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气就阴沉沉的,人站在那里不动一下,身上的汗水都能把衣服打湿。这样的天气,绍兴军的官兵自然是光着膀子在室外睡懒觉,哪个还肯起来操练?再说了,操练有什么用。打仗是驻屯大军的事情,像绍兴军这样的御前军马,还是在后方过过清闲日子吧。
    金钱豹一大早就起身,偌大的绍兴军,只有他的部下,老老实实的起床,跑操,演练武艺。口中“吼哈”的号子喊个不停。
    “他娘的,这个该死的金钱豹,天天就他那帮鸟人吵老子睡觉。”樊以君很少在军营里过夜,但是他身为统领,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是要来军营里睡觉的。每次来都痛苦万分,睡得正高兴,肯定会被金钱豹的手下给吵醒,别提心里多郁闷了。
    樊以君懒洋洋的从汗腻腻的席子上爬了起来,走到营房之外,吩咐小兵打来几桶水,照着身上哗啦啦的冲了下去,守在一边的亲兵拍着马屁道:“樊统领,早饭想吃点什么?小的去给你弄来。”
    “吃个屁,老子昨天晚上赌钱到半夜,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金钱豹那厮的兵吵得头昏脑胀,吃吃吃,就他娘的知道吃。”樊以君愤愤的骂道,身上的清水顺着黑乎乎的胸毛一流淌了下来。他身材魁梧,略微有些胖,胸口长满了黑乎乎的绒毛,长手大脚,身上只穿着一条黑布裤子就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亲兵一看,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便陪着笑脸伺候着,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这贼鸟天气,要下雨也下不出来,热死老子了。”樊以君伸出大手,在脑门上抓了几把,忽然灵机一动:“娘的,老子每次找金钱豹赌钱,这厮都说没钱不赌。好嘛,今天老子把赌场搬到他的营房去,看他怎么办。哼。”
    “走,把发财的宝贝都给我拿着,叫张副统领,马副统领一起来玩几手。就说老子在金钱豹的营房那儿等他们。”樊以君吩咐了两句,自己甩开膀子朝金钱豹那边去了。
    绍兴军这几千人都驻扎在一起,相距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樊以君还没一碗茶的功夫就走到金钱豹那边,只见金钱豹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正指挥部下练武。三百名官兵扎扎实实的挥动兵器,练习合战阵法,进退有据,刀光剑影,好不威风。
    “一群呆鸟。”樊以君在肚子里骂道:“金钱豹这个疯子,天天就琢磨打仗,放着清闲日子不过,真叫人头疼,什么玩意嘛。兵操的再好,有个屁用。绍兴军都是军兵,没有几个效用。就算那几个效用,还是挺不值钱的额外效用。真是一群神经病。”
    这南宋的军制和北宋又不同,军士分为效用和军兵两级。单单是效用,就有上等效用、次等效用、守阙效用、不入队效用、队外效用、正额效用和额外效用诸多等级。换句话说,绍兴军的兵员素质,那不是一般的差。简直差的掉渣!
    金钱豹满身大汗,斜眼瞥到樊以君走了过来,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樊以君。但是无奈人家是统领,是自己的上司,又不能不理会。金钱豹提着腰刀走到樊以君的面前,抱拳道:“见过樊统领。”
    樊以君笑呵呵的说道:“荆统领练的好兵啊,好威风……那个,今天天气太炎热了,我看你的兵也累得慌,歇歇吧。我已经叫了张副统领、马副统领一起过来了。今天就在你这边玩几手。你可别说不玩,小赌怡情嘛。”
    金钱豹皱了皱眉头,他是条直汉子,朗声说道:“樊统领,这些兵归我带,我说操练就操练。赌钱,恕不奉陪,我不会。”
    “扯淡。”樊以君翻了翻眼睛:“绍兴军只有没老婆的汉子,可没有不会赌钱的爷们。一起玩两把,也就罢了。你当老子的面子是鞋底子?”
    金钱豹正要出声反驳,忽然身后一人说道:“荆大哥,这位是……”
    樊以君朝金钱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少年郎站在金钱豹身后,他一身青衣长袍,看起来做工十分精细,身材健硕,英气勃勃,果然是一条好汉子。倒是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派。
    “咦?我说豹子,你什么时候军营里来了个小少爷啊?哈哈哈哈,怕你是招不到兵马,拿这些富家子来充数,学人家拉壮丁啊。”樊以君哈哈大笑起来。
    金钱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樊统领,这一位是我新结识的兄弟。名叫韦风,是临安人氏。他和他妹子从临安来绍兴看望一个老亲戚,没想到到了绍兴才发现,亲戚早已搬家,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住客栈的话,这几日你也知道,绍兴大营的兵马闹得不安生。他一个临安来的人,只怕受冤枉,便来我这里暂住几日。”
    “哦……”樊以君打量了韩风几眼,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住韩风的胳膊,捏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喝道:“小子,身子骨挺结实的。要说你是个读书人,我还真不太相信。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能有你这么粗壮的胳膊?你他娘的来我们绍兴军做什么?”
    韩风一懔,这个樊以君虽然看起来粗豪不堪,又是嗜赌如命,但是这个人为人还是十分精细的。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韩风轻轻挣开了樊以君的手,从怀里取出户籍路引,笑道:“这位是樊统领是吧,方才我听荆大哥是这么叫的。其实荆大哥也知道,我会几手拳脚,我在临安的时候,从小是听着御前神武诸军的故事,还有岳飞相公、韩世忠相公的故事长大的。一心想要投军。虽然家里逼着我读书,可是我私下寻了不少师傅学艺。临安御前营有个枪棒教头的霍师傅就是我的师傅。想必樊统领应该听说过他吧?”
    这个,韩风倒上没有说谎,那个姓霍的枪棒教头名叫霍全,在临安时常和韩风切磋武艺。霍全此人,在临安有枪棒第一人之称,是军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
    樊以君倒还真的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接过韩风递过来的户籍路引,看了几眼,不过,他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自然看不出来小舞用大萝卜刻的章和官府的章有什么区别。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丢给韩风,笑道:“我是绍兴军统领,有外人来我们军营,我是少不得要查问一下的。没事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荆统领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樊以君回头看着金钱豹:“我说老荆,你就别装斯文人了,来来来,你看,张副统领,马副统领已经到了。赌几手,三缺一可怎么玩啊。”
    金钱豹侧过脑袋一看,果然是张副统领和马副统领并肩走了过来。后边还有个樊以君的亲兵,捧着骰盅和牌九等“发财工具”。
    “我还是那句话,不赌。”金钱豹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要练兵呢。”
    “我说老荆,你眼里就他娘的看不到我这个统领是吧?”樊以君眼瞅着就要真的发怒了。
    韩风走到樊以君身边笑道:“我这个大哥是真的不会赌钱,不过,樊统领要是想玩几手的话。容易,我陪你们玩。”
    “一注一贯。你玩得起吗?”樊以君冷冷的看着韩风:“别以为是打那几个铜子的马吊。老爷们玩的大呢。”
    很大么?韩风暗自好笑,在临安的时候,韩少爷去赌场,那是一出手就成百贯的下注。这区区一贯一注,就在自己面前吹大。真是井底之蛙。
    “勉强能陪统领大人玩玩。”韩风从怀里取出两小块金锭子:“带着铜钱不方便,这两块,少说也值得二百贯银子吧?我家做点小生意,这点钱还是有的。”
    樊以君一看两块黄澄澄的金子,眼睛都直了,倒不是他没见过金子,实在是贪财如命啊,一把就将金子从韩风手中抢了过来,放在牙齿中间用力一咬,又仔细看了看颜色:“真金啊。看来小兄弟家里的生意做的不算小。”
    “勉强混口饭吃而已。”韩风笑呵呵的说道:“普通人家,怎么能和统领大人相比呢?”
    “小兄弟,你很识相。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樊以君用力拍了拍韩风的肩膀,把金子丢在韩风手中:“来吧,咱们自己玩。你说,是玩骰子,还是玩牌九。既然有人陪着赌,打马吊都行。你说罢,听你的。”
    金钱豹一看韩风要和樊以君赌钱,一脸的不爽。韩风安抚道:“荆大哥,你还要带兵呢。小弟陪着樊统领玩玩就行。赌点小钱,不算什么。正好我也打发了时间,樊统领也有人陪着玩。更不耽误你练兵,这不挺好?”
    金钱豹无奈,叮嘱一句:“赌钱是个无底洞,玩玩就算了,切勿沉迷。”说罢,便接着练兵去了。
    韩风笑眯眯的对樊以君说道:“我赌钱就一个毛病,喜欢快的。就骰子比大小吧。一拍两瞪眼,多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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