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摇了摇头:“信帅,让他走吧。”
    信刻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突然想起,独孤以前毕竟是益州宋家的臣子,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情有可原。缓缓放下手中的斧头,信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独帅这样说了,那本帅也没有意见。宋君临,今天算你走运!”
    看见宋君临依旧躺在地上,独孤叹了口气,单手将宋君临拎起,正要说话,脸色突然一变,随手一抖,手中之人的头盔顿时掉落,露出了一张惨白的面孔。
    “宋平安,你不是宋君临?他到哪里去了?”独孤怒道。他毕竟是白耳军团出身,对于宋平安还算熟悉。只是夜色正浓,而且心中急切,因此一时居然没有认出来。
    宋平安惨然一笑:“原来是你,哈哈,世子早已经走了!”
    独孤深吸了口气,他也是老奸巨猾之人,没想到今天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想到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不足一提的废物和信刻过了一招,独孤的心中便怒火熊熊。不过转念一想,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宋君临最终逃了出去,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期望。
    信刻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对着独孤挥手示意了一下,便率领着刚刚打扫完战场的周季龙等人匆匆离开。血杀那边的战事还没有落幕,信刻还准备前去分一本羹。至于宋君临率领的三千死士,除了宋正东在数十人的保护下拼死冲了出去,其余的全部留在了战场之上。夜风吹过,火光闪烁,满地的鲜血残骸,让人说不出的凄凉诡异。
    独孤随手将已经断了气的宋平安扔在一边。他知道信刻是去做什么,白耳军团本来就是困兽犹斗,面对的又是血杀和信刻这两大猛将,必定没有幸理。按理说,独孤自己也该前去助阵,不过宋正风毕竟是他的旧主,就算再有不对,亲手摧毁自己曾倾力打造的精锐军团,看着自己的老上司被活活斩杀,这样的事情,独孤还是难以办到。
    “大帅,此战之后,我们很快便能够回家了吧?”宋终并没有随着周季龙等人离去,他是独孤的亲兵统领,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站在独孤的身边。
    “回家?”独孤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暖暖的感觉,多少年来,自从被宋家招抚,参加白耳军团之后,他就很少回到宜州山寨。而当日和宋家决裂,毅然留在河套之后,他就更没有回过宜州。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亲人,当年的朋友也是不知所踪,仅有的老部下全部都在自己的麾下,可是,一想到宜州,独孤还是有些惆怅。是啊,回家,自己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独孤很想回家,其实河套将士,谁又不想家了?只是,在他们的心中,还有着比家庭的温暖更沉重的责任,在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之前,他们也不愿意回家。就像边重行,便是最典型的一个。
    边重行的老家,乃是北原路燕州归齐县。二十多年前,边重行就是在这里加入了清风帝国最擅长防守的玄武军团,历经十余年的生死磨练,最终成为了清风帝国当时最有名气的防御名将。不过,这个性子高傲的青年将领根本不屑于趋炎附势和勾心斗角,于是,赫赫有名的防御名将一直到玄武军团全军覆没,都只是一个都尉万夫长。
    东北长城防线沦陷,玄武军团且战且退,幽云十六州完全落入东北三国的手中。在这里,东北三国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幽云十六州的近四千万百姓,居然只剩下了特意留下的四五百万老弱妇孺。而边重行的家人,也是在此次浩劫之中全部遇难。
    “边帅,那里毕竟是你的家,有空的时候,不妨回去看看!”昊天曾这样对他说道。
    “边帅,你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乃是我们河套有数的实权人物。现在回去,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骆祥曾这样说道。
    如今,楚相成又在边重行的耳边念叨起来:“边帅,如果是在前些年,那老夫也不说什么。毕竟幽云十六州当时还在东北三国的手中。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收复了河北三路,并且进行了有效的管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去一趟了。生为人子,你多少应该为逝去的家人上一柱香吧。”
    迎着城楼上已经有了几分暖意的大风,边重行空荡荡的左袖依旧在风中飒飒作响,不过,边重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坚定:“楚大人,本帅当年发过毒誓,此生若不荡平东北三国,为幽云十六州的父老乡亲报仇,誓不还乡。父母家人大仇未报,整天却想着衣锦还乡,本帅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楚相成叹了口气,边重行就是这样一个倔脾气,他决定了的事情,还真没有人能够改变。不过,这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边帅,刚刚传来的战报,你看了没有?”楚相成转换了一个话题,刚才的话题是有些伤感,干脆换一个欣喜一点的。
    边重行点了点头,就在中午时分,昊天的南下大军传来了八百里快骑战报,李铁战和宋正风的三十万联军灰飞烟灭。李铁战运气不错,在李萧漠的接应下,还带走了两万多士兵,其中半数都是赤眉军团的精锐。但是宋正风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二十万大军,除了极少的部分侥幸穿过了河套的防线逃入了益州境内,宋君临在老将宋正东的保护下逃脱升天,包括宋正风在内的所有中高级将领,全部战死沙场。
    宋正风当时为了给儿子创造逃生的机会,亲自率领着麾下所有士兵主动发起攻击,不过却始终无法攻破河套的防线,最终在血杀和信刻的联手剿杀之下,全军覆没。宋正风自己也甚有枭雄气概,在最后关头,依然是死战不降。仗着一股子的不服气,和河套五大战将之首的血杀硬拼了近百招,最终被血杀一刀砍死。
    不过,昊天对宋正风的愤怒是无法消除的。虽然宋正风已死,依然命令士兵将宋正风的尸身送回念天圣京筑城。
    现在,河套正在清点损失,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秦川。
    边重行转过身子,正视着楚相成,沉声道:“楚大人,本帅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独帅会突然挡住信帅的那一斧头,以保护宋君临离开。本帅和独帅相交多年,深知独帅为人,他对宋家素无好感,尤其是留守在山寨中的家属被宋家处决之后,对宋家更是深恶痛绝。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救宋君临?”
    楚相成凝视着边重行,这件事情,不要说边重行,便是在南下大军队伍中的信刻都不清楚,只有他和骆祥、独孤以及血杀四人清楚。犹豫了一下,楚相成还是决定对边重行明言,毕竟,这样的事情牵连极大,而且河套五大战将之中,边重行是唯一一个长期留守的将领,日后的许多事情,还需要边重行的大力配合。想到这里,楚相成也就将自己和骆祥的意思完完全全的讲述了一下。
    半晌之后,边重行长吁了口气,看着楚相成那古井不波的面孔,忍不住一声苦笑:“大人和先生果然深谋远虑,不过这倒也是,重病用猛药,这种事情就需要下狠手。不过主公那边一定要瞒住,不然事情肯定要暴露。”
    楚相成也明白边重行的意思,这件事情,关键就在于保密。毕竟,他们的对手,也是嗅觉敏锐心思细腻之人,稍微不小心,便会被对方察觉,那样的话,要想将他们彻底铲除,便很有些难度。
    “老夫就在犹豫啊,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信帅和奉帅?”
    边重行细想了一下:“如果不告知,那么奉帅和信帅的心中难免会有疙瘩。不过两位大帅也是心思灵敏之人,如果被他们察觉,恐怕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本帅认为,这件事情最好还是通知他们一下,就说是有备无患,避免像主母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相成满意的点了点头,边重行的方法确实可行。而且,只要搬出天意这个挡箭牌,那么奉敬和信刻绝对不会再说什么。
    解决了这门心事,楚相成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看着苍茫的天空,楚相成突然伸开双臂,昂首望天,表情说不出的潇洒狂傲,就像是河套现在的形势,霸气十足又无可阻挡。尤其是随着三十万宋李二家联军的覆灭,益州路的陷落已经是无可避免。而没有了宋家的支撑,李家又能够支撑多久?
    秦川李家乃是大河以南最为强大也是让河套唯一惮忌的势力,即便他们现在已经衰落的不成体统,不过对于李家,无论是昊天还是骆祥,都不敢掉以轻心。但是,只要拔掉李家这个钉子,不管是天都圣京的清风刘家还是曾经盟友的淮水张家,都再不是河套的麻烦。
    在歼灭了宋李二家的三十万联军之后,河套并没有立刻发动对益州路的进攻。现在河套的攻击方向已经很明显,奉敬的骑兵依旧呆在白帝城,血色高原上的雪倾城和穆山早就是秣马厉兵,襄州的数十万主力大军更是士气高涨,而反观宋家,精锐尽丧士气低落,宋君临毕竟年轻,难以支撑大局,除了依仗地利,宋家根本没有了任何的屏障。在得知了具体的情况之后,宋家元老宋正雨甚至悲哀的认为,如果河套立刻发起攻击的话,宋家最多支撑五天便会全线崩溃。
    菜子坝之战,河套的损失虽然不大,不过也有超过五万士兵战死,其中白耳军团损失两万余人,血杀的三万骑兵也只剩下一半。加上阴风古堡的战损,河套刚刚南下,便已经有超过十二万战士战死沙场。为了让将士们得到充足的休养生息的时间,昊天特地在菜子坝安营扎寨,等待着河套的后备士兵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
    这些天里面,河套大军也没有歇着,尤其是血杀独孤和江沉舟等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在秦川路的汉康二州,还有着秦川的近三百万人口。血杀等人直接军管了二州的地方政府,从搜出来的户口籍贯之中,将当日北上的秦川士兵的三族中人全部圈了出来,然后调集士兵将其抓获,源源不断的通过阴风古堡送到念天圣京。这里,被后世称之为有史以来最血腥的建筑大师的林远柯正率领着上万磐石军团的士兵监督筑城的事宜。
    只是,甄别工作实在是麻烦。到了后来,血杀等人为了方便,干脆将所有的秦川军属全部送到念天圣京。结果他们倒是轻松了,本来应该原地休整的骑兵却累了个半死,毕竟,负责押解的人还是骑兵。后来,关于血杀等人这次的举动到底造成了多少秦川百姓死亡,后世的史学家们莫衷一是,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数量并不会少于八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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