚朋友总算见着一个稀奇的了!平常他们这些人相聚,哪有带着家眷的,更别说是个还吃奶的小婴儿。一时都笑起来,觉得周世泽是二十好几才当爹爹,欢喜过了。
    周世泽却不管这些朋友如何想,只把女儿抱出来让人看,炫耀道:“方才是在郊外打马一圈才来的,她才多大,我带着跑马一声也没哭过,只在这里头与我笑!我说是我的女儿,什么种子结什么果!我记得仲英你家孩儿七岁学着骑马,那马儿才多高,那也能吓得哭起来,果然是不同的。”
    这话除了那叫仲英的同僚,没有一个不笑的。也就是个意思意思,一个个都赞起洪钥来,大约就是虎父无犬女的意思。只那仲英不防备,大概觉得自己儿子这笑话能被这些同僚说一辈子了,饮下一大杯酒道:“你厉害你厉害比不得,但是你家总不能让女儿承了你的事业做个将军罢!”
    周世泽像看傻子一般看了他,理所当然道:“你想什么呢!我家女孩儿我如何舍得她吃那样苦!我不过是炫耀她何等能干何等像我罢了,你要知道一件事,我家姑娘是做得成不去做,这就足够骄傲了。”
    仲英倒是想问一句,你是忘记了女人不能参军吗?到底还是要靠儿子的!所以你的不能是因为不想女儿吃苦,而看不见朝廷的明文?不过这话并不能这样说,因为周世泽单传独苗,二十大几得了第一个孩子,却是个女儿。现在看他满意的很,说不定话说出来就是戳人家心窝子,因此只能喝酒不提。
    不过大家还真对周世泽这个不哭也不闹的女儿有些兴趣,掀开包被的一角就能看到一个小女婴,真是极可爱极得人意的。周世泽不许他们摸脸,嫌弃他们手粗糙要刮坏女儿皮肤,于是一个个最多就是抱着孩子举高高这个周世泽由着他们,因为他试过女儿不怕这个,反而很喜欢。
    果然的,周洪钥在谁怀里也不哭,举高高的时候更是咯咯笑起来。有些喜欢的当即拉住了周世泽要与他做亲,说是自己几个儿子随便周世泽挑。对于这些异想天开的,周世泽连忙啐了回去道:“你怕是在梦里!”
    然后就抱着打了一个小小呵欠的女儿回家,等到家了还与祯娘抱怨道:“还是我和他们相熟,不好说些厉害话!要我来说我女儿哪里是他们家小子配得上的,将来少说也该是文武双全金质玉貌!上马安天下,下笔定邦国,至少是这样罢!”
    但凡是真的为儿女好的,其实都不会过早给儿女定下婚配。只因孩子还小的时候不能看出什么,别将来是个不好的,那时候难道要悔婚?忒难听。更厉害了说,还有孩子可能夭折,那就是还没做什么先给自己女儿背上克夫,儿子背上克妻的名头。
    因此周世泽不接什么娃娃亲是再对也没有的,然而他开口的原因却是这样,那就让人无话可说了。也只有祯娘这个和他一样爱极了女儿的才觉得这就是理所应当,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不然如何配得上!”
    周世泽现在是有了祯娘和女儿觉得万事都足了,至于之前觉得生儿子更好的,早就丢到天边去了。等到晚间洗漱过后依旧舍不得女儿,便与祯娘道:“今日便同钥儿一起睡罢,咱们一家人还没一起过呢!”
    祯娘一想也觉得没什么,最多就是女儿半夜起来要吃奶,自己也可以喂。至于被吵醒了睡眠,难得一回也不算什么。因此道:“那就这般,我吩咐人去把她摇篮搬过来放在踏板上。”
    周世泽本是想把女儿直接放在自己被窝里的,没想到还要一个摇篮,疑惑不解。祯娘只得与他解释道:“你哪里知道这些事,婴孩不好放在自己被窝里睡眠,你自己睡熟了压着他怎么办?听说有奶娘就是因为这个闷死了小孩,我就严令过一定让钥儿睡单独一个摇篮。”
    周世泽睁大了眼睛,再不知道有这种事,当即弃了要同女儿睡一床被子的念头。不过当夜也是挨在床沿上看摇篮里睡着了的女儿,看了又看。
    第124章
    说周世泽和祯娘两个全围着女儿喜欢并不是假的, 只是周世泽常常行动不得自已,不然只怕成天价的在跟前打转。不过日子到了腊月了, 总称了他的心意,二十二日封印, 官衙放了假,他家来就是和祯娘女儿两个玩。一件家常琐事,以前从来不勾连的,现在也津津有味起来。
    这是二十五日这一天,满府里依旧在最后准备一番过年的事情。祯娘今日家里倒是没事,只是和几个掌柜说好了今日午后年会,所以上午倒是清闲。只是和周世泽吃了饭就趁着太阳在花园陪着女儿玩耍, 祯娘顺口吩咐道:“你们待会叮嘱一小厮在门口看着, 倘若见到个剃头的过来,就请进来与大姑娘剃个头。”
    周世泽自然不说什么,只文妈妈拦住了道:“又说胡话,剃头是好玩的?就是大姑娘头发长长了不方便要剃头, 也不能恁随意, 该看看历头。好日子歹日子。就与大姑娘剃头?胭脂,你去!拿本历头来。”
    胭脂快手快脚地取了历头过来给文妈妈,这些年文妈妈的眼睛越发不好了,便道:“不消给我,我眼睛不好,你打开来看是什么日子,念给奶奶听。”
    胭脂听了便脆脆地应了一声, 揭开那本历书翻到日子,看了一回道:“几日是腊月二十五日,是个癸酉日。宜安葬、破图、祭祀、裁衣、沐浴、剃头,忌上梁、嫁娶、栽种、猎渔。宜用辰未,剃头相宜呢!”
    有这样的话,便让人叫小厮在外面候着了。大约等了不久,就见到一个小厮带了个带着家伙什的剃头匠进来,与祯娘道:“奶奶这是剃头的张四,他原来就是给老爷刮胡子净面采耳的,比一般的强,刚才见他自门前过便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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