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二家的心里暗暗咋舌,面上却只是不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只是这笔银子从哪里出?每岁都在年初把今岁的家用从外头账面支出来,家用都是有数的。咱家有只有太太和小姐两个主子,能花多少?因此也就没放多少银子。这冷不丁额外一笔一千五百两,从哪一处里挪出来?”
    顾周氏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这还让我教你么?统共才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是去岁花费多,也随便从哪里省一抿子就出来了!先从礼账里划出来,到时候祯娘赚到钱自然会还回去。要是没赚到,只看今年够不够,若是不够,再从别处各自裁剪一二。”
    多喜巷子顾家正想着做生意,万事筹备。前头盛国公府小王氏院子里就只想着给自家大小姐做生日,玉浣的生日确实快到了。别的时候都罢了,今岁可是十五岁,是个大生日,就是因着上头有两层长辈不好张扬,但也没有简朴的道理。
    小王氏就先准备在自家院子里摆席面,叫女先儿,让玉浣请来姐妹,至少热闹一回。只是一下被大太太知道了,也说过,玉浣是大太太孙女里第一得意人,不想起来还罢了,想起来正是她十五岁的生日,自然不肯随便了。
    只是如今家里客多,她不好兴冲冲地给玉浣过生日——若是她上心了,别人该怎么办,特别是住在家里的客人,是不是该要更加认真?玉浣说到底还是一个晚辈,真正那样了,看着不好。
    所以大太太也就是嘱咐道:“在你们那院子算什么事儿?你们那小院子才多大,平常一屋子丫鬟媳妇婆子的,站着就转不开身了。还要在里头摆上席面,叫上女先儿,她们姐姐妹妹玩耍都要拘束了!不要这样!到时候就在静园锦绣阁或者兰苑摆席面,到时候再用我的帖子请恪顺伯家的家戏来家给唱一日。”
    恪顺伯家的家戏可是大大有名,本就是一个女戏班。再加上恪顺伯家养着几个好师傅,十分精于调.教,如今说到金陵第一的家戏班子都只说是恪顺伯家。况且他家戏班还有一样好处,恪顺伯夫人最见不得一些腌臜事儿,这些女孩子唱戏是唱戏,再没有其他事情的。
    因着这个,不要说比外头了,就是比起别的家戏班子,都是要干净太多。所以各家女眷越发爱向恪顺伯家借家戏班子——她们都是女眷,叫进自家内园的戏子若是男子,多有不方便,若是女子又想着会不会撩动自家男子汉。请来恪顺伯家戏班就不用忧虑了。
    小王氏得了自家婆婆兼姑妈的话,立刻心头大喜。心道:果然是亲姑妈呢!这句话说起来虽不是要亲自给玉浣过生日,实际上那般反倒过于惹眼了。但是看重的意思是一样的,这还是王夫人第一回吩咐起关于孙女过生日的事儿,就是早就出嫁的长孙女玉漓也是没有。
    有了这个‘旨意’,再不用把地方限定在一个小小院子里。小王氏只意气风发地选定了锦绣阁,安排管家媳妇来商定当日一应事情。玉浣是小王氏唯一的女儿,如今是十五岁大生日,真是想着如何好都不为过。
    因此这几日小王氏的院子里颇有些进进出出,办事的来去不止的意思。有几个妯娌心里就泛酸了:到底是亲姑姑呢,不同一般。如今哪一房不是紧巴巴地住着,偏只有他家不成?怎的就只说她在院子里过不得生日。
    只不过这些酸话哪里上的了台面,也就是私底下说一说罢了,谁敢真说怪话。真要有这样的事情,明日就能让大太太知道——虽说这些年年纪越大,后宅却还是在她手上握的牢牢的。大太太不会立刻发作,说不定也不很介意。但若是万一记在了心里,将来可不是有苦头吃,在这宅子里生活,谁不知大太太的手段。
    到了玉浣生日,包括祯娘在内,所有女孩子都早早到了,由她引着往锦绣阁去。虽然这些日子祯娘都在盛国公府附读上学,但是除了学堂和几个伙伴的小院,其余地方踏足地极少,这锦绣阁也是第一回进来。
    不过锦绣阁有好大名头,说是金陵园林静园说第一,静园景色锦绣阁最佳。今日过来看果然不叫人失望,此处阁楼临水建立,虽然也是雕梁画栋,但是精华却在外头——花草树木宛如野生,直像入了山林般尽得野趣。但其实不是,而是由人工细细引导而成,所以才能真的‘恰到好处’,不然真是山林里哪能真这般处处都好?
    她们就开席在似乎天然形成的花藤架下,耳闻丝竹之声,品味佳肴之美,谈天说地,十分开心。
    为了让玉浣过好这个生日,小王氏特意自己也不出来,就怕小辈们因此拘束了。所以一大伙人,都是些小姑娘,竟然要自己点起戏来,要知这往常都是长辈和客人们才能的!一时之间兴致高涨。
    她们到不推让非要谁来先点,只是商量道:“咱们往常看戏有一样不好,你点一出,我点一出,竟然没个凑出整场的。这算什么,这里零星看一点,刚有点趣味,就换了戏。等到下一回又不定叫这一出戏了。咱们又不像外头的,自可以去园子里看戏。不若这一回咱们就商议起来,只看一个,但要演出一整场,看个过瘾!”
    这话听了人人称是——即使祯娘自己是可以去戏园子里看戏的,并不在她们一列。但是她又不傻,这时候说出来做什么,大家一块儿兴致勃勃地选戏就是了么!
    当日可谓是尽情欢乐,不只是在锦绣阁玩乐。后头还在小王氏的关照下给把家里画舫收拾出来,在水上玩了一回。
    快乐高兴是真,但事情也不只是这些。祯娘虽然不是个人情上厉害的,可是她本性聪明。今日玉滟有两回说话不妥——一回还可说是不经心,两回呢?
    还好她不是在大家都在的时候说,说的时候是三三两两散开。‘到底和咱们不一样’是一句,‘这一回却没见她像以前一般大方推辞了’也是一句。
    祯娘以前只觉得这些女孩子都是极好,外头难见。不只是生的如何,更重要的是气度。譬如各房女孩,其实地位千差万别,可从没为这个红过脸,有过尴尬。但是今日玉滟的两句话让她一阵恍惚——原来这还是人间,总归就会有不平,有怨憎会。这和她们平时依旧亲如姐妹,不不,就是姐妹,并没有矛盾。
    第27章
    天气渐暖,祯娘也为了火柴生意真正忙碌起来。这倒是和学堂里各个姐妹因着春困越发惫懒了是两个样子。玉淳自祯娘身边看,一扫过去还不知她奋书疾笔些什么,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些和生意有关的。只是知道是知道了,真要看出一二三却不能。
    不懂就要问,玉淳就是最直率的一个,等到祯娘略住了笔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的,看着倒是晓得意思了,但许多不明白。你是替家里谋划生意不成?忒能干了罢!”
    祯娘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直截了当道:“是这般,也不是什么家里生意,是我自己的一个想头。我娘给我支钱,也不多,当时练练手罢了。”
    ‘练练手’,大家心里默念了几句,这才想起祯娘家是做什么营生的。所以说这是祯娘将来也要做这营生,如今这是熟悉呢!这不是大家疏忽,而是祯娘样子哪里能让她们记起她是出生新荣商人之家,全没那些人家子女的不好,竟是极是不俗的一个。
    有几个,譬如玉涓已经拍手道:“这可少了月芝一个,她是家去了,不然见着你做这个不晓得该有多好奇!她是最爱这些的了,地理山川、贩卖经商,其中的道理她都想追究。你这是要把一个生意一点一滴做起来,你说她敢不敢兴趣。”
    玉浣不说这些,反而赞叹道:“你娘真是通达的一个!我们在家就是跟着学些中馈上的事情,也只是打理后宅钱粮和自己的嫁妆。说是打理自己嫁妆,也就是让管事的看着,定时回报,以及年底看账罢了。却没想到你已经到了自己会经营的地步了!”
    祯娘不知道,自己这一个小事还会引来大家越发对她没了芥蒂。当初她初初来,姐妹们爱她人品气度,并不把她出身放在身上。但是今日提起,反倒让大家想清楚:凭她是嫦娥托生了,因着家世的拖累,早早开始学的就是经营生意了!是了,祯娘这般的好女子,最后也难说前程。就是这样,竟生出了怜惜。
    玉淑叹了一口气,转而道:“怪道你最近是这样忙了,今日留你一同放风筝也不来,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个。罢了,还说要罚你,既然是正事,就免了你罢!”
    祯娘也是一笑,让红豆把火柴拿出来——这一回的火柴盒子都是用的很好的,是祯娘自己挑的,就是为了送人。只与她们道:“这就是我这生意了,别的都不做,只做这个,外头还没有,先给你们分一分。等到到处都有了,也就没意思了。”
    姐妹们好奇地翻看,祯娘示意了一下,她们立刻知道该怎么使用了。才划着了一根,祯娘就道:“回去后让丫鬟收起来罢,虽然这个是稳妥的很的。”
    玉湲眼睛亮闪闪地道:“这不是‘点灯儿’?我之前见人用过一回,但那个倒是比你这个大的多了。不过做的小些,我倒是觉得好用一些了。我记得‘点灯儿’是极危险的。若不细细放好,自己会燃起来呢!”
    祯娘摇摇头道:“点灯儿如今可卖不出去,就是赚钱也是一点子,再不轻松的。这个我家给取名火柴,是家里匠作研制的,不像点灯儿,不好就烧起来了。非得在这盒子侧面涂红的地方划才能着,安稳又妥当。而且价儿比点灯儿低得多了,就是普通人家也能日常使用。”
    在场的女孩子都是聪明的,也没有不通俗务之人。只是祯娘一说,就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也晓得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这样的民生用品,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不走俏的道理——它的对手是火镰、火折子这样的,只要用过就知道方便上的差别,可以说的天壤之别了。
    大家赞了一回,这才散了。祯娘就家去,继续完善自己经营火柴生意的计划,只是为了这计划,她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日日也不再公府里逗留,以至于错过了公府里的一出好戏——就是红豆她们也因为跟着她同进同出,错过了这消息。
    说起来这件事情居然是顾周氏让祯娘晓得的。按说不该是这样的,哪里有做母亲的与女儿说人家后宅里的是非!其实不是的,顾周氏哪里有闲心同女儿说是非。她这是正正经经在教导祯娘呢!说过话,祯娘已经十三岁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
    譬如这后宅里的事情。按着顾周氏心里的盘算,祯娘就是嫁不得那些豪门贵胄、南北豪商,那也不能是一些小门小户。差不多的人家,后宅也不会是自家这样子,应该让她有些底儿。
    原先还在愁,祯娘的性子可不是你说了什么就会算什么,非得她亲眼所见有所感悟才成。自家这个样子,拿什么和她说?正好这一回来了金陵,盛国公府几乎是日日进出,这里头的事情哪怕不是亲身经历一回,身处其中感受也不同了。
    不过到底不是和祯娘说是非的意思,其中一些闲言碎语就不多说了,只把事情平铺直叙而来。
    顾周氏是正好去盛国公府请安,才晓得的——请过安后她又去访了一些当初做姑娘的时候处过的朋友,大都是一些一个屋子里头的小姊妹。若是这些女孩子没有放出去,没有随着夫婿离开金陵办别的差事,那自然还是在府里。实际上,顾周氏之前就一直没有与这些闺蜜失了联系,来了金陵后就更不说,这不过是一次日常都有的拜访。
    这些曾经的手帕交喝酒吃菜说闲话,就说道:“那位何姑娘,一开始只以为是个聪明人。二奶奶手段算是不错的了,偏生她能在二奶奶眼皮子底下一点都不惊动地狗上二爷,后又不声不响地有了身孕。这不是不小心筹划心思缜密可以成的。再有一样。院子里那许多丫鬟,她的姿色哪里算拔尖?这样却勾上二爷,也是本事呀!”
    “但后头又觉得是个蠢的,难道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她是什么人?连个姨娘都不是呢,就敢在二奶奶面前现眼。二奶奶就是个蠢的,只凭着主母身份就足够让她吃够苦头。何况二奶奶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之后几月她不是知道,当家奶奶不能惹。好在似乎不是那等死不悔改的,竟然让她扭转过来了。”
    原来那一回小王氏让何姑娘吃了苦头后,何姑娘立刻改了作风。在小王氏面前格外恭顺——这也不奇怪,与她同住的珍珠和翠儿,以及小王氏院子里的人都觉得她是学乖了。毕竟跌了那样一个大跟头,也该知道这后宅是谁做主了,这时候讨好小王氏真是合情合理。
    小王氏开始并不在意,毕竟她是厌恶何姑娘来的,可是这时候何姑娘百般讨好,她虽不会因此就喜欢她,但也不会因着本身厌恶她就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讨厌。其实说起来也只一句话,不是太将她放在眼里罢了。
    或许在别家会有当家太太格外忌惮一些有了身孕,且年轻得宠的妾室。若是这样,那一定是自己没得儿子,或者儿子太差了,彻底别庶子压在了头上。但是说到底,小王氏依旧觉得这是当家太太自己立不起来!
    那些没得礼节,当家太太主母尊严立不起来的人家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任何地方,都没得主母忌惮妾室的道理。没得儿子?除非是妾室也没得儿子,因为儿子只能叫妾室做姨娘,真正的母亲正是正室,到时候从小养在自己膝下,怕什么呢?
    儿子太差了?这就更不是什么了,只要不是那等与父母来讨债的,就是天资之类差些也不算什么。天然的礼法站在他这一边,大家族怎样给家里的儿女分配财产从来不是随着家长喜爱,或者是‘贤能’,要知道这可太难说了。只有完完全全的可观有理才行,嫡庶长幼就是了。
    总之这之后何姑娘只管恭恭敬敬小心谨慎,几月下来小王氏依旧不咸不淡,一时看不出变化,倒是安应柏安二爷倒是先不同了。他只觉得这个侍女原本是不识抬举,居然敢那般猜测当家主母,非得让她知道些厉害,于是再不去看她。
    后来几次三番就只是听说她对着小王氏格外恭敬了——安应柏在心里是格外得意的,点点头,以为是这个原本有些心思不对妾室明白了该如何做事了。因此渐渐地也开始去她那边,也是为了看看未出世的孩子,和安抚孩子母亲。若是孩儿的母亲一直担惊受怕,只怕对孩儿也不好,安应柏就是这般想的。
    这眼见得就是何姑娘要重新得宠了,顾周氏道:“只是她最后又错了一回!这时候正是加倍小心听话的时候,她怎会有了那般念头?虽说是隐晦的,但是有谁不是人精,都知道呢!她是针对了小王奶奶一回!”
    后果也很惨淡就是了,小王氏虽不至于勃然大怒之类,但是冷笑之后就再不让何姑娘出门,只让她在自己厢房里‘静养’。原话是‘竟然常常为了别的的事情劳心费神,也不怕伤了盛国公府的血脉,今日起你就只在屋子里静养’。
    这就至少要在屋子里关到生产时候,顾周氏毫无怜悯,只道:“二爷晓得了也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得来小王奶奶一句‘她不恭敬’,这就再也无话。因此要记着,将来你若是嫁人,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立起来。一般人家谁会为了一个妾室和正房为难,若是真有,那就直接和离,这样的人家,早早脱开才是好!”
    第28章
    祯娘听过顾周氏的有感而发, 本是不想说什么的,只是顾周氏正殷切看着她,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母亲有什么可担忧的?我的性子我的行事, 母亲就是最清楚不过的, 我再不是那些任人搓扁肉圆的, 只怕我还太过于刚强了。”
    说到这里,祯娘疑惑道:“娘前头又说过,咱们女子不可太自强自立, 刚强就更不要说了。不是说无论自己再厉害,自己总不能超过丈夫?一人的本事从来可以让人敬佩, 只除了超过自己丈夫的时候?”
    顾周氏这时候循循善诱道:“所以是不是超过了那个度量就十分讲究了,到时候一定自己谨慎。”
    祯娘皱了皱眉头, 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说辞,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了。这是不对的,她想直截了当地说。于她看来, 有本事就是有本事, 怎样的行事作风, 刚强些为什么又要收敛——一切都是为了‘丈夫’么, 这又怎么可以!她是不会这样的, 她原本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也只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女子就非要把自己变成别的样子不可。
    她对这个话题没什么耐心,但是想到母亲只不过是为了她仔细考虑, 又不能说了于是道:“这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到时候再说。娘说的话, 刚强自立还有些意思,其余的我不喜欢,竟然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物件的意思。”
    顾周氏听到这里才知自己说错了一样,祯娘就是变得软和些了,也不到那样。其实她的意思并不是说要祯娘如何变化自己,她还舍不得祯娘受委屈呢!不过是话说到这里,想要祯娘明白,对待丈夫不是对待别人,其中分寸微妙。
    祯娘此时是不愿意听的了,顾周氏也不再说了,只得等下一次再说。她顺着祯娘,不再言语,只听祯娘说起之前‘火柴’生意的事情:“一千五百银子已经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在麻油巷子那边买了一个宽敞的大杂院,地方大,屋子也又高又阔,适合做作坊。又跑遍了金陵上下打听盐卜、硫磺、赤磷这些哪里又便宜又好,订购的单子也写下来了。”
    祯娘这时候补充道:“好在这不必像家里生意,一切都要给齐货款,只要稍稍付些定金就可。不然钱只怕就要花光了,然后招工、销货都没得银子了。如今也招了做工的,都是按月计钱,工钱暂且倒是不急。所以都可把钱花在销货上。”
    销货还要花钱?自然是要的,要让人人都知道你家货物,自然要花钱。不只是祯娘和顾周氏晓得,其他商人也晓得。这也不是什么才知道的事情,其实从有人做生意起,渐渐的也就有人知道了。
    譬如宋代时候,因着商业发达,这样的事情最是不少。不只是随处可见,其中的花样也多。最多见的就是请一些歌舞坊的女子在搭好彩棚上,唱自家货物的种种好处。那些歌艺精湛的艺人自然会吸引众人主意,这就让聚集的人晓得了这样货物。这样的做法,如今还有人做呢!
    祯娘说要在销货上花钱,顾周氏自然理解。想到火柴还是一样新货物,这就更要花钱让百姓先知道这是什么了。于是顾周氏道:“先前只给你一千五百两,现在你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我就再与你一千两,这才好做事!”
    祯娘摇摇头道:“不要了,若我是自家伙计,无论钱够不够都会多要些钱,只因银钱充裕一些自然好一些,谁知什么时候会不够呢!但是我却不是了,既然之前只订下了这样的数,就不要再添,这才是正经做生意。实在最后快因为一点银子功亏一篑了,再来找母亲。”
    祯娘与顾周氏说完这话后的几日,就知会了苗修远和另外两个伙计——也是在顾家几年的了,一个叫宋熙春,一个叫刘文惠。让三人多喜巷子见自己,一同商议事情。
    三人最近都在为了火柴生意的事情奔波,虽然辛苦,但是三人正是乐在其中。这可是就同大小姐搭上话了,显然只要自己表现出色,将来顾家掌柜就有自己的位置。再加上把一个生意从无到有做起来本就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这不是说从头做起,而是火柴本来就是没有的,现下去做是开天辟地呢!
    三人恭恭敬敬的在翡翠居小花厅那边垂手站着,各自给祯娘说自己负责事情进展如何。祯娘听个人说完后并不开口评断,只等三人都说完了,一会儿不言语,只半阖着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三人自然不敢打扰,周遭的丫鬟也没有一个人有声响,一时间真是安静极了。
    没安静多久,祯娘忽然睁开眼睛,似乎是想清楚了,虽然说的慢,但并不迟疑:“竟然万事俱备,也该往下做事情了。等一会儿你们三人就分做三路,一个接着看着作坊,这是根本,不能有一点儿事情。一个去与各个杂货店说话,让咱们家的货物最好能每家杂货店都有。一个去把打响火柴名声的担子担起来,这是最难的!你们三个商量一回,觉得自己擅长做哪一个,只管说出来听。”
    三人这时候倒是众口一词了,只道:“并没有伙计挑活儿的道理,请大小姐吩咐就是了。”
    祯娘真不是在与他们客气,他们就这几个人,根本用不着那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行了。若是每个人都能各专所长,不是更好。只是他们这样也是因着规矩,倒不是说不好。这些规矩也保证了伙计的本分,对东家是有利的。祯娘算是受过这些规矩的好处,自然也就没法说不好了。
    祯娘不执着于非要他们自己说,只按着这些日子观察——苗修远年纪最轻,经验也少,并不如宋熙春和刘文惠两个老到灵活,但是他却是三人里头最稳重的。宋熙春和刘文惠两个都是做伙计四五年的了,都是有本事有经历的。两人不同之处在于宋熙春最会揣摩人的心思,谈生意有一手。刘文惠则是脑子灵活,点子最多。
    这些都是清清楚楚的,祯娘不再犹豫,立刻道:“苗修远只管在作坊看着,这一样要求的就是细致耐心稳重,你倒是合适。宋熙春就去与个个杂货店的掌柜老板说话,这个难,哪个老板好对付呢,特别是开杂货铺子的,计较起来让人头也大了。刘文惠就只管把打响名声的担子担起来,这一样最没得惯例可循,你多想想!”
    三人晓得这是看他们各自长处安排出来的,心里颇有感触。虽然不至于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但是为着大小姐勤恳办事,回报这个信任的心思是有了。
    最先说话的就是刘文惠,几乎是祯娘说完他就开口:“大小姐安排的极好!来想法子打响名声我是很想做好的,但是这个事情我想今日大家一起商议,因着这种要想新法子的事情,从来群策群力最好。这其中不只能提出不同主意,这些主意也能在大家商议中越来越好。大家想法不一,这才能面面俱到。”
    祯娘见他是真的踊跃,心中忽有所动,觉得与伙计们一起做事,把一件事情渐渐玩完善,最后尽善尽美,竟是十分好的事情了。于是脸上带出明显的笑意,道:“这是好事情,大家就一起说吧,我们坐下来说。”
    说完祯娘还吩咐丫鬟更多多地送来一些点心果子,又把冷了的茶给换掉。
    等到四个人各占一角各自思索一会儿,宋熙春最先道:“既然火柴是从杂货铺子发卖,要不要从这边下手,只与杂货铺子说定多多地与客人介绍咱们的火柴。先头说定了咱们家的火柴给货的时候只拿二成货钱,若是卖不出去尽可退回来,剩下八成就不要了。这般条件下,每卖出一盒,就有回扣可拿,不怕他们不出力。咱们暂时定下头一个月可以这般。”
    宋熙春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分管去和各个杂货铺子打交道,因此说的主意也是从这里下手。不得不说他的点子很有几分新意,卖不出去可退回来有人做过,给回扣也有人坐过,两者放在一起的就很少了。但是对于火柴这般价贱的货物,确实不能单用后者,回扣太少吸引力不足么,放在一起就合适多了。
    刘文惠也说了让人出话语,画出图画,印刷出来,贴到金陵城各处的墙上。这也是个主意,不算什么刁钻的,但是绝对有用就是了。后来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祯娘只是听着,轻易不开口,只到了最后才说出自己的主意。
    祯娘告知三人:“最开始还可让作坊做些五根一排的散装,只有原先定下的十根一排散装的一半。到时候就请人来,倒各个闹市街口,给人演示如何使用,再给持家妇人没人分发一份。每个闹市口每日要做出一点声势了再分发,分发完五百套以后当日就不再做了,发上五日再说。”
    吩咐完这一句,祯娘就是以观后效了。
    ——金陵城,古称健康,前朝古都,本朝最早也定都于此。后来文成祖迁都这才有了如今的帝都。但这时候金陵依旧地位非凡,所谓两京十三省,两京便是帝都与金陵了,一个北京一个南京,一个是顺天府一个是应天府。金陵可是实打实的陪都——不是只是个称呼,就如金陵这边,六部等一整套的官员都是有的,尽管大多数都是京城里失了意才会来,但那也是正经的官员班子!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勋贵——当初太.祖定都金陵,勋贵们自然也就赐宅在了这儿,就是后来文成祖迁都,大部分也是留了下来。这些官员、勋贵,再有金陵繁盛的商业,使得金陵格外繁华,各处集市喧闹非常。
    这一日,金陵各处菜市不约而同出现了带着同样稀奇货物的人。这些人都是雇工,没什么特别的。只带着一张小桌,一只大大的包袱,早早在菜市入口占了一个小小的空位——好在他占的地方不大,居然在两个摊子之间也可以,不然日日占这个位置的‘老人’可与他这个新来的有官司打!
    这些人都是先把桌子放好在身前,若不是打扮不像,只怕有人以为这是算命摊子了。然后这些雇工就会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头满满都是在场的人认不出的东西——一块小纸板上别了五根半指多长,一头有黑色圆头的小木棒。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就有卖菜的大爷奇道:“小兄弟这是要卖什么?我痴长了几十年,在金陵也算是见了许多南北货物了,居然没见过这个。”
    那雇工是一路背着桌子过来,额头上也是有层薄汗,随意擦了擦,便笑道:“好叫大伯知道,这并不是卖什么,是送东西呢!雇主只是每日发咱们五百个这个,让咱们在各个菜市分发,一人一个,发完就算了,连着来五日。”
    说完这个,雇工也有些得意起来,拿出身上一只盒装的火柴,抽出一根道:“大伯请看,这就是一个点火物,名叫火柴,只是可比那些火镰、火折子的方便太多,只要这样轻轻一下,就成了。”
    说着雇工只把火柴轻轻在火柴盒子侧面一划拉,嗤嗤就冒出火苗来。一下引的正在摆开摊子的人看过来,那大爷倒成了最镇定的了,道:“这个倒是与之前在铺子里见过的‘点灯儿’有些仿佛,只是做的小些了。小兄弟是也不是?”
    这时候那雇工立刻拱手道:“大伯见识广,是有些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就如那点灯儿,我是决计不会用的。一个是忒贵了,怎是我这样的用的起。再有,谁敢呢,动不动就着了,还怕第二日就见不着自家房子了!”
    雇工说出缘由,他说一句那老伯也是点一下头,到最后道:“听小兄弟这么说,你们这个火柴必然是又便宜又稳妥的了?”
    那雇工点头道:“这可是说着了!先说价儿,若是贵重的,雇主能随意让我们这些雇工背着一大包去分发?而且又不止我一个,全金陵的菜市都有我这样的呢!然后就是稳妥。原先那个‘点灯儿’实在容易着起来,但是火柴只能在这盒子侧面划上一下才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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