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洪承畴被围松山已经几个月,屡次突围都失败,不过被困的万余兵马还没有伤着筋骨,如果清兵想硬攻的话,定会付出惨烈代价。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官兵终于聚集起大量的力量,由黄河南北两岸开始同时向开封发动进攻。
    北岸是杨文岳为主,麾下大将以虎大威的保定军为主要力量,他们在北岸扎营,控制着黄河水道,但沿开封的城池都被义军占据,官兵虽然在北岸,也控制了水道和拥有水师船只,但想直接渡河参与对开封的战事,无奈这是办不到的事情。
    现在保定军只有沿洛阳一线,经许昌等地,往开封进发,保定军少,虎大威等诸将没有战意,杨文岳也无能为力,这一支兵马,根本靠不住。
    南岸是主力所在,杨嗣昌亲在军中,还有丁启睿方孔昭宋一鹤等总督巡抚级别的文臣十数员,兵备道等三四品官数十人,五六品到七品的文官几近百人。可以说,除了京师和南京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聚集了这么多官员,文官就有这么多了,三十几万官兵,游击以上的武将就有五百多人,参将三百余人,副将也有过百,总兵官近二十员,旌旗飘扬之处,到处都是大股大股的官兵,以水坡集为中心,以朱仙镇为目标,官兵梯次展开,中间为重心的是左良玉部,然后西边是剿贼总理猛如虎和总兵张任学等部,东边则是川兵张令和总兵陈洪范等部,在各部之后,是杨嗣昌以京营兵为核心的督标兵马,官兵梯次展开,层次分明。
    除了三十余万官兵外,还有最少二十万的民夫在官兵身后,将储藏在沿线的陈留和杞县,再到汝宁府,再到南阳府,再到新野,襄阳,再到九江,南都,由督饷的户部侍郎总理其事,将大量的粮食经由水道和旱路,源源不断的送往前方。
    “这么巨大的物资消耗,根本不是现在的大明能受得了。”
    接到开封前方塘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些天,济南城下了场雪,断银扯絮,飘飘扬扬的落了半天,站在城池的高处,可以看到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
    比起河南来,山东这里竟是冷的早了很多。
    在张守仁于城中的官邸之中,议事的签押房里,地龙烧的热热的,窗外一片雪白,几株腊梅似开未开,张守仁不喜欢用窗纸,虽未倒腾出玻璃来,用的却是透明度极好的琉璃,在室中议事,看着窗外胜景,相比较在浮山时,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接近年底,曲瑞和孙良栋,还有这半年多镇守登州的张世福都赶了回来。
    用他们的话说,是很久不见大人,十分想念,所以务必要在年前赶回来一趟。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年来,编练新兵超过十万,整个山东、登莱、曹州、淮安四镇已经有超过二十万的兵员,农庄系统的农民做为后备还不在其中,而到了明年,新一年的编练计划最少又是十万起步了。
    “相较而言,我等追随大人,应该感觉庆幸。”
    曲瑞欠了欠身,说笑着。他是部下中最有大将风范的一个,也是第一个独立领兵的,一年下来,锤炼的更是有独当一面的自信从容。
    不过抢着说话,甚至在抓耳挠腮,一脸猴急样的孙良栋之前,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好在曲瑞还算掌的住,云淡风轻的转向钟显,笑道:“营务处当为首功。”
    “岂敢。”钟显已经由即墨县被提升为济南府,象他这样吏员出身的能大挑到知县已经是烧了高香,很多举人出身的终其一身也很难从知县的任上升迁上来,而他任知县不过两年时间,直接由正印县令升为省会首府的四品衔的知府,其中的关节,也算人尽皆知。
    他心中自然感激,每日不停的奔忙,可以说,在张守仁的事业中,很幸运的找到了一批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一样十分能干的干吏。
    当然,在历史上有大名的人才,这一年也是加入浮山者极多。
    钟显转向自己的族兄,又对着李鑫和张德齐点头致意,微笑着道:“诸君才是十分辛苦,总兵官们若谢,谢他们吧。”
    又向参谋处的姜敏和刘子政二人笑道:“编练新军是练兵处的事,然而参谋处也出力很多,编练新兵的办法条例,讲武堂的教材,地图,实例,参谋处贡献良多。”
    “不敢居功。”
    虽然参谋处的人是军职,不过对着钟显,军官们还是十分尊敬,姜敏和刘子政都站起来,表示不敢当。
    “老刘你当的起的,请坐下。”
    一直坐着不吱声,听着大家议论,在慵懒的气氛下感觉着自己拥有强大力量的张守仁终于开口,他请刘子政坐下,换了别人,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毕竟刘子政在辽东时是洪承畴保举的赞画,挂着兵备道的官衔,四品文职,又是实打实的举人,年过花甲,在朝野是知名的兵家,这样的人,还是要有三分敬意的。
    特别是刘子政这几个月下来,精力没有一点用在做官上,授给参谋会办,连实职武职也没有……人家是保举到兵备道的人,总不能直接授给总兵?好在刘子政并不在乎,一心扑在讲武堂上,几个月时间把教材融会贯通,加入了自己不少实际的经验进去。
    以张守仁看来,自己以前加入的后世的东西多,还有实际的做战经验多一些,但他毕竟只是在少数地方转战过,很多地方,包括宁夏固原,还有云贵地方根本没有去过,所以经验丰富的刘子政成了一座富矿,他的经验,特别是对东虏和辽东大地的经验来说,他有常人难及的地方。
    对刘子政,哪怕是张守仁,所展露的敬意也是应该的。
    至于阎应元,此时静静的站在王云峰的身后,和他的上司一样,阎应元是一个低调做事的人,这几个月下来,他应该掌握了不少特务处运作的规律和轨迹,从王云峰事事带着他一起来看,对这个人的能力和操守,王主办应该是十分满意的。
    陈子龙已经正式主持农政处,原本的屯田局也话在这个处里,张德齐给他打下手,两个书生对农事有强烈的兴趣,也算是相对单纯的人,配合起来十分的高兴和开心。
    他的官职加到了布政副使,从六品通判到三品参政,跨越不可谓不大。
    这样的升迁法,当然也是为了塞住江南悠悠众人之口,陈子龙是复社的灵魂人物之一,被张守仁招致过来,就算张守仁对这些文士不感兴趣,但表面功夫也是要做一些的,陈子龙的官职,也就是最明显的表面功夫了。
    李鑫仍然负责秘书局,张家玉给他打副手,张煌言虽对兵事有兴趣,不过也被安排到民政局去做一些实际的工作。
    顾炎武等江南来的名士负责文宣,也算是专业对口,每天照旧写文章,不亦乐乎。
    只有吴应箕是真正沉了下去,潜心做研究,顾炎武对这一套也有兴趣,有了空就过去找吴应箕探讨一番。
    整个山东,从临清到济南,再到兖州,青州,特别是登莱,现在已经是文士云集,实干者越来越多,名士也并不少,这已经在朝野之间引起很多官职的侧目和注意,甚至引发了京师和南京两边官场的议论!
    山东兵强也罢了,现在居然操弄起文事民政来,而且,放眼全国,虽然江南等一些地方也算富裕,但论起政治清明,官府得力,百姓受益而民间富足来,竟是山东这个北方省份为第一。
    这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其实若不是这个奇迹,张守仁也不用想能招揽到这么多的人才,毕竟很多读书人不仅要名利,也要名声。
    如果他是一个恶行累累的纯粹的军阀,所能招揽的,无非就是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为多,或是阴谋家野心家为多,真正纯粹的正人君子是不会来趟浮山的浑水的。
    正人君子可能无甚大用,但一个地方,一个政权,一定要正人多,这是最基本的稳定性的力量,正人多正气足,建立好的制度,才能招揽别的人才,所谓不拘一格招致人才,一定要底蕴足够才行。
    总之,和日薄西山的大明相比,山东地方,已经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盛局面。
    “大人也以为曲大说的对,官兵在河南必败吗?”
    孙良栋也沉稳的多了,跟着曲瑞一起,和诸将对文官们表示感谢和敬意之后,这才又重拾刚刚的话题。
    他摸摸刮的趣青的下巴,摇头道:“那朝廷也太惨了,这边松山还没兵去救,河南也是孤掷一注了,再败,想想皇帝老儿这个年可真没法过了。”
    “也是皇上咎由自取吧。”
    刘子政向来是对皇帝缺乏敬意,在宁远时,因这个事没少被洪承畴所警告,在济南,好歹能畅所欲言,他当然也不会对崇祯有什么同情的话语,看向众人,他冷然道:“官兵的进兵早了最少半年,应该先围而不打,徐徐进逼,要紧的是支持归德和洛阳一线,渐渐合围,河南地方穷困,李闯现在声势浩大是因为连续多年干旱,但越是如此,地方越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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