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哭了几声,见众人都看着她笑,并没有人来安慰她,便悻悻然止住了哭声,大眼睛里含着泪,又指着前面的红番茄“嗷嗷嗷”直叫。
    王氏忙带着她又去探索番茄。
    这时候自然是不敢让宝珠吃番茄,只能让她舔一口尝尝味道。
    见宝珠很喜欢番茄,玉芝便让丫鬟清洗了一个红番茄,让宝珠拿着玩。
    宝珠实在是贪嘴,捧着红番茄老想咬一口,可惜没有牙,白白地在番茄上涂了半日口水,番茄却依旧完整无缺。
    她啃了好久,还没有吃到红番茄,乌溜溜的大黑眼珠一转,看向娘亲,然后瘪了瘪小嘴,酝酿了一下,又放声哭了起来。
    王氏见状,忙道:“玉芝,不如让宝珠尝尝番茄的味道……”
    玉芝微微一笑:“娘,她才七个月,还不能吃生番茄!”
    王氏看着哭得伤心的宝珠,心疼得很,眼巴巴看着宝珠。
    玉芝可是养大过阿沁这样的狡猾孩子的,对付熊孩子很有经验,含笑拿帕子轻轻拭去宝珠脸上的泪水,却不肯帮她吃到番茄。
    宝珠哭了几声,见娘亲不肯帮忙,其余人也都旁观,只得悻悻地止住哭声,继续拿着红番茄玩耍。
    见宝珠的眼泪真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众人不由都笑了。
    晚上王氏下厨烧了几样家常菜,玉芝和阿宝留下来用了晚饭,又陪着陈耀祖和王氏坐了一会儿,待夜深了,这才一起离开了。
    奶娘和烹茶抱着熟睡的宝珠先回了内院。
    玉芝见阿宝似有心事,便没有立即回内院,立在内院门口问阿宝:“阿宝,你有心事?”
    内院门口挂着两盏白沙灯笼,随行的丫鬟手中也提着琉璃灯,照得周围亮堂堂的。
    阿宝想了想,道:“姐姐,我今天想到了一件事……”
    他抬眼看向玉芝,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忧思:“姐姐,我的户籍先前是在甘州尉氏县,现如今姐夫帮着迁到了京畿祥符县,会不会有人举报我冒藉参加乡试?”
    八月他就要参加乡试了。
    按照大周朝的规定,乡试中各州录取的人数由朝廷分配,导致了各地乡试的难易程度不同。
    京畿地位特殊,朝廷特予优待,乡试名额要比外州多得多,因此有不少读书人改换户籍,来到京畿参加乡试,占用京畿的乡试名额,因此只要发现这样的改换户籍者,京畿读书人都会去向礼部举报。
    最后朝廷无法,只得做出规定,只有在京畿住满七年的,才可以取得京畿户籍,以京畿秀才的身份参加乡试。
    阿宝和爹娘是跟着许灵玉芝来到京城的,在京畿还没有住满七年,因此他担心人举报自己。
    玉芝先前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她思索片刻道:“这件事我不太了解,这几日我若是见了阿沁就问问他,如果不行的话,我派许六福送你回甘州考乡试!”
    乡试八月份考试,还有两个月时间,时间上还来得及。
    得了玉芝这句话,阿沁不由笑了起来,道:“嗯,能留下固然好,不过回甘州参加乡试也没什么!”
    他很喜欢读书,即使过程曲折,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玉芝见阿宝笑容纯真,心里很喜欢,柔声道:“阿宝,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说着话,打量着阿宝。
    阿宝巴掌大一张小脸,肌肤雪白,眉如墨画,眼尾上挑,眼下微微有些青晕,鼻子高挺,嘴唇嫣红,其实是那种孤高清冷阴郁的俊美少年模样,可是他眼神清澈,又一向爱笑,因此阳光异常。
    这样的阿宝令玉芝觉得欣慰。
    她抬手拍了拍阿宝的肩膀,柔声道:“若是需要姐姐,尽管开口!”
    阿宝现在比她快高了一个头,想要拍阿宝的肩膀可不容易啊!
    阿宝看着灯光中的玉芝,心道:我的理想是娶姐姐做妻子!
    可是他知道如今这是不可能的,便道:“我想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然后在翰林院任职,博览群书,与天下最聪明的人在一起探讨学问!”
    玉芝听懂了,笑眯眯道:“我知道了,你想做学者,对不对?”
    阿宝笑着点了点头。
    母后弥留之际,要他回到西夏复仇,取回他应得的东西,做西夏的王,可是他发现如今的生活更适合他。
    有姐姐,有宝珠,有爹娘,他能一直在姐姐身边,做一辈子的学问,似乎也不错。
    玉芝听了,柔声道:“阿宝,有姐姐在,你就放心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阿宝在灯影中笑了起来,明明才十五岁,竟然有一种风华绝代的感觉。
    玉芝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生得太好看了,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呢!”
    阿宝不爱听这个,向玉芝拱了拱手,就大步流星离开了。
    先生送了他一本好书,他想回去看完再睡下。
    玉芝洗了澡出来,倚在东暗间卧室窗前的榻上,开着窗子看外面的那轮明月,蓦地想起了远在东北的许灵。
    六月十六的晚上,想必东北的夜空,也有这样一轮明净的圆月吧?
    这时候的许灵在做什么呢?
    是在作战,是在巡视营地,是在开会,是已经睡下了,还是也在看天上这轮圆月……
    玉芝一直以为自己坚强得很,不会再被这儿女之情缠绕,谁知心里不知不觉有了许灵。
    许灵此时正端坐在帅帐之中。
    两个亲兵推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许灵打量着那中年人,忽然开口道:“张勇,你居然把妻儿部下都留在城中,自己跑了出来!”
    那中年男人正是东北节度使张勇。
    他见许灵认出了自己,紧张得喉结滚动了几下,道:“许灵,你让人退下,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谈!”
    许灵背脊挺直,声音平淡:“说吧,他们是我的亲信,不用避忌。”
    张勇张望了一番,见许灵身旁立着的那个将领笑着看着自己,像看一个傻子一般,不禁心中懊悔——他若是不听蔡中原的蛊惑,如今怕还是安安稳稳做他的东北节度使,雄霸一方的土霸王,哪里会有今日沦为阶下囚的惨状!
    他叹了口气,道:“我怀里有一张纸,许灵,你先看看再说吧!”
    许灵给一边立着的林寒月使了个眼色。
    林寒月会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张勇怀里掏出了一卷纸,展开后递给了许灵。
    许灵凝神看去,发现是一张礼单,第一行便是“黄金一千两”。
    他接着往下看,发现接下来分别是珍珠五斛、白银五万两。
    张勇看向许灵:“许灵,听说你现在还在京城典宅子住,连自己的宅邸都没有,这些足够你在京城买一个豪宅了——买我一条命,可好?”
    许灵笑了,酒窝深深,虎牙雪白:“张勇,你若是为妻儿乞命,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是你只为你自己买命,我瞧不起你!”
    晃了晃手里的礼单,许灵笑容愈发灿烂起来,满满都是少年的骄横之气:“这样吧,我听说你的妻子给你生了一儿一女,我收下你的礼物,饶了你妻子和一对儿女的性命!”
    张勇和许灵打过交道,知道许灵越是笑,就越是认真,明白他是真的不肯放过自己了,不由浑身颤抖,牙齿战战,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许灵把礼单递给了林寒月:“寒月,你带着他下去,把这礼单上的礼物都弄过来,至于他的妻儿——”
    他看向浑身软瘫的张勇,声音清清楚楚:“放过他的妻子儿女!”
    许灵如今有了妻子女儿,觉得妻女就是自己的一切,实在理解不了张勇这样抛弃妻子儿女的行为。
    林寒月答了声“是”,摆了摆手,示意亲兵拖了张勇出去了。
    帅帐里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许灵呆坐了一会儿,想起聪明可爱娇美淘气的玉芝,想起胖乎乎的宝珠,心里空落落的。
    他起身走到帐外,仰首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心道:玉芝在做什么呢?
    宝珠是瘦了,还是胖了?
    好想家呀……
    转眼到了六月十八。
    这日许六福终于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宅子,来向玉芝回话。
    玉芝一问,才知道许六福说的这宅子先前是蔡丞相的府邸。
    自从蔡丞相一去,蔡家树倒猢狲散,一下子倒了架。
    蔡丞相的嫡子蔡犹年幼,嫡女蔡晶未出嫁。
    蔡丞相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庶出,这些年受了蔡夫人不少气,如今全爆发了出来,几房姨娘和年长的庶子闹起了分家。
    蔡家如今正急着分了大宅,几房人分银子,因为买的急,所以宅子要价不高,要价三万两。
    玉芝听了,沉吟道:“三万两……”
    她如今一共有三万六千多两白银的积蓄,倒是能买得起这个宅子,只是得先去看看再说。
    许六福见玉芝沉吟,便道:“夫人,蔡丞相就是死在宅子的外书房,不少人忌讳这个,您——”
    玉芝想了想,道:“我不在乎这个。不过还是得先去看看再说。”
    她看向许六福:“你去安排一下吧,我先去看看宅子!”
    许六福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六月的天气,一点风都没有,闷热难捱。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落了几滴雨,这才没那么热了。
    马车刚备好,玉芝正要登车出门看宅子,却看到阿沁拿着把檀香骨洒金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走了过来。
    他今日用玉冠拢了长发,额头上绑着青色抹额,身上穿着青纱道袍,虽然是如今京城读书人最流行的装扮,可是阿沁如此装扮,却分外的俊秀倜傥。
    见玉芝要出门,阿沁好奇地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出去做什么?”
    玉芝笑了:“我去看宅子!”
    得知娘亲要买新宅子了,阿沁忙道:“我也去!”
    他扶着玉芝登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
    马车开始行驶之后,阿沁舒舒服服靠在竹编的椅背上,开口问玉芝:“娘,我妹妹呢?”
    想起淘气包宝珠,玉芝不禁笑了:“本来准备带她出门的,结果那会儿忘记给她垫尿布了,她一下子尿得全身湿透,烹茶她们正在给她洗澡呢!”
    阿沁听了,不由笑了起来,不过也提高了警惕:下次抱妹妹,一定要先检查检查尿布塞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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