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除了辽王妃似乎早有预料,其他人都愣住了。
    周元昉皱起眉头,嫌弃地看着阿彻。
    苏锦听到一半时,挺高兴,王府的教书先生肯定有大学问,比私塾夫子强百倍,儿子当了世子伴读,便会跟着拜贤者为师。然,听到伴读得拼命保护世子,苏锦登时打了退堂鼓,冯实已经因为立功心切去了,她只要儿子好好的,哪怕终生一事无成。
    “王……”
    苏锦想替儿子拒绝,可她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阿彻突然跪在地上,朝辽王叩首道:“承蒙王爷器重,冯彻愿为世子伴读,誓死效忠。”
    “好个誓死效忠,元昉,你扶冯彻起来。”辽王大笑,吩咐幼子道,此举是成阿彻的认主之礼。
    周元昉身边自有使唤惯的小厮太监,并不想再加个陌生人进来,但,他不敢忤逆父王。
    抿着唇,周元昉亲手将阿彻扶了起来。
    “多谢世子。”站直了,阿彻恭声道。
    周元昉敷衍地应了声,一歪头,看见小阿满仰着脑袋站在她娘身边,傻乎乎地在瞅他们,似是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周元昉心中一动,以后阿彻是他的人了,那他想见阿满,让阿彻带妹妹过来不就成了?
    这么一想,周元昉忽然觉得,身边多个阿彻也不错。
    .
    萧震要陪同辽王,阿彻也要留在王府学些规矩,苏锦领着女儿先回府了。
    “娘,什么叫伴读?”上了炕,阿满坐到娘亲盘着的腿上,不懂地问。
    苏锦心中五味杂陈,简单地解释道:“就是哥哥要搬到王府去住了,跟世子住一个院,与世子一起读书一起学武,还要陪世子玩耍,陪世子出门,只有每个月初十、二十、月底,哥哥才能回家看咱们。”
    阿满听了,趴到娘亲怀里呜呜哭:“我不要哥哥去王府……”
    以前哥哥去学堂读书,晚上都会回来,哥哥去了王府,她就不能每天都看到哥哥了。
    苏锦有无数个理由赞同女儿,但现在她只能用反面的话劝女儿:“哥哥去王府是好事,王府的饭菜比咱们家的好吃,还有绸缎衣裳穿,王府的夫子也比私塾的夫子懂得多,对了,哥哥当了伴读,每个月还能赚银子呢。”
    阿满越听越懵,大眼睛里不继续涌泪了,关心地问:“赚多少?”
    苏锦朝女儿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哥哥差事当得好,可能还有赏钱拿。”
    阿满眼睛亮了,急着道:“我也去!”
    苏锦忍住揍女儿小屁.股的冲动,解释道:“人家不要女孩子,只有哥哥才行。”
    阿满嘟嘴。
    苏锦捏女儿的小嘴儿:“你也不想陪娘了?”
    “想!”阿满终于记起当伴读就不能回家的事,连忙紧紧抱住娘亲。
    苏锦搂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她的阿彻啊,这辈子究竟是什么命?儿子小都亲娘,等将来儿子年长了,回想幼时受到的嘲讽,或是在世子身边受了什么委屈,儿子会不会怨恨她这个生下他的娘?
    以后的事,苏锦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晌午之前,阿彻被王府的下人送回来了。
    苏锦急忙拉着儿子打听。
    阿彻一一回答。刚刚王妃让人给阿彻量了尺寸,要给他做衣裳,教导世子读书的王先生检查了阿彻的功课,阿彻还去看了他日后居住的房间。临走之前,辽王妃又把他与世子周元昉叫到一块儿,分别嘱咐了一番,要两人互帮互助。
    这些都是当着阿满的面说的,吃完饭阿满去睡午觉了,苏锦才单独问儿子:“阿彻跟娘说实话,你为何想去当伴读?”
    阿彻看着她,道:“在世子身边,我能学到更多。”
    学得多才会更有本事,有本事了,才能保护好娘亲妹妹,才能为百姓做更多好事。
    男娃仰着头,认真而坚定地道。
    苏锦却在儿子尚带稚气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锦娘,娶了她,我的仕途会容易很多。”
    多,多,多,她这个儿子,终究还是继承了姓沈的血,小小年纪就知道为长远谋划了。
    苏锦无法形容心头的滋味儿,儿子跟姓沈的一样聪明,她应该不用再担心儿子在外面吃亏,冯实、萧震那样的傻蛋才需要她操心,可,苏锦怕若干年后,儿子完完全全变成了姓沈的,聪明过了头。
    “娘,你不高兴?”注意到母亲沉重的脸色,阿彻紧张问。
    苏锦心思一转,低声问儿子:“娘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
    阿彻想了想,望着母亲道:“娘高兴,我会努力做得更好,娘不高兴,只要娘说的有道理,我马上去向王爷请罪,不再当世子伴读。”
    儿子这么看重她的喜怒哀乐,苏锦忍不住湿了眼眶,搂住儿子,咬牙切齿地道:“当年你那死鬼亲爹离开我前,说了一句类似的话,称娶了官家小姐,他仕途会容易很多,一点都不在乎我有多难过。”
    阿彻最恨那个素未谋面的抛弃娘亲的爹,闻言又怒又急:“娘,我不去了!你别难受!我……”
    苏锦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先亲了一口男娃,才笑着道:“傻儿子,王爷看得起咱们,那是好事,我只是被他那句要你拼命保护世子的话吓到了,担心你遇险,所以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至于你那死鬼爹,他不在乎我,阿彻在乎我啊,只要你向娘保证,以后除非迫不得已,绝不像他一样背信弃义,娘就放心啦。”
    阿彻立即道:“儿子不是那种人,如果我不听娘的话,就……”
    苏锦再次捂住儿子嘴,嗔怪地摇摇头。
    不用儿子发誓,苏锦已经确定,儿子与姓沈的死鬼一样聪明,但儿子比死鬼正派多了。
    .
    辽王府,红日西沉,眼看萧震就要下值了,辽王将他叫到了书房。
    萧震是个沉默寡言的脾气,无论跟谁在一起,基本都是别人找话题,如果对方是他的上级官员,那便成了人家问什么他说什么,不问,除非该萧震禀明军务,他便一字不说,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他都不沾边。
    辽王已经习惯了,就伴读一事向萧震打听阿彻的事情。
    萧震一五一十地回答,绝无夸大之词。
    辽王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道:“我听有人议论,说阿彻生父另有其人,这是谣言,还是?”
    萧震皱眉,看眼辽王,他沉声道:“苏氏出阁前所遇非人,那人占了便宜,毁婚离开,苏氏无奈,对冯实袒露事情,冯实倾慕她许久,并不介意,娶苏氏过门,并视阿彻为亲生骨肉。王爷,此事关乎冯实一家的名声,您问属下,属下不敢隐瞒,还望王爷别再对他人提起。”
    辽王很满意萧震的坦诚,叹道:“冯实淳朴有担当,是条值得敬佩的好汉,你放心,本王绝不外传,不过,阿彻做了世子伴读,本王想多了解他几分,他的生父,冯实可曾对你提起?”
    萧震摇头:“此事只有苏氏一人知晓,那等小人,她必不想再提,属下也不好刺探。王爷大可放心,苏氏来北地前从未离开过扬州,阿彻生父肯定也是扬州百姓,最多品行不端,应该威胁不到阿彻与世子的安危。”
    他猜,辽王是担心阿彻生父是外族人。
    辽王没想那么多,怎么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他就是,习惯事事都尽在掌握。
    既然萧震不清楚,辽王的询问也就结束于此,说到底,这只是件小事。
    两日后,阿彻正式入住王府。
    阿彻的离开,对萧震没有太大影响,反正以前他也只是早起、傍晚见会儿阿彻,现在阿彻在王府接受更好的学问、武艺指点,萧震还挺欣慰的。
    傍晚回府,萧震绕过影壁,意外地看到苏锦牵着阿满站在廊檐下,而不是阿满自己来接他。
    萧震照旧回避与苏锦对视,奇怪道:“弟妹有事?”
    苏锦迫不及待地问他:“大人去王府,有见到阿彻吗?”
    儿子第一晚住外面,苏锦不放心啊,那个周元昉,一看就像喜欢欺负人的,苏锦怕儿子挨打。
    萧震还真没见到阿彻,粗枝大叶的男人,压根就没想到这茬。
    这下好了,苏锦憋了一肚子的打听都不用说了!
    她幽怨地看着他,谁让萧震是她目前打听儿子情况的唯一途径?
    小妇人轻咬红唇,无意流露的娇嗔妩媚,比蓄意勾搭还让人骨软筋酥。
    萧震不由地垂下眼帘,结巴道:“我,我明日找机会,替弟妹打听打听。”
    苏锦登时转嗔为喜,甜丝丝地朝他笑:“那就有劳大人了,今天迟了,明晚我给大人烧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萧震:我不想吃肘子。
    苏锦:那你想吃啥?
    萧震盯着她红红的嘴唇。
    苏锦懂了,第二天,为他炒了一盘鸭舌。
    鸭子:好羞涩。
    萧震:……
    ☆、第35章
    周元昉身边有两个跟班, 十四岁的曹禄是个公公, 负责贴身伺候周元昉的饮食起居, 十六岁的赵世忠自幼习武功夫了得,乃周元昉的随行侍卫,无论周元昉去哪儿, 这两人都守在左右,也是周元昉最信任的人。
    阿彻是新来的, 周元昉存心要捉弄捉弄他,故意吩咐下去, 让服侍阿彻的丫鬟端冷水给他洗脸。
    九月初的北地, 晨风冷飕飕,周元昉早就用热水洗漱了。
    结果周元昉用早饭时,小太监来传话,称阿彻平平静静地接受了,问都没问丫鬟。
    周元昉想看阿彻生气,阿彻毫无反应, 周元昉就越发要激他。
    过了会儿,阿彻来上房等他一起去读书的清风堂, 周元昉半句话都没与他说。进了清风堂,周元昉先走到他的座位上,然后拍拍左边的空位, 一脸严肃地对阿彻道:“你坐我身边。”
    阿彻恭敬道:“谢世子赐坐。”
    说完,阿彻将他的读书器具放到桌面上,撩起衣袍后摆, 面朝前方屈膝。
    周元昉迅速又悄悄地拖走了阿彻的椅子。
    阿彻并不知情,但就在身体坐空差点跌下去的瞬间,阿彻双腿猛地用力,扎了一个结实的马步,然后再从容不迫地站直。他看向右侧,对上周元昉意外惊讶的眼神,阿彻并不生气,退后两步,他单膝朝周元昉跪了下去,正色道:“请问世子,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所以世子要用这种方式责罚于我?”
    他这一跪,煞有介事的,周元昉突然有些无措。
    周元昉不是很高兴身边多个人,但他知道,阿彻是萧统领的义子,是父王为他挑选的伴读,论身份地位,阿彻比曹禄、赵世忠都高,不是那种他可以随随便便责罚的下人。母亲都说了,如果他犯错,阿彻可以直言提醒劝阻,哪怕不合礼数,事后也不必承受责罚。
    他只想逗一逗阿彻,没把阿彻当卑微的下人看待,也不想要阿彻动辄就下跪。
    教书的王先生就在讲席前坐着,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周元昉沉默了片刻,冷声道:“你没做错,我只想试试你的腿上功夫,起来吧。”
    阿彻接受了这个解释,站直身体。
    两个孩子并肩坐到了第一排。
    王先生开始授课,那日他已经检查过,阿彻比世子启蒙晚,虽然落后一些,但阿彻聪慧,这种程度的都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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