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整个临安城里到处都是谈论着大宋慈善总会的人们。无论是高官富商还是贩夫走卒,就算是不识字的老太太,都端着瓜子,坐在门前的太阳地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兴致盎然的说着大宋慈善总会的八卦。
    从来没有一家店铺在开业的时候,就有无数一品二品高官,甚至包括王侯在内的贵胄前去捧场的。尤其这间名为‘大宋慈善总会’的店铺根本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听说,郦君瑾放出话来,除了由大宋慈善总会组织的大规模赈灾和慈善活动之外,任何人只要得了重病,又或者因为没有劳动能力而失去收入的,均可以到大宋慈善总会申请援助,只要经过官府和大宋慈善总会的核实,就会得到资助。
    这样的消息让人兴奋不已,许多重病人因为看不起病已经在家里等死了,甚至已经安排好了后事。但是大宋慈善总会的成立,让他们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街头巷尾到处传颂着做这件事的韩风和郦君瑾的故事,一时间,韩家的名望扶摇直上。
    对于老百姓来说,许下无数个空头支票,都不如老老实实为他们做一点事。就算韩侂胄兴高采烈的站在宫门大声宣布,今年大宋的鸡地屁又增长了两成,也不如让老百姓手里多上一贯钱来的实在。所以说,老百姓是最善良的,也是最务实的。他们关心的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清早十分,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缠绵了一整夜,青石路面被雨水打湿,青色仿佛更深。一个个小小的水坑,让行走的人们不住提起长袍的衣角,否则就会沾湿袍角。一顶顶雨伞撑开,从天空俯瞰下去,无数雨伞几乎连成一片,雨幕连天,大伞遮路。
    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人自然也不会很多,仁信当铺的老掌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坐在高高的柜台之后懒洋洋的挖着耳朵。上吊也要让人喘口气,就算急着用钱的人,只怕也不会这当儿来到当铺。
    噗,收雨伞的声音在当铺门口响起,老掌柜不禁抬眼望去,这会儿还来典当的,想必是很缺钱。待会儿看看他要典当什么,倒是可以狠狠的砍上一刀。一看之下,掌柜的才发现自己走了眼,门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身上的衣服穿的也不甚稳重,领口裂开很宽,露出一大片雪白。老掌柜由不得多看了两眼,这才收回眼神,看着那个女子走近柜台,按照行规问道:“客人是要赎当还是典当?”
    “典当!”那女子懒懒的答道。
    老掌柜取出一张当票,头也不抬的问道:“活当还是死当。”
    所谓活当就是在一定限期里以一定的利息还可以把典当之物赎取出来,而死当就等于是卖给当铺了。所以通常来说,如果客人手里的东西颇为值钱的话,掌柜的反而会劝他活当,一来本金当的比较高,将来就算赎回,当铺也赚了不少利息。就算他不赎回去,当铺得了一件值钱的货物,也不吃亏。死当的话,反而钱要少一些。
    “啊……活当吧。”那女子笑嘻嘻的趴在柜台上看着后边高高在上的掌柜,忽然指指点点的说道:“哦,我认得你,你啊,人老心不老,常去我们霜月楼耍子,那里的姐妹都说你年纪虽然大了点,可花样不少,若是功夫差点的,都能被你折腾个半死不活。”
    老掌柜脸上一红,虽说大宋之时去妓院只是寻常之事,但是被一个青楼女子当面在店铺里指认,还是有些惭愧,尤其是说到他那些私密事儿……老掌柜咳嗽一声,冷眼扫视着身边正忍着笑的伙计,冷冷的说道:“姑娘只怕认错人了。老夫为人端方,从来是不去青楼妓院的。”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从怀里取出一块用手帕包住的物事,递到柜台上:“你看看这玩意能值多少钱?”
    老掌柜揉了揉眼睛,解开手帕,却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就算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块可是和田玉啊……你是哪里得来的?”
    “啊,看来那小子没骗我。”女子嬉笑道:“昨日几个男人来我们楼子里饮酒,喝得兴高采烈又要赌钱,有个三十来岁模样的江湖汉子,输了不少,最后拿出这块玉来,说是跟我借二十两银子翻本。他口口声声说这块玉能值不少钱,说等找了钱再来跟我赎,但是我赚的就是血汗钱,又怎么能轻易借给他?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什么是好玉。他没办法,就用这块玉跟人对赌,当然还是输了,一怒之下就走了。”
    “赢了玉的人当然就留在我房里了,说本姑娘服侍的好,给了钱,又把这玉留给了我。这不,刚刚睡醒,我就琢磨着来当了玉,看看值多少钱了。”那女子笑道:“你给估个价吧。”
    老掌柜心里直打鼓,要说这块玉,真实价值起码在二百两银子以上,可这个女人要活当,要算利息又要给当铺减少风险的话,这个价钱……想了想,老掌柜缓缓说道:“可以给你当一百两。”
    “这么值钱……”那个青楼女子显然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一脸迷茫就变成了欢天喜地:“好,那就当一百两。天哪,这次可赚大了,一百两,可得接多少客啊!”
    老掌柜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好了一张当票,淡淡的说道:“来,按个手印,不过当铺的规矩是九出十三归。你实拿九十两银子走,一个月之内,可以带一百三十两银子来赎买。过期不赎买,这块玉,便是本当铺自行处置了。你若是听明白了,就在此处按上手印。”
    能有九十两银子入手,那女子已经是乐不可支,当即就伸手沾了沾红泥,按上手印。老掌柜心中更是欢喜,这块玉,若是女子来赎买的话,当铺不到一个月轻松就赚了四十两。若是她不来赎买的话,转手至少可以卖一百八十两出去。怎么算,当铺都是大赢家!
    拿了银子的女子蹦蹦跳跳的走出当铺,老掌柜拿着这块玉顿时来了精神,放在手中慢慢摩挲,每道花纹,每个字迹都在手中过滤一番。忽然间,老掌柜觉得有些不对劲,玉佩下角刻着一个‘抦’字。应该是标明玉佩主人身份的字迹。这个字好生熟悉!寻常人绝对不会用这个抦字来做名字的。
    “你知道谁叫这个‘抦’字吗?”老掌柜疑惑的转身看向小伙计。
    小伙计到底是年轻,笑嘻嘻的说道:“咱们大宋叫‘抦’最出名的,当然是当今官家的哥哥,魏王抦啊……”
    老掌柜手掌一抖,差点把这块玉佩掉在地上。魏王赵抦的玉佩,怎么可能流落出来?又怎么会在一个江湖汉子的手中?难不成是有人偷了魏王的玉佩,假如这块玉真的是赵抦的,那自己随时可能背上一个销赃的罪名。到时候,当铺自然是没了,一把年纪的自己说不得还要流放千里之外!
    这件事根本就抵赖不了,当票、霜月楼的女子都是物证人证,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顿时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老掌柜喃喃说道:“你先在店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老掌柜去的地方自然是临安府,遇到这种事,宁可赔钱,也绝对不能招惹官非。要知道开当铺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贼赃。无辜就背上了销赃之罪,任凭是谁也承受不起。
    天上的小雨依然在不停歇的下着,临安府的捕头可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穿着蓑衣,顶着令人厌烦的潮湿小雨,直奔魏王府。
    赵抦伸手把玩着这枚熟悉的玉佩,淡淡的说道:“这块玉佩的确是出自魏王府,是我少年时喜欢佩戴的。之前大宋慈善总会号召大家捐款捐物,本王捐了三千贯和一些粮食药材,至于这块玉佩,也是当场捐出去的。是希望大宋慈善总会能够高价变卖这块玉佩,获得的钱财可以用来支援江西灾民。”
    捕快在魏王府里不敢失礼,一直站在门边下首处,听见赵抦如此说,便询问道:“如此说来,魏王这块玉佩已经属于大宋慈善总会了。看来,这块玉佩要么是在大宋慈善总会被盗,要么,就是有人监守自盗,把玉佩拿出去变卖中饱私囊了?”
    赵抦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如此。不过,本王对于查案并不在行,到底真相如何,就要临安府查明了。你回去之后,替本王转告临安府尹,大宋慈善总会刚刚建立,若是有巨大丑闻出现,对这项善事就会是极大的冲击。不过,若是真的有人作奸犯科,也无需为他隐瞒,本王是支持临安府一查到底的。”
    捕头松了口气,临安府这次要查的是朝中大员支持的大宋慈善总会。随时可能面对二三品的高级官员,这些大人物根本不是临安府随随便便能够招惹得起的。如今有了赵抦这句话,至少许多官员表面上也要给些面子。
    “如此,卑职就告退了。”捕头从赵抦手中接过玉佩,抱拳施礼,躬身退出赵抦的书房。
    赵抦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捕头,心头波澜起伏,对于他来说,有大宋慈善总会这么一个机构出现自然是大好事。偏偏一开始就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疏漏,到底是大宋慈善总会监守自盗?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来人,准备车马,本王要去锦衣卫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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