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张问的裤腿也被点点的露珠打湿了一片,他收住剑势,看着剑锋上反射的耀眼光芒,胸中腾起一股王八之气,不禁高声唱道:“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他盯着红火的太阳看了一会,直到眼睛花了,才“镗”地一声扔掉手里的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子,旁边侍候的丫鬟忙捡起地上的剑,拿去擦洗。
    绣姑拿着毛巾温柔地为张问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
    “绣姑,今儿我要去户部,为我换上官袍。”张问任凭绣姑脱掉自己身上的短衣。
    “相公,把里边的亵衣也脱下来,妾身为你换干净的。”绣姑把张问脱成了赤身裸体,她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拿起一套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清香的洁白亵衣为张问穿上。
    她十分仔细地把张问身上的衣服抚得平平整整,双臂从他的腋下穿过去,为他系衣带,这个动作就像从后面抱住张问。张问的后背感受到绣姑的柔软发涨的胸部,一阵暖流流淌过心里,他感到很温暖;还有她的温柔手指,轻缓而仔细,就是在为张问穿衣服这样的小事上、她都无微不至,因为有爱……
    张问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破坏了这种温情的气氛。他闭上眼睛,静静地体会着爱,绣姑……张问这时候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一无所有了,最可能与自己不离不弃的人,肯定是绣姑,因为她的爱很简单,她只是需要一个爱的男人,和她平平淡淡生活。爱从来不是浮躁的,参杂了太多功利和利益,就不会让人有如此奇妙温暖的感觉。
    张问心里默默地想:爱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让一切不可能的事都有了可能。张问心里充满了阳光,他认为当官就应该为民做好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他顿时觉得以前自己的冷血、当地方官盘剥百姓时对疾苦的漠视,是多么恶心……
    谁能相信,一个村姑出生的平凡女人,能对一个帝国的命运产生重要的影响?
    绣姑为张问穿完亵衣,拿起整洁的官袍给他穿上,柔声说道:“相公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我用陶器装了开水,可以把衣服烫平,你看,一点皱褶都没有。相公穿着这身衣服,可不能做坏事。绣姑不懂官场上的事儿,绣姑只知道,做好事、咱们才过得踏实。”
    张问感动道:“这身官袍是绣姑给我穿上的,我穿着它一定会做有利百姓的事!”
    绣姑甜甜地一笑:“晚上早些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她抚摸着张问坚实的胸膛,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喜爱,垫起脚尖在张问的脸上亲了一下。
    张问顿时闻到一股宜人的清香,伸手紧紧搂住绣姑的纤腰,她嘤咛一声,小声说道:“相公不要耽搁了正事,晚上回来……”她的脸一下子绯红。
    张问放开她,柔声说道:“我去衙门了,记得给我做好吃的哦。”他都不明白,这样的口气为什么会出自他的口里。
    他转身走出门,走到外院门口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向后面挥了挥手,因为他知道绣姑肯定在门口目送自己。
    上午半天,张问在紫禁城外面的户部衙门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并得到了下属官员的联名奏疏,要求朝廷严查宫廷采办、贡品、制造局、织造局等部门的腐败。都是有关内廷太监的部门,所以这样的主张在外廷助力不大,很顺利就整体成册,通过内阁直接递送到了司礼监。
    到了下午,皇帝召张问进宫面圣、当面陈述。朱由校依然在养心殿做木工,张问到得养心殿的时候,只见朱由校衣衫不整,外衣都没有穿,还在那里忙乎木工活。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在那里哭诉,张问一看,不是遂平公主朱徽婧是谁?
    朱徽婧哭诉的事情自然就是她的婚事,朱由校正被她的纠缠哭诉告得十分苦闷,但是他又忍不下心呵斥她,本来这件事他也觉得对不起妹妹,他也没得办法,要怪就怪祖制是这样,他到哪里为妹妹去找称心的夫君去?
    正巧张问来了,朱由校长嘘了一口气,对朱徽婧说道:“朕要和大臣商议国事,你先下去,这事儿以后再说。”
    朱徽婧用手帕擦着眼泪,嘟起嘴道:“皇兄不答应我,我就不走!”
    张问跪倒在地,高声道:“臣户部尚书张问,叩见吾皇万岁,叩见遂平公主殿下。”
    朱徽婧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一了一跳,一跺脚娇嗔道:“你不能小声点吗?”
    “回殿下,臣是皇上的忠臣,忠臣坦荡荡,不会小声说话。”
    朱徽婧瞪了张问一眼,“哼,那行,你们坦荡荡不怕人听见,那我就听听皇兄要和你说什么。”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说道:“张问,平身吧,赐坐。”
    “谢皇上。”张问依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朱由校也停下了无趣的木工活,穿上外衣,又在太监宫女的侍候下洗手擦汗,干了许多琐碎的事。
    朱由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你们递到司礼监的奏疏,今儿下午朕已经看到了,朕已经下旨司礼监批红,即刻实办……”他说着很有深意地看了张问一眼,“你深体朕心,朕没有看错你……嗯,这事儿大有可为,至于以前你们弹劾魏忠贤通敌这样的事,都是空穴来风,不要再提了,明白吗?”
    “臣明白,臣谨遵圣旨。”
    魏忠贤要倒台的实际原因,是他的一党在执政上的错误,导致了京师蒙难、官民愤怒、大失人心。但是现在要他付出代价的时候,却不能就事论事,否则就是朝廷自己承认施政不当,影响官方威望。于是就要用其他事由来处置魏忠贤,最简单的由头,当然就是贪墨……朝廷内外,有几个人屁股干净呢?一查内廷的贪墨,想让谁滚蛋就让谁滚蛋。
    就在这时,只听见朱徽婧冷冷道:“还说什么坦荡荡,真是可笑!魏忠贤一党施政有误,你们想治他们的罪,却顾着朝廷的脸面,于是就耍什么惩治腐败的手段,是不是这样?就知道脸面!”
    张问顿时大吃了一惊,这种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口中说出来,而且一句话就点破了玄机,实在太诡异了,张问不由得十分愕然地看着朱徽婧。
    朱徽婧看着张问继续冷冷地说道:“张问,你给皇兄出的好主意,怪不得皇兄这么信你。你一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弄出个惩治腐败的事由出来,为了减少外廷阻力、获得同僚的支持,你就先上书只征对内廷的腐败。但是等内廷魏忠贤所有的党羽都被治罪之后,你又会要求查外廷的腐败,以此清除魏党官员,是这样吧?”
    张问说不话来了,他的这种布局虽然谈不上多高明,但是也不是那么显眼的,就算外廷的人,也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结果很意外地被一个小姑娘给看破了……
    朱由校听到朱徽婧了一番分析,又看到张问一语顿塞、被他妹妹说的无话可说的样子,朱由校忍不住哈哈大笑:“张问,朕的妹妹读的书比朕还多,你这个进士不一定能说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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