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脸沉得不能再沉了,干脆不吃肘子了,端起碗只往嘴里扒拉米饭。
    苏锦看出他生气了,莫名痛快,笑着吃肘子,没想到刚低头,近距离看着那油腻腻红亮亮的肉,曾经很爱吃肘子的苏锦,突然觉得一阵反胃,登时放下筷子,捂住嘴往外赶,走到门口就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吐了出来。
    萧震吓了一跳,什么冷战气啊都忘了,第一个冲过去扶住苏锦:“锦娘……”
    “滚,不用你碰我!”没等他说完,苏锦就将人推开了,他不是倔不是脾气大吗,那就继续大吧,孩子生下来也不管他叫爹!
    苏锦这阵子光顾与萧震置气,还要操心迁都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事,就忘了观察月事,但她毕竟生过两次孩子了,因此这一吐,再想到迟到许久的月事,苏锦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越发要趁此机会好好收拾收拾孩子他爹。
    捂着肚子,苏锦故意冷声对愣在那边的高大汉子说气话:“侯爷不是厌弃我了吗,那正好,我得个绝症,早早给你娶新人让地方!”
    “胡说什么!”萧震也生气了,瞪着眼睛吼她。
    苏锦还想回嘴,瞧见不远处小脸苍白的女儿,苏锦吸口气,一边走向女儿一边背对萧震道:“侯爷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完,苏锦牵着女儿去内室了。
    萧震要气炸肺了,气苏锦狠心,更气自己当初为何要与苏锦怄气。她喜欢钱,沈复帮她支招,她一个贪钱爱财的小妇人如何拒绝的了?反正都是她的钱,苏锦要花就花,又没伤天害理,他管她做什么?
    越想越后悔,看眼内室门口,萧震重叹一声,先去前院,吩咐徐文去请郎中。
    苏锦肯定是病了,她不要他管,萧震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徐文立即去请郎中,郎中到后,如意引着郎中去了后院。
    怕苏锦当着郎中的面训斥他,让外人笑话夫妻家里事,萧震心浮气躁地留在前院等。
    一刻钟的功夫都没用上,如意就送郎中回来了,远远的,如意朝他笑,郎中也朝他笑。
    萧震被二人弄糊涂了,直到郎中朝他拱手,笑容满面地道:“恭喜侯爷,夫人是喜脉,侯爷家里很快就会再添丁了。”
    萧震傻傻地看着郎中,喜脉,苏锦有喜了?
    如意笑道:“侯爷还不快去看看夫人?”
    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盼着两位主子快点和好呢。
    萧震猛地清醒过来,苏锦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他萧震也要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虽然萧震喜欢阿彻、阿满兄妹,但第一次真正的要当爹了,那种喜悦肯定是不一样的!
    丢下如意、郎中,萧震大步朝后院跑去。
    苏锦正在问阿满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苏锦立即收了笑。
    秋菊识趣地领走了小姐。
    苏锦没拦,只抬脚躺到了床里侧。
    萧震跑进来,瞧见小妇人负气疏离的背影,萧震二话不说,扑通就跪在了床前,目光火热地看着苏锦:“锦娘,我知道错了,往后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管你,再也不跟你生气,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媳妇有孕他居然还惹她生气,真是牲畜不如。
    苏锦幽幽道:“侯爷起来吧,是我对不起你,这孩子是你离京时,我私会沈复怀上的。”
    萧震一怔,下一刻便明白,这是苏锦的气话。
    “锦娘,我真的知错了,咱们别生气了好不好?”爬到床上,萧震霸道地将苏锦转了过来,哀求地看着她。
    小妇人紧紧闭着眼睛,红唇也撅着,显然不肯轻易消气。
    萧震急得不行,鬼使神差地,他低头亲她的嘴。
    男人憋了半个来月的所有想念、自责与愧疚,都付在了这一刻。
    苏锦心软了,僵硬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
    萧震感觉到了,扶苏锦坐好,他再次跪在床上,捧着她手求道:“锦娘,别气了,你不理我,我难受。”
    苏锦瞪他:“是我不理你吗?明明是你不想理我。”
    小妇人眼睛瞪得星般明亮,萧震忙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苏锦犹不解恨,手放在肚子上,她讽刺道:“我是沾了这孩子的光了,要是没有它,侯爷这会儿八成已经搂着新人快活了!”
    萧震皱眉,想斥她又舍不得,无奈道:“你何必挖苦我?我是什么人你当真不知?今晚,今晚我想为你夹肘子,是你不给我机会。”
    苏锦瞪他两眼,终于不说气话了,信了他,也饶了他。
    萧震趁机搂住媳妇,饿汉似的亲了又亲,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与苏锦置气!
    ☆、第90章
    当初苏锦怀阿满时, 萧震就对她各种管束, 不许她去卖包子, 不许她四处乱走,现在苏锦不卖包子也不怎么出门了,萧震仍然对她各种不放心, 苏锦去花园溜达溜达,萧震知道后, 还语重心长地劝了她一顿。
    苏锦瞪他:“你生过几个孩子,你能比我懂该怎么养胎?”
    不去逛花园, 难道她要每天都在床上躺着?她又不是猪!
    萧震从来都说不过苏锦, 只好小心翼翼地守着苏锦,只要萧震在家,苏锦想喝茶,萧震都会抢着替她倒,七岁的阿满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爹爹最近好搞笑。
    苏锦优哉游哉地养着胎, 皇宫里头,正德帝态度坚决, 连续贬了数位反对迁都的大臣后,朝堂之上,终于再没有人敢出言反对。但迁都也不是说迁就迁的, 朝廷要去北平修建皇宫,要打通南北漕运,还要考虑迁民充实北平城, 各种事宜加起来,绝非短短三年两载可定。
    好在第一步已经跨出去了,正德帝暂且了却了一桩心事。
    皇后的病却一日比一日严重,正德帝当机立断,派人护送皇后先去北平行宫休养,并封年仅十一岁的三皇子周元昉为燕王,随母同行,以便尽孝。
    周元昉一走,阿彻也要走,皇后特召苏锦进宫。
    苏锦月份浅,还没显怀,坐着马车来到巍峨的皇宫,苏锦不再惧怕,心里只有对皇后凤体的担忧,只有对儿子即将远行的不舍。苏锦也很久没有见过皇后了,待她跟着宫女来到皇后的寝宫,看到榻上瘦骨嶙峋的皇后,苏锦眼睛一酸,险些落泪。
    苏锦不知道皇后是怎么看她的,可苏锦与萧震受了帝后太多恩宠,尤其是平易近人的皇后,苏锦一直都把皇后当活菩萨看的,如今见到皇后这样,苏锦很心疼。
    “娘娘万安。”忍住眼泪,苏锦上前行礼。
    皇后命宫女及时扶住苏锦,浅笑着道:“你有孕在身,不必讲究虚礼,过来坐吧。”
    自有小宫女搬了矮凳放到皇后床前。
    “多谢娘娘厚恩。”苏锦恭敬地坐了过去。
    皇后笑着打量苏锦。
    第三次当了母亲的苏锦,肌肤依然娇嫩,脸色白里透红,就像一朵正当花季的海棠,一双丹凤眼明亮水润,充满了鲜活灵韵。皇后很少在人前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看着这样的苏锦,皇后深深地羡慕。
    憔悴的皇后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她不加掩饰的羡慕眼神,刺痛了苏锦的心。
    “皇后安心养病,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苏锦笨拙地劝慰道。
    皇后苦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皇后看向苏锦平坦的小腹,深深怀疑她能不能熬到苏锦的第三个孩子出生。
    摆摆手,皇后示意身边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
    众人走后,皇后朝苏锦伸出手。
    苏锦忘了尊卑,立即握住了皇后消瘦的手。
    皇后朝苏锦笑了笑,望着苏锦生机勃勃的凤眼道:“我是皇后,是天底下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旁人都羡慕我先为王妃再为皇后,一生大富大贵,我却觉得,你才是我见过的最有福气的女人。”
    苏锦刚要开口,皇后摇摇头,用目光示意苏锦别说,然后继续道:“你家中贫困,不如我自小锦衣玉食,可我的是父母给的,你却靠自己养大了一双儿女。姻缘上,你被那人抛弃,却相继遇到了两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好儿郎,我……”
    皇后目光越发黯淡了。
    苏锦明白,皇后想说,她虽然贵为皇后,却要与妃嫔们分享一个丈夫,深宫冷寂。
    这么一比较,苏锦的命确实要好一点,而且,她还有皇后没有的健康。
    “您别想那么多,到了北平,您好好休养,来年臣妇再去陪您赏花。”苏锦握紧皇后的手,真心地鼓励道,“臣妇的福气都是您给的,您好好的,臣妇才会跟着您沾光,后福无穷。”
    皇后笑了,叹道:“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会说……”
    话未说完,皇后突然咳嗽起来。
    苏锦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熟练地帮她拍背。
    皇后渐渐平复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锦,皇后反握苏锦的手,低声道:“锦娘,你不用再哄我,我,我撑不了多久了,我也不贪恋这权势富贵,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元昉。元昉还有父皇,但皇上为国事操劳,怕是无暇顾及幼子,元昉又是那种容易惹祸的脾气,放眼朝堂,我只信任你们夫妻。锦娘,我不求你们誓死效忠元昉什么,只求哪日元昉有难,你们夫妻能看在我,看在阿彻与元昉的情分上,帮他一帮,至少护住他的性命。”
    护住三殿下的性命?
    苏锦神色大变,那可是正正经经的皇家嫡子,出什么事会危及到三殿下的命?
    苏锦想劝皇后别忧心,然而对上皇后殷切的眼神,苏锦咬咬牙,郑重承诺道:“娘娘放心,无论以后三殿下发生什么,臣妇夫妻都不会坐视不理。”
    为了皇后的赏识,为了给三殿下当伴读的儿子,苏锦也会时时刻刻把三殿下放在心上。
    皇后笑了,脑海里浮现阿满活泼可爱的小脸,但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想给儿子找靠山,却不想强人所难,将来儿子能走到哪步,只能靠他自己了。
    重阳节后,三皇子燕王护送皇后离开金陵,坐船北上。
    .
    儿子第一次离她这么远,苏锦想的茶饭不思,别人怀孕会变胖,她只有肚子鼓了起来,脸却比怀孕前还瘦了。萧震十分心疼,偏偏他能给苏锦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唯独无法将阿彻接回来,让他们母子团聚。
    苏锦的胃口,只有每月收到儿子的家书后,才会好一点。
    过年的时候,阿彻再次寄来一封家书,信中说,他们一行已经抵达了北平行宫。小少年生动地介绍了他的新院子,给爹娘妹妹寄了北平的特产,还给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准备了一份礼物,一顶虎皮小圆帽。
    阿满很喜欢哥哥的帽子,扣在头顶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儿子懂事,女儿耍宝,苏锦心情一好,胃口也突然好了起来,好像要把怀孕前几月少吃的补回来似的。
    郎中预计苏锦会在四月中旬时,一进四月,萧震的心就时时刻刻揪起来了,人在朝堂心在家里,满朝文武就他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那站着,有时候正德帝问话,他都听不见,还得靠前面的霍维章提醒他,惹来朝臣一众哄笑。
    萧震毫不在意,时候一到,他片刻都不肯耽误地往回跑。
    霍维章很是鄙夷好兄弟的定力,沈复暗暗地羡慕萧震的福气。
    四月十八这日上午,苏锦终于发作,要生了。
    孰能生巧,孩子也是越生越容易,有生阿满时的经验,苏锦十分平静。
    宫里头的萧震得到消息,整个人都站不稳了,扶着桌子缓了会儿,才一头往外跑,跑着跑着被手下追上提醒他去向皇上告假,萧震赶紧转个方向去请示正德帝。赏识的大臣要当爹了,正德帝很理解萧震的心情,笑着恩准。
    萧震疾风似的往家里跑,跑到后院,就见阿满与丫鬟们都在腾作产房的厢房外头等着,看到他,阿满害怕地跑过来,一头埋进了爹爹怀里。虽然娘亲与丫鬟们都说娘亲会好好的,可阿满就是害怕。
    萧震抱起女儿,想去产房看苏锦,被几个丫鬟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肯叫他去。
    萧震只好心浮气躁地在外面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萧震刚想站起来再去门口听听动静,里面突然传来产婆们惊喜的声音,说着快了快了,然后,就像阴天里的一声雷鸣,婴孩嘹亮的啼哭毫无预兆地就传了出来,那声音,比杀猪的嚎叫还中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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