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萧震的脾气,八成是不会让她们搬出去的,不是为了名声,而是萧震本身重情重义。
    “肯定不会分的。”知县夫人非常肯定地道。
    苏锦只好赔笑,感慨道:“大人重情重义,能得大人庇佑,是我们娘仨的福气。”
    知县夫人点头道:“所以啊,以后您就是正经的官家太太,大人喊您弟妹,将来大人娶了妻子,您也是名正言顺的萧府二太太,阿彻是萧家的少爷,阿满是萧家的小姐。”
    苏锦连连谦虚。
    知县夫人低头,轻轻点了点阿满的脸蛋,再看苏锦时,她神色郑重,低声道:“太太,我们家那位是穷书生,好不容易才捞了个知县当当,他有心为民办事,奈何官场复杂,他一人不敢与众人斗,有时候明知道是非对错,却不得已做了些违背良心的事。与大人结交后,我们家那位敬佩大人一身正气,从此也不怕事了,百姓们越来越喜欢他,他高兴,我也感激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大人什么,想了想,有些话想提醒您一声。您若是觉得有道理,我这趟就没白来,您若是觉得没道理,那我先赔罪了,您只当我没说,千万别生气。”
    苏锦虚心道:“夫人才是客气,您尽管说,我正愁身边没个亲近人呢。”
    知县夫人又往她身边靠了靠,细声细语地问:“您可知今日阿满满月,为何那些更有身份的女客们没来?”
    苏锦摇头,期待地看着她。
    知县夫人瞅瞅她,叹道:“我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我很理解你,只是啊,官家太太、名门大户们都重名声,虽说你堂堂正正地做生意,但你这容貌,太出挑了,那些妇人们最喜胡言乱语编排人,所谓三人成虎,不熟悉你的夫人太太们,自然就信了,因此……”
    苏锦懂了,官太太嫌她风声不好,怕与她近了丢面子?
    苏锦我行我素惯了,下意识就想替自己反驳,她是靠姿色多赚了些生意,但她没偷没抢也没有主动勾搭人,是那些男人管不住眼睛,主动凑过来买包子的。
    知县夫人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及时道:“您以前是普通百姓,不用计较这些,可现在您是官家太太了,萧大人武艺高超屡立战功,往后还会升的更高,甚至封侯拜将,届时大人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您是愿意顶着别人的嫌弃继续抛头露面卖包子,还是雇个掌柜伙计开铺子,您一边坐在后宅收钱,一边在官夫人圈子里如鱼得水?且,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阿彻以后读书考功名,阿满要出嫁,您得提前为儿女们做长远打算,不可再把自己当成市井妇人。”
    苏锦心中大震。
    她想起了自己出门时,那些妇人们恶毒的指点谩骂,鄙夷唾弃。
    苏锦不怕不在乎,是因为她从小就被亲人们打骂,因为她习惯了,可她的儿子不该因为她的率性被学堂里的师生耻笑,还有她刚出生的漂亮女儿,注定要做官家小姐的。一想到有一天女儿出门,会因为她抛头露面摆摊被连累被谩骂,苏锦脸就白了。
    她可以继续做生意,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招摇。
    “夫人这番话,我将受益一生,请夫人受我一拜。”苏锦立即由坐改成跪,要向知县夫人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知县夫人急忙放下阿满,赶紧拦住苏锦,由衷道:“咱们都是苦命人,达官贵人看不起咱们,咱们之间互相怜惜吧。”
    苏锦越看知县夫人越投缘,索性认了姐妹。
    知县夫人耽误很久了,怕前面齐知县等久不耐,定好改日再来探望,先行告辞。
    苏锦送她出了堂屋,回到房间,抱起小小的阿满,苏锦目光深远起来。
    .
    虽然出了月子,苏锦却没有再亲自去摆摊。
    身子彻底恢复了,这日萧震回府,苏锦抱着女儿去求见。
    听到近卫陈敬的通传,萧震恍惚了下,他与苏锦,三四个月没见了吧?之前她都在后院养胎、坐月子,安分的很,莫非做完月子了,她又想出门了?
    萧震还是不赞成,奈何他答应过,不再干涉苏锦卖包子。
    放下手中的书,萧震去了堂屋。
    苏锦坐在太师椅上,正在逗襁褓里的女儿,柔和的夕阳只能照到门口一块儿,堂屋里面略显昏暗,可熟练抱着襁褓的小妇人,眉眼温柔,嘴角带笑,莹白的肌肤与白色的衣裙交相辉映,竟显得她周身多了一圈朦胧的光晕,柔美恬静,似观音下凡送子。
    萧震印象中的苏锦,是泼辣桀骜的,是不守规矩的,乍然见到这样的她,萧震不由愣在了门口。
    男人高大伟岸,一出现就挡住了堂屋的光线,苏锦抬头,见他来了,笑着起身:“大人。”
    她眼里还残留看女儿时的温柔,声音也是柔柔的,如潺潺的流水自男人心头流过。
    萧震快要认不出这个女人了,微怔过后,他重新恢复冷峻严肃的神色,一边跨进堂屋一边问:“弟妹找我?”
    苏锦目光追着他走,笑道:“有件事想与大人商量。”
    萧震已经猜到了是何事,落座道:“弟妹请说。”
    苏锦抱着孩子坐在他斜对面,轻声道:“先前大人说女子抛头露面不妥,我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尤其是我生了个女儿,言行举止要更加注意才是,所以,我想租个铺面,让阿贵管事,不求发大财,只求生意稳当小有进账,大人您说呢?”
    萧震意外地看向她。
    苏锦从容地等着。
    萧震再看襁褓里的阿满,心想,这女人总算还是个好母亲。
    他神色缓和了下来:“弟妹此法甚好,着手去做罢。”
    自家开包子铺,苏锦只是跟他打声招呼,没怕他不答应,见萧震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大人将二百两银子交给我保管,那么多钱,光放着有点浪费,我就想去城里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其他生意可做,或是置办田地,让钱生钱。”
    萧震不通经商,那二百两银子他也早不当是自己的了,道:“凡是生意之事,弟妹安排便可。”
    有他这句话,苏锦就放心大胆去干了。
    ☆、第18章
    苏锦在城门附近赁了一处临街的铺子,铺面不大,不过包子铺也不需要多大,除去本钱工钱,一个月下来能赚三四两银子。彰城不如扬州富庶,买包子的客人不如扬州多,但北地大汉们能吃,一次买的足,如此一抵消,进账与在扬州倒差不多。
    除了包子铺,苏锦还花十两银子买了两亩良田,租给佃农种,剩下十两,她留着没动,以备不时之需。至于萧震给她的二百两银子,萧震迟迟不挑管家,苏锦帮他物色了一个精明能干的,然后将二百两银子交给管家,从此她与萧震各管各的账目。
    萧震得知后,嫌苏锦斤斤计较。
    苏锦振振有词:“大人年纪不小了,这两年肯定会娶房太太,我可不想因为管账一事与太太闹不快。”亲妯娌还难以相处呢,更何况她这个义的。
    萧震回以冷笑,不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反倒怪小妇人胡思乱想。他的妻子,必定贤惠明理。
    既然苏锦不要他的二百两,萧震吩咐新上任的管家,每个月给苏锦娘仨每人二两例钱。
    孩子们的苏锦收下了,自己的那份退了回去。
    萧震被她弄烦了,干脆都随她。
    两人各过各的,经常隔几天才见一面,不过每天傍晚萧震回来,苏锦都会让刘婶抱女儿过去给萧震抱抱,知道萧震喜欢小丫头。
    一年匆匆而过,仿佛转眼间,阿满就会走了。即将过周岁的小丫头,白白胖胖的,脑顶梳个冲天揪,走路走的快,嘴巴也巧,一个字或两个叠字,只要大人教,小丫头试两次,都能清清楚楚地叫出来。
    九月天气转凉,阿满生了一场小病,一病就特别黏娘亲,就连苏锦去恭房,小丫头都必须跟着。
    这晚萧震回来,本该刘婶抱阿满去前院的,但阿满既想义父,又要娘亲,就赖在娘亲怀里,一手搂着娘亲脖子,一手往前院指。
    苏锦无奈,只好亲自抱小丫头过去。
    萧震正在喝茶,见她来了,立即放下茶碗,起身唤道:“弟妹来了。”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
    一起住了这么久,苏锦待他早没最初那般敬重拘束了,径直抱着女儿落座,无奈地解释道:“阿满闹脾气呢,非要我抱她来。”说完,苏锦将女儿放在地上,轻轻地拍了下女儿的小屁股:“好了,义父回来了,快去找义父吧。”
    阿满咧着小嘴儿,伸着两只小胖手晃晃悠悠地朝主座上的男人走去,走得可着急啦。
    小丫头这么想他,萧震不由离开座位,往前迎了两步,然后高高提起女娃,抱到怀里。
    “爹爹!”阿满脆脆地道,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萧震。
    阿满不会说“义父”,刘婶儿便教她喊干爹,阿满也不会说“干爹”,自己叫起了爹爹。
    说实话,萧震挺爱听的,因为他已经把阿满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了,但,今日苏锦也在场,阿满再叫他爹爹,感觉便有点奇怪。
    萧震偷偷看向旁边椅子上的小妇人。
    女孩儿爱撒娇,比男娃叫地亲近些很正常,苏锦本来没当回事,仰着头,好奇地观察一大一小怎么相处。萧震突然瞥过来,目光相对,萧震马上又避开,男人心头那丝不自在,莫名也就传到了苏锦这边。
    一个爹爹,一个娘,一个女儿,仿佛一家三口,是不太对劲儿。
    就在这时,阿彻散学回来了,穿一身青衫的七岁孩童,已经有了小少年郎的稳重气。进了屋,阿彻先恭敬地朝萧震行礼:“大人。”
    身世复杂的男娃,只想把父亲的称谓留给对他最好的养父。
    旁人或许会觉得阿彻不知感恩,萧震却很欣赏男娃的爱父之情与骨气,抱着阿满坐回主位,问阿彻今日都读了什么。
    阿彻认真地背了一遍新学的文章。
    萧震认字,喜读兵书,学堂里教授的文章他其实未必比阿彻懂得多,面容严肃地听着,听完夸赞两句,从不考究。
    四人坐了片刻,要摆饭了,阿满不想跟娘亲去后院,也不想娘亲走,非要爹爹与娘亲都陪她吃饭。因为刚刚与萧震对视那一眼,苏锦觉得还是避嫌好,既然她要抱走女儿时,萧震心软劝了句,苏锦便狠下心肠,将哭闹不止的女儿丢给萧震,自己去了后院。
    娘亲走了,阿满仰着脑袋嚎啕,豆大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嘴巴张的可以塞个鸡蛋进去了。
    萧震心疼,尝试各种办法都哄不好,想埋怨苏锦狠心,可转念一想,苏锦与他避嫌乃礼数,无可指摘。
    “大人,你放妹妹下来,我哄妹妹。”阿彻也听不得妹妹哭得如此委屈,仰头道。
    萧震看看男娃,单膝蹲了下来。
    阿彻拉住妹妹抹泪的小胖手,弯腰哄道:“妹妹别哭了,哥哥带你去找娘。”
    听到“娘”,阿满真的不哭了,抽搭着转向哥哥。
    阿彻牵住妹妹,要带妹妹走。
    阿满小手拽着萧震的衣裳,想让爹爹也去。
    “娘怕大人,大人去了,娘也会哭。”多次目睹母亲糊弄妹妹,阿彻深谙“哄”字精髓,认真无比地撒谎道。
    阿满听了,茫然地瞅着萧震,好像要找出萧震哪里让娘亲害怕了。
    萧震有口不能言。
    阿彻催妹妹:“走了,咱们去看看娘有没有哭。”
    阿满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娘亲,终于松开萧震,小手交给哥哥,乖乖地被哥哥牵走了。
    萧震依然维持蹲着的姿势,黑眸望着兄妹俩离开的背影,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儿。
    初八阿满抓周。
    苏锦有点紧张,因为她想知道,她一年没有摆摊,名声有没有好一点。
    这一年彰城出了不少新鲜事,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传去,几乎冲淡了苏锦当初在彰城造成的轰动,官太太们听不到她的闲话,猜到苏锦是要当真正的官太太了,虽然还是看不上苏锦的出身,可谁让萧震后宅就她一个弟妹呢?
    萧震刚正不阿人人皆知,但又身居要职,很得指挥使李雍李大人的器重,有些人就想通过苏锦与萧震交好,那些官员不敢去萧震面前阿谀奉承,只好派家里的太太们来结交苏锦。
    这次阿满抓周,除了李雍的夫人,其他受邀宾客家的女眷都到了,一方面是因为萧震的关系,一方面也是苏锦的闲话淡了下去。
    苏锦很满足,这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图其他官太太们看得起她,自己不给一双儿女托后腿就好了。
    萧震粗枝大叶,彰城卫指挥使李雍是个心细的,从萧府赴宴回去,他对夫人杨氏道:“今日去道喜的女眷不少,入夏时孙世凯老娘过寿你去了,这次萧震家里办喜事你却不去,人家萧震怎么想?下次他再请客,你给他点面子。”
    孙世凯与萧震同为指挥佥事,同级官员。
    杨氏出自书香世家,自幼接触的都是循规蹈矩的闺秀,丈夫经常夸赞萧震勇武有本事,杨氏对萧震观感也不错,如果萧震有个正经的妻子张罗宴请,她一定会去,但一个摆摊卖包子的骚寡妇算什么?虽然小寡妇改邪归正了,杨氏依然不屑与之为伍。
    “除非他娶了贤妻,否则休想我登萧家大门。”面对丈夫的规劝,杨氏不容商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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