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冬又问道:“麻烦里长给我们准备些房屋。”
    “已经备好了。”里长有些局促,“俺们那些破屋子哪里能让大人们住,那是污了大人的脚。这祠堂有七间屋子,就是……”
    聂冬大手一挥:“足够了。”
    汤公公瞪大了眼睛,他没听错吧,七间屋子,难道要住他们这六十多个人?!
    唐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声对他道:“公公您放心,那些个侍卫就在这院子里歇一歇。”
    汤公公唉声叹气:“小唐大人,您这次出来真是受苦了。唐大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多担心呢。”
    唐愈的笑顿时凝在了嘴角。这就准备挑拨他爹与博陵侯了?这些个阉货就没一个好东西!
    聂冬等人一人一间房稍作歇息,然而霍文钟却闲不下来。娘亲在的时候,他爹就当甩手掌柜当惯了,娘去世后,府里的家业也都是他打理。霍文钟忙碌惯了,此时带着一队侍卫清点行礼。
    王庆元在后面缩了一段时间,见中午人少,又悄悄找了来。
    霍文钟冷冷看了他一眼,王庆元哭道:“是小人辜负了大公子的期望,小人该死……”
    “行了!”霍文钟呵道,“来找我作甚?”
    王庆元谨慎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小人想在这里做一桩生意。”
    第一一七章 关卡
    “这样的小村子你想做什么生意?”霍文钟好奇问道。
    王庆元道:“小人方才在村中闲转,遇到几位妇人在河边浣衣。发现那几位妇人的双手不似小人村中的农妇……”
    话未说完,又被霍文钟瞪了一眼。
    王庆元连忙道:“大公子莫要误会,小人只是无意间瞧见的。便上前问了一下。”
    霍文钟挑眉:“她们可没将你打出去?”
    “没没……”王庆元尴尬的摆摆手,见到霍文钟那探究的眼神,小小声道,“刚开始是要拿拿木槌打小人来着……不过小人赶紧告诉她们,小人只是好奇这为何她们样劳作双手却不皴,想给自家媳妇儿讨这个方子。”
    “她们给了?”霍文钟大约知道他要做什么生意了,“你打算拿这方子去做买卖?”
    “公子英明。”王庆元道,“这方子并不难,乃是将鱼油熬制时常涂抹在手上即可。”
    霍文钟对这种小生意没啥兴趣,不过看在王庆元走哪儿不忘赚钱,还是颇为欣慰,便道:“想做便去做吧,乡野村妇没甚见识,你不得骗她们的方子。”
    “小人哪里敢。”王庆元道,“小人是付了铜钱的。”说完,发现霍文钟玩味的看着他,王庆元憨厚的笑了两声。
    “行了,下去吧。”霍文钟摆摆手,不想再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纠缠。方子花了铜钱买回来,再卖出后恐怕赚的就是银子了。罢了,商人逐利,王庆元还算是有良心的人了,至少没有白拿。
    众人歇了一个晌午,便准备再次出发。里长携村中长老们一路相送,聂冬却发现田间却没有多少人耕种,又想到刚才在村中时,也是老人妇孺居多。对着霍文钟使了个眼色,让他出面去问。
    身份太高也有烦恼,回答的人总会捡他喜欢来说。霍文钟有心提拔王庆元,毕竟这次去池安大家是要做盐的买卖,王庆元这个盐商立不起来,后面的事也跟着麻烦不少。
    王庆元听得霍文钟要他去与村民套近乎,连忙一路小跑到里长附近。里长认得他,顿时道:“大人,那鱼油擦手是俺们村都知道的,您想知道俺们答一声便是,还给了钱,这……这……”
    王庆元道:“老大人啊,我不能白拿你们的东西啊。”
    “这怎么算是白拿呢。”里长颇不理解,“俺们就是用这个擦手的啊,又不值什么。”
    “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啦。”王庆元笑道,这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商机。聊着聊着,不由手一指,“这都快九十月了,田里咋没人呢。”
    里长顺着他的手望去,不由一叹:“地都旱啦,长不出什么咯。家里的小子们都去了镇上谋生路去了,也就俺们几个老不死的留在村里。”
    “今年不是下了几场雨吗?”王庆元问道。
    “大人您不知道啊,俺们误了春耕,时节不等人啊。”里长语气里颇为惋惜,“到了快五月的时候,俺们才从镇上拿了几袋种子回来,还能种出个啥呢。”
    王庆元眉头一跳。竟然这么晚?在博陵,他可是知道他们大公子在二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春耕的事宜了,还将侯府田庄上的种子拿给了附近有经验的老农辨认,看来能不能用。
    里长道:“大人们都是大善人啊。您们就歇了这一会儿,就给俺们留了银子,这些银子可以去镇上买到粮食。俺们是不愁了,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侯爷还给村里的小子丫头们零嘴吃,嘿,那群小的比过年还快活哩。”说着,憨憨的笑着,露出黄黄的牙齿。
    王庆元微微垂着头以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沉重。走到田边,抓了一把黄土,竟有些泛沙,拿出了一个小布袋,装了进去。
    “竟然这么严重了。”聂冬看着那袋土,午睡起来的轻松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文钟双手紧紧握,后槽牙磨的咯吱响:“朝廷在过年前就三令五申要重视春耕,这些县官,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水利水利不修,农具也不见几样,竟然连种子都要克扣?!”
    身为督邮,常年巡视县乡各处的霍文钟早已明白,所谓在“镇上谋生路”,实际上就是乞讨去了。遇到好的世道,也许还会回村,若知道回村后也没吃的,这些人就会变成流民,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乞讨。
    马车内,二人一时间皆没了言语。
    聂冬默默将那袋黄土伸出了窗外,随风撒去。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秦苍道:“侯爷,前面有人设了关卡。”
    “知道了。”聂冬道,“让他们快些查完便是。”
    “奇怪。”霍文钟道,“先帝开关梁,解山泽之禁,除了城池与驿站附近会设关卡,怎么半路上也有了?”
    唐愈下马走到聂冬的马车前,也道:“大哥可在?”
    霍文钟撩开车帘跳下。
    “这些个小吏,竟然敢在半路设卡,这简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你看那些小卒!”唐愈气愤道,“小民通过竟然要交十个铜板,商贾过则是按所贩商货之价十五之一来收。此外每一辆车竟然还要抽税五钱!最后这个算什么回事?”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霍文钟走了过去。
    小吏们正在收银子,见到两个贵公子模样人,不由一愣。其中一个连忙跑到了一旁,霍文钟朝那边看去,才旁边竟然支起了一个草棚,一个穿着从九品官服的小官正在哪儿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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