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怜回家之后,找出了一块玉牌,这牌子是张问给她的,说是以后万一遇到了什么难事,想见他也许不容易,有了这块玉牌,便可以出入宫闱。张问做了皇帝,沈碧瑶做了贵妃,影怜也不愿意过深宫里的日子,一直就没进宫过。今日拿着这块玉牌,倒是可以试试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她坐着轿子来到东华门,将玉牌递给守门的净军,说是想见沈贵妃。净军都是些太监,他们对宫里的东西可是了解得很,一见那玉牌,竟然扑通跪倒在地。影怜吃了一惊,忙道:“公公们,这是为何,民女可当不起如此大礼。”
    那净军头领道:“哎哟,这牌子怎么和皇上挂的一模一样?咱家跪是先跪了,可姑娘可走不了。这要是皇上亲自赏您的,咱们把您当亲娘一样供着;要不是,你就是逾制,要掉脑袋的,懂吗?”
    影怜也是见过场面的人,镇定地说道:“皇上赏的。我想见沈贵妃娘娘,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就说我名叫柳影怜,如果娘娘说不认识我,你们拿我便是。不过如果你们没有向贵妃娘娘通报便抓我……这块玉牌可真是皇上亲手赏我的。”
    那太监忙说道:“您候着,咱家进去问问。”
    过了许久之后,那太监才回来,十分恭敬地请柳影怜进宫,还一个劲地抢着要带路,看来是真让沈贵妃过问了此事的。在路上那太监一个劲地拍马屁,还不忘多次强调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给柳影怜留个印象……柳影怜才懒得理他,名字也没能记住。
    沈贵妃平时根本就不见外面的人,她的名气很大,但是知道她的长相的人都不多,除了张问、内廷的奴婢们,恐怕只有沈家的那几个亲戚而已。不过柳影怜是个例外,她救过沈碧瑶母女的性命。
    沈碧瑶见了柳影怜,虽然神色依然是那种冷淡的样子,老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从细节上还是看得出她对柳影怜很是在意。不仅让柳影怜和自己坐一块,还称呼“妹妹”。
    “妹妹要是喜欢宫里的景色,有空了就来转转,我吩咐下去,让那些奴婢记住妹妹的样子,别拦着。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常常到我这里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儿。”
    柳影怜道:“娘娘,影怜今天打搅您,是有一件事想求娘娘帮忙。”
    “说罢,只要我能做到的,不会推辞。”沈碧瑶淡淡地说道。
    于是柳影怜便将她的好姐妹柳自华的事说了出来。沈碧瑶听罢脸色微变,但不是很明显,只是重复道:“沈玉城,苏州人士?”
    影怜点点头道:“柳自华也没说他们家犯了什么事,好像挺严重的。”
    影怜早就不在权力场,自然不可能知道海禁折子那些事,更别说知道牵涉其中的人了。她不知道,但是沈碧瑶的消息很灵,却是早就知道了。
    沈碧瑶也不说破,只是说道:“我试试看,你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干系,皇上应该都知道了的,不是很好办。不过既然是妹妹开口,我会尽力的。”
    “这么严重啊?怪不得沈玉城家的人都求到京师来了。娘娘也别为难,我也是看在与柳自华的情分上才帮他们,事先也说好了的,能帮上就不推辞,万一没法子就算了。”
    沈碧瑶淡淡一笑:“妹妹从未开口要过什么,既然开口,我也不想让你失望,试一下吧。”
    柳影怜又道:“我这么进宫来说这事,还有一个原因,他们说沈玉城有个养女叫鱼玄机,医术高明,能治好公主的胳膊……这件事一直就在我心里耿耿于怀,当初是我亲手拧断的,如果真能治好,那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呢。”
    “翠丫的胳膊还能治?”沈碧瑶本来冷淡的神情变得充满了关切,因为对女儿的母爱。“宫里的御医和有名气的郎中都看过,说婴儿时便伤着了,不可能治好……”
    影怜道:“奇人大多藏于民间,也许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而御医又不知道呢。试试总归不错,而且鱼玄机也是个女子,让她看看小公主并无不妥。”
    沈碧瑶点点头:“妹妹言之有理,就算治不好也没有什么不妥,要是不试试,万一错失良机岂不苦了翠丫?别人都是两条胳膊活动,我的翠丫却只有一条胳膊……”
    影怜道:“所以我先说了沈玉城他们家的事,如果朝廷治了他们的罪,家破人亡了,鱼玄机恐怕不愿意出手……反之娘娘对他们有恩,那鱼玄机于情于理也会全力以赴。”
    “是这么个理……不过那个鱼玄机真的是沈玉城的养女?”
    柳影怜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沈碧瑶又道:“行,妹妹说的事我记下了,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交给我来办吧。办完了我差人将结果告诉妹妹便是。”
    柳影怜站了起来,说道:“行,那就这样吧。娘娘有自己的事要忙,妹妹就告辞了。”
    沈碧瑶道:“没事,我成日也什么正事,要不留下来一起晚膳?”
    柳影怜客气几句,委婉拒绝了沈贵妃的邀请,离开长春|宫。待她前脚刚走,沈碧瑶的心腹沐浣衣便开始说话了。刚才沐浣衣一直在旁边听着,为她们沏茶呢,柳影怜不认识她,还以为是个普通的侍女。
    沐浣衣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件事瞒不过皇后的耳目,如果您插|手干预,他们非得大做文章不可,那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平白无故地和海禁折子的事儿扯上了关系!娘娘千万要三思,别把自己陷进去,被人说成是习梦庚一党的大后台……”
    沈碧瑶道:“别紧张,什么大后台小后台的?我写封信给皇上,把事儿说清楚了就行。”
    沐浣衣顿时十分愕然,她实在没想到,厉害的沈贵妃现在想法怎么如此简单了?沐浣衣力劝道:“娘娘万万不可!皇上虽然信任娘娘,可是这件事原本咱们就很有嫌疑,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借口’……皇上可能会认为是借口。别说是身在皇位上的皇上,就是一般的人,也得怀疑!”
    她说得实在正确,身在高位的人,虽然看着风光,实际上不想多疑都不行,那种感受很难描述,不然以前的皇帝诸侯们为什么自称“寡人”呢?皇帝是不会完全信任某一个人的,只有御人之道,恩威并济的手段,才是圣明的法子。
    却不料沈碧瑶完全听不进沐浣衣的话,她笑了笑,竟然笑得很是甜蜜:“有时候人不会那么聪明,希望皇上也是……我想试试。”
    于是沈碧瑶说办就办,当即就提起毛笔开始亲笔书信。
    ……
    果然不出沐浣衣所言,张盈很快就通过玄衣卫的密探知道了南方的王斌之来到京师的事,从而顺藤摸瓜,掌握了柳影怜等人的动向,以及沈贵妃的举动。
    如今张问不在京师,她要见大臣更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直接把黄仁直沈敬等大臣都叫到了乾清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盈又说道:“柳影怜进宫之后和沈贵妃说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沈贵妃的地方,没人能探到消息。还有这两个沈家,以前是不是有秘密往来,也无档可查……我现在疑惑的是,沈贵妃究竟是不是真的和海禁折子的事有关系?”
    黄仁直当即就说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很重要吗?咱们只需要真凭实据,事实如何,假作真时真亦假,并不要紧。”
    沈敬说道:“现在我们要先沉住气,关键是沈贵妃给皇上写的那封书信,究竟是什么内容?如果是为江南缙绅开脱,那这事好办了,沈贵妃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万一这是一个诱饵,咱们急着跳将出来指责,岂不立刻处于被动,让皇上觉得咱们结党营私,挑拨关系?”
    黄仁直点头道:“老弟说得没错,咱们要的是稳中求胜。”
    张盈软软地靠在龙椅上,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经意地说道:“其实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沈贵妃是不是真的参与了……沈碧瑶以前对我不薄,对黄大人也不错吧?”
    黄仁直老脸微微一红,但转瞬即逝,只是捻|着山羊胡道:“人在其位,身不由己,皇家自然有皇家的规则,娘娘无须在意以前的情分。”
    说罢三人都是默然,许久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无奈。要说沈碧瑶、张盈、黄仁直这一圈子人,最早的时候原本就是一伙的。但现今却是大对头,生死攸关前程攸关。
    最后还是黄仁直打破了沉默,说道:“先看看再说,如果这一局咱们能胜出,那么皇上至少会更加提防着沈氏一党,对我们大大有利。将来无论她们是不是能得到皇子,皇上都会更信任皇后娘娘您,更放心把江山传给太子。百年之后,如果太子顺利即位,张贵妃和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
    行军途中的张问展开沈碧瑶的书信的时候,看完那娟秀的字体,立刻就露出了笑意:如果海禁折子的事真的和沈碧瑶有关,此时她要做的不是为一个小小的地主谨慎开脱,而是要将一些人灭口。
    无论如何,张问是相信沈贵妃的,他的笑是因为揣摩起沈贵妃写这封信时的情形,顿觉她可爱极了。
    他穿着一身葛袍,坐在马车里,道路不是很平,颠簸得厉害,外面也十分热闹,将士们士气高昂,有的还唱起了山歌戏曲,笑声在钢铁的碰撞中阵阵荡漾,粗旷而豪爽。
    张问却闭目静静地坐着,作为皇帝,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沈碧瑶这回牵扯到了政事上,虽然张问信她,但是沈贵妃干政是事实;不仅沈氏干政,皇后她们不是一样在干政?当然张问同样信任张盈,结发之妻都不信,就实在没意思了。
    后宫干政,而且还结党,党争……这样的情况怎么想怎么不是好事。但张问能有什么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形成这样的局面在他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干政便干政吧,他想来至少在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对皇权是构不成根本威胁的,也懒得管……但是两宫干政,好像比一宫独大要好一些。张问始终记得家父生前的话:权力,就是搞平衡。
    让她们斗去吧,也省得女人们住在深宫里闲得慌。
    现在大乾朝这格局,是处处都有矛盾,又处处都有平衡,从内到外,从中央到地方,甚至于军队。后宫里皇后和贵妃对峙,内阁里三方制衡,又有内廷司礼监和外廷内阁制衡……总之很是复杂,皇帝真不是好当的。张问想着以后自己的儿孙要是出了个庸才脓包,恐怕是玩不转,只得听之任之,情况难以预料。
    江山万代,只是一个传说。
    良久之后,张问挑开车帘,喊道:“玄月,上车来,朕有事交代你去办。”
    因为前后都是大军行进,马车一停,整个大队都要停,所以张问没叫人停车,看着骑马的玄月道:“跳上来,没问题吧?”
    玄月笑道:“我的身手皇上不是不知道,看我的……”说罢纵身一跳,从马背上跳进了张问的马车,张问没留神,被她扑了个满怀,两人一起滚倒在车中的软塌上。张问顿时感觉到玄月那坚|挺饱|满的胸部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十分柔软……
    玄月脸上一红,“属下冒犯了东家,请东家降罪。”然后便欲从张问身上爬起来,却不料张问一下子就搂住了她的蛮腰。
    “东家……”玄月脸上的红晕顿时扩散,说话的时候一股带着幽香的温暖的口气呼到了张问的脸上。
    “东家有什么事交代属下去办?”玄月的眼神有些慌乱。
    张问沉静地说道:“两件事,第一件,把衣衫除了,陪陪朕。”
    只是一句话,玄月立刻就有些喘息起来,胸口也不停起伏,她的心里自然不抗拒张问的要求,只是很久张问都没有这样对她了,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双手捏着衣角,已是在微微地颤|抖。
    “东家,外面那么多人呢,要不……不去上面的衣服了?”她绯红着脸说道。
    于是他们两个就在马上就开始干那事,张问坐在软塌上,玄月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就这么默默地扭动,玄月担心被外面的人听见,牙齿咬着张问的衣服,只是偶尔发出一声闷哼。
    良久之后,他们才拥抱在一起喘息,玄月气喘吁吁地问道:“东家,第二件是什么事?”
    张问道:“苏州的沈玉城,你知道了吧?还有个女道士叫鱼玄机,住在杭州上清观里,你派人去查查,尽快查出鱼玄机究竟是不是沈玉城的养女。”
    “这事好办,玄衣卫里有属下的人,一直住在浙江,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我叫人查查便知。”
    张问点点头,摸了一下她的脸:“去办事吧,朕突然觉得,一直都很亏待你,办完事回来让朕再抱抱。”
    玄月脸上一红:“东家对属下很好,未曾亏待。”
    ……那王斌之和沈玉城合谋出了一个计谋,但是形势紧迫,出现了一个漏洞,沈贵妃和张问都是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漏洞:沈玉城和女道士鱼玄机的真实关系。
    不到十日,玄月就得到了南方来的回信,她遂马上禀报张问,其中的信息有几条:女道士鱼玄机出家之前是个江南歌妓,一直住在杭州城,从未有人听说过她和苏州的沈家有半点关系;沈玉城不好色,基本没去过青楼;沈玉城和苏州的王家是朋友关系和生意合作伙伴,鱼玄机曾经和王斌之有过交往,上清观的出资人便是王斌之;鱼玄机确实有高超的医术。
    张问看罢,心里立刻有底了。显然鱼玄机和沈玉城原本毫无关系,这回出面完全是给王斌之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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