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前留下一封遗诏,遗诏主要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件先帝盛赞了他年轻的太子,要文武大臣尽心辅佐。第二件先帝命令各地藩王继续镇守边疆,不必回京送葬,当以江山稳定为重。第三件,先帝要求他的丧事要一切从简,上至藩王臣子下至黎民百姓,服丧三日足矣。
    既然遗诏这么要求,西安的秦王、太原的晋王、凤阳的辽王都只好乖乖留在边疆,遥祭先帝。
    三日服丧期一过,对百姓们而言,皇帝变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月底这日,苏锦娘仨坐上马车,萧震骑马陪在旁边,慢慢地朝彰城而去。
    冯实葬在彰城,再过几日,苏锦娘仨就要出孝了。
    从未见过生父的阿满将这次出行当成了游玩,小胖手挑开窗帘,不停地喊萧震干爹,要干爹抱她骑马。外面日头毒辣,萧震怕晒坏了小丫头,坚定地拒绝了。同阿满说话时,萧震无意地往车内看了眼,就见苏锦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凤眼望着对面的窗外,侧脸白皙娇嫩,却又多了一种不同平日的落寞。
    在想冯实吧?
    萧震想起了他曾经亲眼目睹的夫妻恩爱,谁都觉得冯实配不上苏锦,并因此猜疑苏锦不会安守本分,连他也误会过阿彻是苏锦背着冯实跟野汉子生出来的。但相处时间长了,萧震渐渐明白,苏锦是个安心过日子的媳妇,嫁给谁她就踏踏实实地跟谁过,容貌钱财,她都不太在意,更不在意外人的闲言碎语。
    一个貌美又本分的妻子,可惜,他的好兄弟冯实早早去了,为了救他而死。
    萧震帮阿满放下了窗帘。
    看不见干爹了,阿满扭头扑到娘亲怀里撒娇:“娘,咱们去哪儿啊?”
    苏锦低头,摸摸女儿梳着两个揪揪的脑顶,柔声道:“去看你爹爹。”
    阿满不懂,指着窗外道:“爹爹在骑马。”
    苏锦认真地解释:“大人是你干爹,生你的爹在你出生前就死在战场了,娘带你去祭拜他。”
    阿满还是不太懂。
    苏锦抱起小丫头,轻轻地亲了亲女儿。
    阿满察觉到了母亲的悲伤,本能地乖巧下来,不再闹着出去玩了。
    阿彻凑过来,握着妹妹小手教道:“大人姓萧,爹爹姓冯,咱们也姓冯。”
    阿满目不转睛地瞅着哥哥。
    苏锦一手抱一个娃,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到了冯实墓前,萧震刻意站在远处,给娘仨单独祭拜冯实的空间。他选了上风口,隐约听见苏锦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对着墓碑说话,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依稀听见苏锦好像骂冯实了,但萧震亲身领教过,苏锦的骂,有时比关心更叫人舒坦。
    晌午到的,红日偏西时,苏锦终于领着两个孩子走向了他。
    萧震注意到,娘仨的眼圈,都是红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干爹,我困了。”阿满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萧震立即抱起女娃。
    苏锦朝他笑了笑:“劳大人久等,走吧。”
    萧震颔首。
    .
    苏锦的伤怀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天生就不喜欢老想些不高兴的。
    回到凤阳,休息一日,苏锦迫不及待地领着丫鬟去逛绸缎铺子。
    苏锦喜欢穿红衣,守孝期间必须忍着,现在总算不用再忌讳。
    不过去逛街之前,苏锦先去了一趟包子铺。
    凤阳城繁华,包子铺生意不错,阿贵负责卖包子,吉祥帮忙收钱。
    “老板娘出门啦。”阿贵熟稔地招呼道,眼睛却往苏锦身边的夏竹瞄了眼。
    夏竹就是辽王精心为萧震挑选的美婢之一,当初春兰被萧震打发了,夏竹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用途,但看出萧震没有那个心,夏竹就规规矩矩地做着丫鬟的分内事。即便如此,没过几日,萧震还是将夏竹给了苏锦,因为他实在用不上。
    苏锦重新安排了一番府里的丫鬟们。
    冬梅很稳重,苏锦让她照顾阿彻起居,秋菊爱笑,苏锦让她照顾女儿,她有如意伺候就够了。夏竹一来,苏锦惊喜地发现,夏竹是辽王府的家生子,对王府以及凤阳城十分熟悉,苏锦就把夏竹留在了身边,没事就喜欢听夏竹讲凤阳城大户人家的事迹,包括辽王府一众女眷的情况。
    当然,苏锦没胡乱打听贵人们的隐私,她只想知道当地都有哪些人物,大概什么脾性。
    今日出门,苏锦带的就是如意与夏竹,夏竹领路,如意力气大,当护卫用。
    察觉阿贵的窥视,苏锦咳了咳。
    阿贵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再瞟夏竹,人家若无其事的,特别大方。
    阿贵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夏竹到底怎么看他。
    苏锦也不知道,但她还有用得着夏竹的地方,暂且没打算将夏竹许配出去。
    “没人捣乱吧?”苏锦有意无意地挡在夏竹前面,问阿贵。
    阿贵笑:“这边人都规矩,您放心。”
    苏锦点点头,在包子铺里面逛了一圈,重新出来了。
    就在此时,街上行过来两匹骏马,为首的男人懒懒扫过来,恰好苏锦抬头,两人看了个对眼。
    .
    朝廷为辽王配置了四个护卫队,其中右卫统领名叫霍维章,他曾跟随辽王参加清缴梁国残余一役,生擒辽国皇帝立下首功。
    边疆无战事,这些将领们还算清闲,一早去军营里点个卯,霍维章便回来了,进城后放缓速度,骑在马上闲适地左看右看,目光扫过旁边一家包子铺,恰好里面走出一个穿水红褙子白底长裙的女子,纤腰款款身段婀娜。
    霍维章今年三十岁,正当壮年,冲锋陷阵时英勇威猛,在女色上也生龙活虎,很是贪纵,家里有正妻一个,小妾八房,年轻貌美没有名分的丫鬟就更不用说了。霍维章的妻子老实贤惠,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管他纳多少女人,她从不拈酸吃醋,并且将后宅打理地井井有条。家里安宁,霍维章在外越发地风流,青楼名.妓徐娘寡.妇,他都沾。
    这会儿瞧见个勾人的好身段,霍维章立即往女子脸上望去,发现红衣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但那脸蛋白莹莹嫩.生生,顶多也就二十出头,丹凤眼潋滟灵动,红唇湿润娇艳。察觉他的窥视,小妇人不但没有害羞,居然反过来也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霍维章直勾勾地盯着小妇人纤细的背影,只觉得她走路时的姿态特别有味儿,圆腚一扭一扭的,叫人想追上去狠狠拍一巴掌,听她娇嗔浪.叫。
    男人充满侵略的视线犹如一道火焰,离得远了,苏锦依然能感觉到。
    夏竹不经意般回头,见霍维章呆呆地坐在马上,分明看太太看入神了。她皱皱眉,凑到苏锦身边,低声提醒道:“太太,刚刚马上的军爷姓霍,是王爷身边的右卫统领,掌管五千兵马。霍统领战功赫赫,深得王爷与朝廷器重,只是……”
    苏锦看她一眼,问道:“只是什么?”
    夏竹抿唇,担忧地回视苏锦:“只是霍统领生性好色,闹出过很多风流韵事,奴婢担心……”
    苏锦明白夏竹的意思,哪个男人对她有没有觊觎,一个眼神她就能看出来。
    “没事,他来招惹我,我不理他就是。”苏锦胸有成竹地道,倘若她只是个市井寡妇,或许还要担心官爷仗势欺人,可她有萧震当靠山,萧震又是辽王屈尊降贵亲自纳入麾下的英雄,霍统领还敢欺到萧震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府相见,霍维章朝萧震拱手:萧兄新年好啊!
    萧震回礼:同好同好。
    霍维章暧.昧的笑:也请萧兄替我给锦娘带个好。
    萧震瞪眼:你什么意思?
    霍维章得意: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萧震闻言,一拳挥了过来,两员武将顿时扭成一团,最后被辽王一起罚跪三日。
    ☆、第25章
    苏锦没把霍维章当回事, 霍维章却很惦记她, 人未回府, 先派长随去打听小妇人的身份。
    长随以苏记包子铺为线索,很快摸清了苏锦的情况,速速来向主子禀报。
    霍维章一边听, 一边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苏锦是寡妇,很好, 他就喜欢这种成过亲的丧夫妇人,给点好处就容易得手, 妇人也比未出阁的姑娘们放得开。只是, 苏锦住在萧震府上,她与萧震,是单纯的庇佑照拂关系,还是,孤男寡女,早就暗通款曲了?
    此乃萧府内的隐私, 只要两人行事隐蔽,外人根本打听不到, 必须他亲自摸底才行,如果萧震对小寡妇无意,霍维章便有信心让苏锦成为他的第九房娇妾。
    当晚, 霍维章去了七姨娘的屋,七姨娘也是凤眼,单看鼻子以上, 她与苏锦有四五分相似。入账后,霍维章试图将七姨娘想象成苏锦,可惜,一来七姨娘眼里没有苏锦的野劲儿,只会顺从地望着他,二来七姨娘服侍过他很多次了,不如初次的新妇新鲜,短短两刻钟,霍维章便罢手了,无心恋战。
    接下来几日,霍维章竟然满脑想的都是苏锦,苏锦肆意打量他的眼神,像幼猫的爪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挠着他,让他心.痒难耐。
    正愁没机会接近小妇人,这日上午,派去盯梢苏锦的小厮兴高采烈来报,说苏锦出城了!
    .
    萧震刚被辽王纳入麾下时,辽王除了送他宅子,还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萧震想也不想地,又把银子交给苏锦了。
    苏锦没有拒绝!
    之前萧震战场立功,朝廷赐他两百两赏银,萧震送她,苏锦坚决不要,最后萧震蒙冤获罪,那两百两银子被朝廷抄走了,只要想到这事,苏锦至今都心肝肉疼,尽管那银子不是她的。现在辽王赏赐,苏锦看着萧震带回来的一匣元宝,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招。
    首先,她肯定不能白要萧震的银子,其次,她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萧震的银子被官府没收!
    所以,苏锦向萧震提议,在萧震成亲之前,他收到的俸禄赏银都交给她存着,她会记本账目,清清楚楚地记下每笔银子款项,等萧震将来娶了媳妇,苏锦再把萧震放她这儿的所有存银交出去。万一中途萧震获罪,苏锦就假装与萧震撇的一干二净,那些银子都是她的,算不得萧震家产!
    萧震光棍一条,上无父母要他孝敬,下无妻儿要他养,对他而言,只要吃穿不愁,钱财都是身外物,与其烂在他手里,不如送给苏锦娘仨,反正他已经把阿彻阿满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他的钱就是两个孩子的钱。更甚者,冯实为救他而死,如果苏锦要求占有他这一生所赚钱财,萧震也会答应。
    总而言之,萧震只管赚钱,赚完了交给苏锦,随便苏锦怎么处置,将来真娶了妻子,他也不会再跟苏锦算什么账,婚后赚的再给妻子就是。
    萧震新得了两个小厮,徐武他带在身边使唤,徐文留在家中。苏锦与徐文聊了聊,发现徐文是个管家的好料子,就派徐文去外头打听打听有没有卖田地的,她想把萧震的一百两银子都换成田,收租最省心了。
    徐文在外面跑了半月,得知一位姓曹的老翁要卖地。曹老翁家境殷实,有四十余亩良田,本来一家人衣食无忧过得好好的,曹老翁的儿子却被人带坏了,染上赌瘾,输光了自己的私房钱,还在醉酒时打下巨额欠条,不交钱就拿命抵。
    曹老翁气归气,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不得已掏出所有家底,还欠百两,只能卖地。
    曹家这二十亩良田是成片挨着的,曹家没事时就有富户眼馋要买,曹老翁说什么都不肯卖,现在曹家急于还赌债,原来想买的富户们趁机落井下石,纷纷压低价格,本来能卖一百多两,现在最高价也才给九十两。
    曹老翁舍不得贱卖,又担心儿子被赌坊拉走,眼瞅着赌坊的限期要到了,曹老翁愁得嘴角长了一圈火泡。
    徐文探到消息,立即告知了苏锦,苏锦闻讯,与萧震商量后,马上带着银子来见曹老翁。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土路朝郊外曹老翁所住的大旺村而去。两刻钟后,骡车停在曹家门前,苏锦由如意扶着刚刚下车站稳,身后突然传来两道急促的马蹄声。普通百姓可养不起马,苏锦好奇地望过去,就见一匹骏马快速而来,马上的男人身穿蓝色圆领长袍,俊脸如玉,既有萧震的英武,又有豪门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
    苏锦皱眉,霍维章,他来大旺村做什么?
    徐文陪苏锦来的,霍维章不认识他,徐文以前在王府做事,却认得霍维章。眼看霍维章放缓速度,朝曹家扫了几眼,徐文眉峰微锁,在苏锦身侧低声道:“太太,那是王府右卫的霍统领,应是也要买地。”
    苏锦心念电转,看眼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曹家众人,她趁霍维章下马前问徐文:“昨日你来打听时,可听说霍统领有意买地?”
    徐文办事非常稳重,马上回道:“至少我回府之前,来曹家报价的绝无霍统领。”
    苏锦动了动手指。
    昨日徐文从曹家回城时已是黄昏日落,可以说徐文进城不久,城门便关闭,否则她昨日就来曹家了,不会一大早城门才开就出来。如果说霍家伙计就是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同样打听到曹家要卖地,并禀报给霍维章,那也未免太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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