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河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猛灌。他觉得很累,很难受,双手乱抓,但是除了水什么也没有。这时候他要是能抓住一个东西,肯定能使出几倍的力气。他甚至觉得赶快死掉赶快失去知觉是一种解脱,但是一个声音又在脑中呼喊:我要活!
    就在这时,张问的耳朵里“哗”地一声,脑袋一轻,那种被压迫的感觉顿时消失,到了河面!他急忙大口呼吸起来,在这一刻,仿佛世间上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呼吸那么让人享受。
    很快张问看见几根倒在水面上的芦苇,便伸手抓住,顺着芦杆游到了河边。河边有许多芦苇,他爬上河岸,倒在芦苇中喘气。
    也许敌兵会渡河过来沿河边搜索,但是张问实在没有力气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只能趴在这里休息。如果敌兵真的搜到这里,他完全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这时张问才注意到,光线比刚才黯淡了许多,太阳已经下山,很快天就会黑。他的心里再次生出一股子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张问感觉身上那股子乏劲渐渐退去,身上各部位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全身都在火辣辣的痛,痛得他牙关发~颤,就连牙根都痛。肚子还饿得慌……总之张问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命还在。
    张问检查了全身,骨头没有断,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左肩上插着半截箭,箭后断已经不知道怎么弄断掉了。他不敢拔,怕拔出来之后流血过多支撑不住,而且没有药材,伤口可能会化脓。
    此地不可久留,张问站起来茫然地走起来,他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如果有星星还有可能,但是天上好像布了云,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周围漆黑一片。
    他走了一会,渐渐镇定下来,分析着自己处境。温州大营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虽然战败,但是没有损失官府的军队,所以朝廷治罪应该不会太重,至少不会是死罪。而且自己的军队覆灭,肯定会被降级,势力大减,就不再可能迅速成为实力权臣……如此一来,魏忠贤等人就不会担心底下尾大不掉,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总之张问认为只要能活着回到浙江,就还有路可走。挫折和失败从来不能打击张问的信心,他认为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从来不会有绝望。所以他现在的想法是怎么活着回到浙江。
    首先肯定得处理一下箭伤,把箭头给弄出来,然后吃顿饭、换身衣服,再想办法找着方向回去。
    他沿着一条小路摸黑踢踢撞撞地走路,没有方向,目前他也不需要方向,只需要离战场远点,越远越安全。
    张问的心情无疑非常沮丧,他一边忍痛赶路,一边在脑子里寻思对策。就在这时,迎面好像有个人影走过来,张问心里一紧,本想调头就跑,毕竟刚刚经历了生死磨难,他的神经已经非常脆弱。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张问毕竟是张问,不是吓大的人,他没有跑,因为对方好像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打火把,肯定不是敌兵,贸然逃跑的话很可能让行人感到奇怪,节外生枝。于是他便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行走速度,走近之后,张问立刻闻到一股臭味,好像几个月没洗澡的那种味道,且隐约看见那人披头散发。张问顿时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只是一个乞丐。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张问的脑袋上突然一痛,眼前闪出无数的金星,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张问昏过去的瞬间明白了一个事实……他吗的,被乞丐打劫了!
    实际上张问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可抢的,白天一整天的折腾之后,身上的东西基本上都丢完了,除了身上那身衣服……所以第二天一早张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连条裤衩都没有!
    张问真是欲哭无泪,他的双臂抱在胸前,左右看了看,地上丢着一身破烂衣服,好像是那乞丐的衣服。
    天马上就大亮了,如果被人发现一丝不挂,或者只有几片树叶遮着……张问不敢想象会遭遇什么事情。他想了想,走到那破烂旁边,用两个指头拈起一件衣裳,顿时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
    老子难道要穿这身衣服?
    张问犹豫了片刻,抓起那身衣服走到一块水田旁边清洗。他洗了一阵,又抓起田底的淤泥搓在衣服上,继续洗涤,泥巴可以去油腻……
    等他洗干净衣服之后,就把湿衣服穿在身上,起码遮着身体不是。这身衣服确实太破了,张问穿好之后在水里一照,觉得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有犀利哥的感觉了),很快他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因为那张英俊的脸和身上的衣服根本就不搭配。于是他又抓了一把湿泥土,在头脸手臂上抹脏,弄成了一张又脏又黑的脸,这下子差不多搭配了。
    太阳很快升起来,张问身上暖烘烘的,肩膀涨痛得厉害,肿得老高,再不想办法就非常危险。
    张问需要一把刀子,一些干净棉布,和一堆火。这些东西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在荒郊野林里就是没有,连火都升不起来,不然想钻木取火?这技能在明朝基本上失传了,很少有人能钻出火来。
    走了一会,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村子,他的心情激动万分,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张问急忙走进村子,他很饿,但是饥饿还在其次,他需要一把刀子、一些干净的棉布,还有一堆火。
    “老丈,快给我一把刀子……”张问抓住一个老农说道,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出不了声。
    快给我一把刀子……老农听见半截话,又见张问一身狼狈的模样,顿时甩开张问,喝道:“哪里来的疯子,快滚!”
    一个农妇提着木桶从边上走过,张问急忙跑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农妇一声尖叫。片刻工夫,只见几个大汉操着锄头钉耙奔了过来,张问见状急忙调头就跑。村民追了一阵,高喊着打疯子,才停止追击。
    张问欲哭无泪,他真的是缺乏和村民打交道的经验,而且因为担心伤口恶化,心里焦急,造成了这种结果。
    刚才几个村民追他,他奔跑了一阵,体力不支,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张问重新站了起来,他是一个从不放弃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准备再找一个村子想办法。
    肩膀上的痛楚一阵阵刺激着张问的神经,提醒着他伤口的严重状况。实际上他已经有些发烧了,嘴唇干裂,声音嘶哑,都是伤口恶化的前兆。
    这时他看见水田旁边有一家住宅,单独的民宅,并不在村子里。南方丘陵地带,村民并不是全部聚居在一个村子里,很多自耕农都是把自家房屋修在离田土近的地方。这样有个很大的好处,收割庄家的时候运回粮食比较省工夫,要知道南方的道路很少能行驴车牛车的,打起来的谷子得靠人的肩膀担回去。
    张问看见那栋灰墙瓦顶的房子,决定到那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影,便向那边走过去。
    低矮的篱笆,形同虚设。张问很容易就进入了院子,院子里晾着一些衣服,不过全是女人衣服。张问准备先弄到刀子和打火石,然后偷几件衣服用来当作棉布用,洗干净了的布料衣服。
    院子里没有人,但是院尾有道门开着,根据张问的判断,门里面的位置应该是厨房。很好,厨房里就会有刀具和打火石。
    是讨要还是偷?张问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偷比较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别人不太可能会把那些东西白送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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