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已延绵三代,比起开国时的一穷二白,如今国库倒是有些底子,百姓里也开始兴起酿酒之风。尤其是富人,会耗资无数只求一瓶佳酿,这对粮食的消耗是巨大的。酿酒既是暴利,又对粮食有种种要求,必须有朝廷出手才能安心。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陈睿会让他与方少府商议限酒令,少府乃是皇帝的私库,这明摆着陈睿也不想让朝中大臣插手酒业,而是直接将酒拽在自己手里。
    早听说皇上想要修宫,奈何私库不丰,若是拿到朝上议论,定是有老臣以皇帝登基未满二十载,此时修宫乃劳民伤财。如今酒业入了皇上私库,柴三郎啧啧两声,这下皇上可再也不用在朝上看那些老夫子的眼色了。
    方少府听着柴三郎的来意,激动的连话都结巴了:“这是真的?!皇上真的要您与下……下下下官一同商议酒业?”
    柴三郎道:“我骗你作甚。”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也是皇上爱护你,方大人,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啊。”
    方少府热泪盈眶,竟对着皇宫的方向缓缓一拜:“皇上待臣之恩,臣万死不能一还!唯有忠心二字!唯有忠心二字!”
    柴三郎瘪瘪嘴,难怪这方少府如此得皇上信任,瞧这姿态,可不就是皇上喜欢的么。
    “父亲,您看……皇上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回到府后,柴三郎还是一头雾水,“这限酒令怎么看,也与方少府无关。”
    “你呀,就是只看着眼前。”柴彦安道,“限酒令咋一看,乃应大司农牵头,最多在于丞相府内的各功曹一同商议。可你的父亲乃当朝丞相,皇上会让咱们父子二人把持着着块肥肉吗?”
    柴彦安默默看着手中茶杯,低声道:“博陵侯联姻齐王,方少府之女只得了个侧妃之位,齐王后院必然是霍氏女一家独大。然而让方少府掌管酒令,无意又给他添了些分量,也有了与博陵侯抗衡之力,同时在朝堂上也有了与咱们柴家说话的底气。”
    柴三郎愤愤道:“那方少府明明还是父亲您提拔的!”
    “呵呵……”柴彦安摆摆手,“皇上能给他更多,你说他忠心谁?”说罢,见柴三郎还是那副神情,不由沉下脸,“前些日子,不少人都说咱们柴家一门两侯,风光无量。我看你被些许小风吹得飘上天了!若是再不谨慎,大祸就要临头了!皇上是什么的性格人,这天下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当今圣上,乾坤独断,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咱们府如今两侯一后,看着是风光了,越是如此,越不能得意!否则,博陵侯当初是怎么离京的,那就是下场!咱们家,可没有什么太后能求情!”
    柴三郎吓了一跳,被闺女当了皇后的狂喜而冲昏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你这大司农,只需顺着皇上的心意来便是。”柴彦安叮嘱着儿子,若无意外,再他去后,柴三郎将是柴府下一代的执牛耳。
    柴府如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然而当今圣上可没有先帝那样仁慈。没看见连博陵侯近来都如此乖觉么。朝中一个柴丞相,一个大司农,看起来着实打眼了。柴彦安叹了口气,等撑着宫中的皇后产子后,他便上折乞骸骨吧。
    这样,皇上也能对柴家放心了。
    207、二零七章 齐地
    离着齐王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陈睿也觉得这段日子自己的各项政令都执行的无比顺畅。不论是博陵侯, 还是柴府, 或是京中的名门望族,各个都乖觉的不得了。
    陈睿不屑一笑。
    这帮老臣仗着是伺候过先帝的, 以前可没少摆架子。如今被他一手打一手拉的,还不是变听话了。
    这就对了, 他乃当今天子,天下第一人也, 这帮臣子只需忠于他, 顺从于他即可。若是有二心,换了便是。他最厌恶的便是柴府那幅门生遍地的模样,这天下是他陈睿, 不过是有区区几个门生,也在皇帝门前摆架子?!
    他娶了柴氏女为后, 是对柴家的赏赐, 可不是什么联姻!好在柴彦安比他儿子有眼色,自柴氏入主后宫后, 便开始称病, 虽挂着丞相之职,但并不对他的政令指手画脚。倒是柴三郎,还真有些摆出一副岳丈的架子。拿一个盐铁官去敲打敲打他, 若还不清醒,陈睿便打算给这个大司农挪挪位置。好在柴三郎识时务,到也是个聪明人。
    自陈睿登基以来, 便一直与外戚,老臣,望族之间博弈,这让身为皇帝的陈睿觉得颇为束手束脚。他不断打压以博陵侯为首的外戚,如今又收复了代表老臣的柴氏,将陈氏郡主许配给地方望族褚家。如今三方势力终于都安静了,陈睿顺心的舒口气。
    天色渐晚,内侍送来了侍寝的牌子,陈睿随意看了一眼。柴氏女是皇后不假,但他却不想让皇后这么快有孩子,柴府如今一门两侯一后,却是抖了起来。皇后产子,若是男孩,寓意重大,柴府也更有资本,不出几年,又是一门尾大不掉的外戚力量。
    内侍见皇上将牌子来回扫了好几眼,目光落在了高美人的牌子上,心道,这高美人还真是入了皇上的眼,一个月连着三次侍寝了。
    高氏,家里三代为官,但能力有限,族内最大的不过是五品。但有一点,高氏是铁了心的帝党,大约是感激皇帝选了他们家的女孩儿入后宫,这高氏的现任族长,也就是高美人的父亲隔天便是一封折子来表忠心。
    后宫里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制衡皇后。然而身份也不能太高,不然朝堂里会有非议,同时也要顾及一下柴氏的面子。陈睿又不想真的和柴氏翻脸,不过是一些制衡手段,巩固自己的皇权罢了。但让太后来制约皇后,陈睿是一百个不情愿,太后那又是另一方势力,对皇帝的忠心可不纯粹。
    前朝、后宫,都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心的,陈睿如是想着,顺手翻了高美人的牌子。
    比起陈睿的顺心,弟弟陈晔却好几日都不曾好好安睡。马上要离开熟悉的京城去往齐地,这让刚成年的陈晔颇为紧张。可太后却像是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一般,他现在还住在宫里,可除了每日的请安,太后很少召见他了。
    而博陵侯,原来是舅舅,如今是岳父了。他去找他吧,也是十次有八次不被待见。而一直相处的不错的大舅子这次没跟来,两次被待见的时候,接待的他的竟然是霍明明!
    倒不是霍明明不好……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吧!!
    男女要避嫌啊,这还是他表妹,更应该避嫌啊!而且霍明明站起来跟他一样高,穿着一身男子衣袍,那腰,那腿,那手臂,打背后一看……
    他带来的侍卫还曾经差点将霍明明认成了侯府的小公子,还是特潇洒的那种……
    捂脸啊,真是黑历史。
    陈晔真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这么丢脸。
    朝政和他挨不上,朝臣他也不能去结交,京中各府的同龄公子们他也不熟,封地齐的各种消息他早就熟背于心了。陈晔发现,他要大婚了,他要去封地了,而他竟又仿佛无事可做。
    叹口气……
    还是去跟老丈人套套关系吧。
    毕竟满京城,能打交道又不用避嫌的,如今也只有博陵侯了。
    聂冬听闻陈晔又来了,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吊儿郎当道:“这小子是多想娶媳妇儿啊,他哪怕来八百遍,我也不能提前让他俩见面。”
    霍明明用着牛皮不断擦拭着手里的匕首,接道:“他也没别处可去,不来这里,难道要去方少府那里?”
    聂冬一口茶差点对着霍明明喷了一脸,然而看着霍明明手里的匕首,聂冬觉得呛死总比被媳妇儿捅死要好。
    “咳咳咳咳……他要是敢上方少府那里,陈睿那小子还不把他给扒了层皮。”聂冬咳的眼泪都出来了,随手扯了个帕子抹了把鼻子又道,“随便府里哪个人,去见他就行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见了。”
    霍明明换换站起身:“随便哪个人?”说罢冷笑一声,“除了我,周阳侯府里还有谁敢见陈晔。”
    说罢,推门离去。
    聂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半晌。
    老子媳妇儿真特么帅呆了!!!
    来个这里这么长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霍明明早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懵懂。陈晔虽然是陈睿的亲弟弟,但显然,陈睿对他并非信任。陈晔心里清楚哥哥对他的提防,想要在陈睿手下平平安安的混口饭吃太难了。陈晔从不结交朝臣,也不结交各府的公子,甚至也不对任何朝政发表意见。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养马,打马球,陈睿知道后颇为高兴,每年都会赐他好几匹御马。
    周阳侯胆小怕事,博陵侯交兵权离京的事早就让他吓破了胆。周阳侯府上下与周阳侯都是一样的胆子,对陈晔的登门,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不见任何亲热,那说话的语气都是比着尺子来的。
    霍明明冷眼看了几次,就觉得头疼麻烦。她从不遮掩什么,见到陈晔该怎样就怎样。不妨这般姿态令周阳侯府拿她当了救命草,也直接忽视了她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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