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陆麒阳转了身,颇有些讪讪,道,“未料到竟又让二殿下抓到我这狼狈的样子……”
    胡大铁何时见过这等阵仗?立刻软了腿,携几个手下行了大礼,道:“乃是奉头儿……是奉京畿总卫司长之命……”
    “陈家的老大么?罢了。”陆子响摩挲着手上翠绿的扳指,慢声道,“镇南王世子今夜与我同游,分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左右是没空去犯事儿的,让他走吧。”
    说罢,他视线微斜,扫过沈兰池面容,复又收了回去。不待胡大铁回答,轿帘便落了下来,遮去了陆子响的身影。几个轿夫抬起轿子,转了身便走。
    二皇子发话,胡大铁怎敢不从?他抹了抹额上冷汗,对陆麒阳点头哈腰道:“小的方才多有冒犯,还请世子爷大人大量。”说罢,又命身后人敞开路来,好令两人出去。
    “诶,胡大铁。”走了几步,兰池扭头,对那士兵长道,“你送我回府去。我怕这镇南王府世子又来纠缠我,路上还是带些人比较放心。待我到了家,你去我娘面前给我做个证,记清楚了么?”
    ***
    兰池回到安国公府时,府里早是华灯尽上的时候了。她本以为沈大夫人已在门前不耐地踱步,等着说教她,却没料到这次家门口空空如也,并无她那唠叨娘亲的身影。
    她带着丫鬟进了母亲的院子,却听到母亲房里传来一个女子说话的声响。
    “文秀,你和我什么交情?这等小事,也值得你特意请我来言谢?”这女子的声音甚是飒爽,透着一分叫人心底敞亮的明快。
    原来是沈大夫人的闺中密友,镇南王妃谢英鸾。
    “阿英,到底是你家儿子又救了兰儿一回,不谢可不行。”沈大夫人季文秀道,“且今日我叫你来,也只是顺道让你来品一品这南边供上来的青柑。对了,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可有相看过……”
    红雀守在沈大夫人屋子门口,原本昏昏沉沉的,头一点一点,好似快要睡过去了。一抬眼间,乍看到兰池的身影,惊呼道:“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这一声呼喊惊动了屋里人,前一刻还在和镇南王妃品贡柑的沈大夫人,下一刻便推门冲了出来,也不问什么“相看媳妇儿”的事儿了,冷着脸对兰池道:“哟,不着家的小雀儿竟然还知道回来啊?”
    胡大铁见到眼前这贵夫人,又想到此处乃是安国公府,立刻明白自己的用处了。
    “这位小姐乃是在路上被镇南王府的世子纠缠住了,这才慢了归家的脚步!”胡大铁连忙道,“小的可以作证!”
    沈兰池没还来得及让胡大铁改口,听闻此言,直想直接昏死过去。
    “麒阳这么能耐了?”镇南王妃从屋里头跨出来,贵气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冷意,“我还道先前的满京流言,只是旁人以讹传讹罢了,未料到我这儿子竟敢真的纠缠起兰儿来!”顿了顿,王妃怒气冲冲道,“兰儿你放心,我必然会管教好他!这就回去告诉他爹去!”
    “等等——”沈兰池连忙喊。
    王妃风风火火的,也不拿那沈大夫人的贡柑,提着裙摆儿二话不说便出门去了。可以想见,镇南王要是知道了这事,怕是又要对着陆麒阳一顿狠揍。
    兰池在心底,为陆麒阳默哀。
    第21章 太子侧妃
    镇南王妃一走, 沈大夫人便唉声叹气起来。她伸手戳了一下沈兰池的额头,道:“我还道怎么突然去听起了戏,原是又去招惹世子爷了。要说你想看哪家戏班子, 请到府里来便是,又何必眼巴巴地跑去那登云阁?”
    顿了顿, 沈大夫人愁着眉眼, 又道:“若是你真要嫁世子爷, 也不是不可,只是你爹那儿……不好说。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气, 旁人向来劝不动他。”
    兰池闻言,道:“娘, 太子殿下并非良配。若是将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娘日后再后悔了, 那便来不及了。”话语之间,颇有小女儿撒娇之态。
    沈大夫人一怔, 立刻想到陆兆业与阮碧秋趁着寿宴之时在府里拉拉扯扯的事儿来, 顿时心有不快。她定了定神,小心说道:“你浑说的什么话?太子殿下乃是人中璧玉, 又岂会非你良配?女儿家, 还是少逞些嘴上之利才好!”
    “等着看便是。”沈兰池却不疾不徐道。
    看她如此笃定, 沈大夫人一时无奈,只得摇了摇头。
    母女两说了一会儿话, 兰池便回馥兰院休息去了。
    刚到房里, 碧玉便扑通一声, 在兰池面前跪下了,低着头抽抽噎噎的。
    “碧玉,你这是怎么了?”兰池连忙去扶她手臂,“快些起来。”
    “小姐……今日小姐遇险,碧玉为人奴婢,却一点儿都经不得事……”碧玉抹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哽咽道,“您还是将奴婢发卖出去吧。”
    兰池失笑,道:“我还以为你说的什么事儿,原来是阮家的那事儿。你不过一个小姑娘,又哪见过这样阵仗?吓到了也是正常。”
    说罢,她便打发碧玉下去休息了。
    碧玉与她一块儿长大,便如姐妹一般,她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将碧玉发卖出去。
    碧玉受惊至此,她又何尝不是?一晚惊心动魄,她还要在旁人面前故作镇定,如今早已是精疲力尽。待拆了发髻、沐浴梳洗后,她便躺下了。
    帏幛外的灯火已熄,房里静悄悄化作一团乌黑。
    她起初安安静静地躺着,可是一阖眼,于阮家所发生之事便陡然占据了她的脑海。那染血的斧子、四散的尸躯,便如幽魂般在她眼前徘徊着,叫她一点儿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背后陡然出现了前来复仇的亡者。
    她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子丑的更声,声音也凄凄凉凉的。这么晚了,可她仍旧心底惶惶,难以入眠。
    最后,她索性披衣起了身,悄然走出了卧房。值夜的绿竹在外间睡得沉沉,一点儿都没发觉她家小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听到那极轻的脚步,她只是在睡梦中推了推矮枕。
    夜里的安国公府极为寂静,间或传来几声夏虫低鸣。二房那头有几许灯笼光在晃着,不知是哪一位主子还不曾入眠。月华清然,洒满庭院,一庭月光如水光。
    兰池走到了馥兰院的墙边,弯腰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朝墙对头丢去。她本是不抱希望的,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可谁料,墙对头竟然也扔回来了一块小石头。
    “陆麒阳?”她贴近墙壁,小声地问,“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我爹罚我提水桶呢。”墙那头传来一道闷闷声音。
    想来是镇南王妃告了状,这才让小世子沦落到了这个下场。
    想到此处,沈兰池不由噗嗤轻笑出了声。
    陆麒阳自然也听到了她的笑声,登时恼了起来:“你还笑?”
    他说罢,兰池就听到“哗啦”一声响,好像是他丢了手里盛满了水的木桶。
    也不知那水泼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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