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皇后放下手中的茶壶,端坐在两代帝王身前,秀丽的脸庞十分平静,轻启朱唇缓缓的说道:“多谢官家和太上皇信任。”
    赵昚和赵扩相视一笑,静待韩皇后的意见。
    “大宋有祖训,女子不得干政,本朝开国以来,只有一次例外!”韩皇后悠悠的说道:“今天臣妾破了这个例,只求日后史书上不要把臣妾写成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就行了。”
    “不要紧!”赵昚淡淡的说道:“既然让你说,你就只管说好了。说错了也不打紧!”
    “谢太上皇!”韩皇后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轻声说道:“官家即位之后,励精图治,为的是什么?第一,是为了国富民强。第二,国富民强之后,北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北伐最需要的是什么?一是军队,二是钱财!”
    “大宋不缺兵马,缺的是有战斗经验的精兵良将。除了四支驻屯大军之外,余下的兵马都是操练而已,从来就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没有机会去剿匪。这样的军马,到了真正要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女真人的时候,能有多少战斗的勇气?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能够肯定的是,比起当年百炼成钢的岳家军、韩家军、飞虎军来说。现在大宋军马的战力实在太过于孱弱了。一群没有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士兵,上了战场,很可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其次缺的就是钱粮!”韩皇后微微一笑,清澈的目光落在赵扩身上:“从每年户部的收入来看,大宋好像不缺钱。一年的岁入几乎顶的上金国十年。其实不然,江南的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大批失去土地的自耕农沦为佃户,又或者来到城镇为人做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会让大宋的商业更加发达。但是,问题出在我们的货币上,大宋是以铜钱为主要流通货币。但是铜产量根本无法满足每天都在增长的商业要求。更困难的是,商人从川中到江南买货,难道要他把几千贯铜钱用小车推着来江南吗?这不是招人抢吗?”
    “所以铜钱货币必须要转变,否则的话,一旦战事开启,大宋随时要准备上千万贯的铜钱作为战争储备。战事拖得久了,两千万贯,三千万贯,投入进去也绝非不可能。”
    韩皇后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为了战争而储备这么多的铜钱,民间就会缺乏交易必须的铜钱。战争打赢了,朝廷可以缓解压力。而一旦战事进入胶着,又或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打输了。大宋现在看起来蒸蒸日上的财政,就是马上宣告崩溃。大批失去土地又无法得到工钱的百姓会变成流匪。得不到军饷和犒赏的军士很可能出现哗变。稳定的江山,可能因为一场失败的北伐,而陷入危险之中。臣妾以为,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年来,太上皇都没有再度发动北伐的原因之一吧?”
    赵昚赞许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你看的很清楚!”
    韩皇后欠身施礼谢恩,接着说道:“为了有充足的战争资源。大宋必须开始过渡到金银货币的时代。大批的金银取代铜钱成为交易的硬通货。可是,我们大宋的金银产量并不算丰富,也无力支撑起整个帝国的商业。要吸纳金银,就要从海外贸易入手,把大批来自南洋扶桑甚至罗马的金银吸纳入江南。”
    “只有成功的把货币转化,我们才有可能积累起充足的战略储备。做好万全的准备,即使北伐出现任何局面,大宋依然可以支持下去。所以,户部在对海外的贸易必须要做好。”韩皇后说罢,嫣然一笑。
    赵扩有些迷糊:“为什么你不说说怎么处置韩家呢?”
    赵昚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赵扩的肩膀:“皇后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却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韩皇后解释道:“对韩家的处置,其实可以一赏一罚。韩霜贪墨公帑,必须要罚,绝对不能因为韩家是高门大户,就放过他。这样的话,法令不明,更容易滋养权贵对朝廷法度的蔑视。时间久了,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野心就会更大。韩霜,必须要杀一儆百。革职,永不录用。这是给他的处罚,另外,朝廷可以要求他将功补过,韩霜在户部多年,虽然能力有限,但是他还是有一些小聪明,可以做好一些具体的事务。不如流放他去福建路泉州府,在那里开拓对海外的贸易。”
    赵扩顿时犯了难:“韩霜此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简直就是个大宋马谡,夸夸其谈就行,做事就不行。怎么能叫他去呢?要是他去了,朕也不会放心的!”
    赵昚忍不住笑道:“韩霜自然不行,可是他有个好弟弟啊!”
    韩皇后接口说道:“韩霜一辈子不能再入仕途,等于被剥夺了韩家的继承权,对于他来说,这个打击很大。甚至要牵连二叔。可是,朝廷给了他另外一条路,虽然他没有官职,却可以为大宋打开一条财路,将来真的做出了成绩,朝廷另外给他奖励,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要他自己去福建路,谁都不放心。”
    “不过,韩风就不同。韩风执掌细作司,目前看起来,细作司的力量在于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这份情报系统,在江北的大地上早已遍地开花。韩风也不可能亲自在江北坐镇,而且,具体的事务,一直都是由他的部下处理,在建康府的高天赐,虽然为人中庸,但是处理情报事务,绝对是一把好手。韩风不用操心这么多事,就把他放到福建路泉州府去。让他代朝廷监督自己的哥哥,其实,名义上是发配韩霜过去,实际上,是派韩风去泉州主持大局,拓展大宋的海外贸易。”
    看着信心十足的韩皇后,赵扩有些迟疑,端起面前的茶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也感觉不出来茶的味道。他并没有那么多信心,抬头看了赵昚一眼,目光中满是求助的味道。
    赵昚摇头笑道:“知人就要善用,拓展海外贸易,就要用人得当。坐镇泉州,打开莆田、清源军、泉州,覆盖整片海洋,把海外贸易拓展到整个大海,面对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赵扩立刻醒悟了过来,面露笑意,大声说道:“的确如此,琉球、扶桑、高丽、交趾、吕宋……这些都是蛮夷之地。包括那些色目人,都是如此。咱们兲朝上国,和他们使臣打交道的时候,都深感粗鄙。也不知道,在拓展的过程之中会发生什么,不如就让韩风去好了。他那个人,杀伐决断,而且什么事都敢担当也当得起。”
    赵昚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他很聪明,知道什么事是自己应该做的,什么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赵扩正想夸奖自己的妻子一句,忽然看到韩皇后盈盈走了过来,欠身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太祖皇帝就定下的规矩,今日臣妾已经犯戒。以后,臣妾不敢再对朝廷大事发一言一语……”
    赵昚压根就没当成一回事,赵扩自然也不会对自己心爱的老婆指手画脚,两位帝王将这个秀丽皇后好生劝慰一番,便吩咐宫女准备宵夜灯火,要挑灯夜战,好好钻研一番如何将大宋的货币从铜本位过渡到金银本位。
    “什么?叫我也去福建路?”韩风指着自己的鼻子,简直不敢相信。
    韩侂胄一本正经的说道:“正是如此。如果韩霜不去福建路,流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毁了他。对于他是韩家嫡长子的身份来说,必然会把韩家牵连下去。到了福建路,让他参与拓展海外贸易,或许还能找到他的优点,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
    “当然,只有你看着他,才会让朝廷放心。”韩侂胄淡淡的说道。
    韩风张口结舌,简直是莫名其妙嘛,现在的福建路可不是一千年后的福建。除了泉州等少数城市之外,现在的福建路可是说是颇为荒凉的,根本不能跟江南诸路相比。到那地方,吃苦是肯定的,而且要看着韩霜,说不定还要为他背黑锅。
    “朝廷也不会亏待你。”韩侂胄缓缓的说道:“皇城司计划在你回到临安之后,马上并入细作司。并且会把细作司从枢密院分出来,成为一个独立机构。主官不再是枢密院细作司的总领,而是从三品指挥使。等于是给你升官了。并且,有个消息你应该很高兴。事实上,从你答应去福建路开始,皇城司就全部听你指挥!”
    “真的?”韩风狡黠的笑了笑:“那我就要好好用一用皇城司了!”
    “查清是谁了吗?”韩风想到自己就快要离开临安,去福建路那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不由得担心起在临安孤身对付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的韩侂胄。
    韩侂胄傲然说道:“怕我登上相位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而已,无论是赵汝愚还是史弥远,又或者是留正。我韩侂胄又岂会怕他们?你放心去福建路吧,临安这边,为父能应付得来。”
    韩侂胄也狡黠的笑了笑,与他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截然不同:“再说,你去福建路,应该不会带着林珍她们吧。临安也需要人坐镇,你还怕我缺人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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