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假不成!”张义鸿手里握着曹县丞从赵县送来的书信。由于传递时间问题,这封信是写在聂冬刚入赵县时的事。在信里曹县丞说了三件事:第一,博陵侯把县令捆了;第二,博陵侯把县尉捆了;第三,博陵侯把县丞捆了……
    “大郎啊……你看这事办的!”张义鸿恨不得插上双翅直接飞向赵县,老侯爷在博陵闹也就算了,好歹是他的封地,大家都熟人,您老人家在赵县这么扑腾的,真的合适吗?您老要是喜欢捆人玩儿,咱回了家,我亲自把自己捆了送到您老面前行么!
    霍文钟那里也收到了他爹写给他的家书,鉴于他爹一向不太待见他,所以这封家书是他爹口述,秦苍代笔的。讲的也是三件事:第一,赵县县尉想要刺杀本侯,被老子即时发现了;第二,赵县县丞辱骂本侯祖宗十八代,本侯要是不捆他,太后老姐姐都不答应;第三,赵县县令欠老子的银子准备携款潜逃,你老子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只能将他也捆了。
    “父亲他是有苦衷的啊。”霍文钟苦逼的替他爹辩解,“毕竟是赵县有错在先,那群人胆大包天,父亲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话和我说没用,郡守派人来了,大郎也准备这么答?”
    二人正苦恼着,驿站又来信了,依旧是两封,一封公文一封霍文钟的家书。拆开一看……
    “张大人!!”霍文钟大步上前扶着张以鸿,这一声喊惊动了不少人,大家立刻围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拿扇子的拿扇子。
    好一会儿,张以鸿终于悠悠的转醒,顿时就抱着霍文钟嚎啕大哭:“大郎啊,老侯爷啥时候回博陵啊,他老人家怎么又和魏君廷给杠上了啊!!”
    霍文钟还没来得及拆信,只好先接过那封文书,上面写道魏君廷不满博陵侯在赵县肆意妄为,已经准备上本了,并派了家仆传信其长子魏文杰,要联合朝中不少人联名参博陵侯与博陵府衙诸人一本!
    魏文杰乃刺史,虽然品级较低,但是这个职位很奇葩。朝廷规定了刺史只许弹劾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六百石一下的小官反而弹劾不了。很不幸张县令等人的俸禄是八百石,正是弹劾的范围内,而霍文钟这样的更是跑不了。
    霍文钟实在没想到他爹的本事竟然这么大,这才去了几天啊,竟然闹的赵县人仰马翻,又赶紧拆开他爹给他的家信,果然又是另一番言辞。
    霍文钟快速看完,猛地站起身:“魏老儿好歹毒的心思!他还有脸上本,是欺负我们博陵没人了吗!!”
    府衙诸人一脸费解的看着霍文钟,刚才的公文大家都传看了,各个心中一片冰凉。霍文钟沉着脸,愤愤不平:“徐广文私吞药材,烧毁村庄,激起了民变,数百流民冲击了赵县!父亲他不顾自身安危,将侍卫悉数都派了出去,在流民冲击魏府时,及时赶到,救了魏府合家老小,而父亲当夜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连日操劳,竟当场昏倒。而我侯府的侍卫们也有不少受伤了。魏君廷却倒打一耙,实在是可恶至极!”霍文钟还有几句潜台词没说,你儿子是刺史了不起吗,我也是一郡督邮,不就是上折子吗,我也上,谁怕谁啊!老子的爹救了你全家一命,你这个白眼狼竟不知感恩,去死吧!!
    “老侯爷真的将侯府侍卫都派出去了?”张以鸿一下精神了起来。
    “这还能有假!”霍文钟将书信的部分内容抄下让众人传阅,上面连时间地点都写的清清楚楚。
    博陵诸人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只道赵县欺人太甚,他们博陵为了这次时疫费了这么大的精力,连本地吉祥物博陵侯都出动了,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博陵的吗?
    必须上折子!!参他们一本!
    众人摩拳擦掌,第二天一早易阳郡守使者柳玉山终于抵达博陵。一行六人,是专门来处理赵县县令私吞博陵侯府药材一案。结果不等问此事,博陵府衙的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控诉赵县诸人如何的不厚道,专门喜欢往人背后插刀子。
    柳玉山吓了一跳,如此团结的博陵府衙还是头一次见啊,这发生什么事了?
    霍文钟等尽量让柳玉山在博陵多拖延些时日,连夜派人骑快马将使者前来一事报给博陵侯。送信之人到的时候,聂冬正让秦苍代笔写信给太后。因担心笔迹露馅,这段日子凡是书信往来都是让秦苍来写,他口述便是,润色等问题也是由秦苍来办。好在老侯爷以前也不太喜欢动笔,嫌写字麻烦,聂冬这样做众人都能理解。
    聂冬这封信写的十分委屈。声泪俱下的控诉了魏君廷的种种恶行,秦苍代笔的时候心中不断感叹老侯爷的情感实在是太丰富,太后若看到了这封信,估计活吃了魏君廷的心思都有了。
    柳玉山等人在博陵多留了一日,听闻老侯爷已经离开封地虽很惊讶,但一想到这位是博陵侯也都十分了然了。这位见树都要踹三脚的侯爷,好不容易做回好事,银子还被人吞了,他要是不跑去赵县还真有些不太正常。
    “大人,虽然博陵侯擅离封地,但此事是赵县有错在先,咱们将事情报上去,博陵侯也只会得些不痛不痒的斥责,为了赵县得罪侯府,不太划算吧。”一同随行的人对柳玉山说道,“大人此去只需将博陵侯劝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了。”
    柳玉山私心也不想和博陵侯闹翻,而且在博陵府衙多待的这一日所得到的消息也令他十分震惊,博陵侯竟然在赵县被流民袭击了,这绝对是赵县的失职!柳玉山在郡丞的位置上待了许多年,再过几年他也打算上个折子乞骸骨,实在不想和博陵侯折腾下去。如果博陵侯真的和魏君廷两个打起来,他也只当没看见的,反正最后都由圣上裁断。
    一行人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来到赵县,却在城门处被人拦了下来。诸人的侍从正要呵斥,却看见一个老者走了出来:“小人乃赵县郎中,赵县发了时疫,诸位大人要进县内,得换一身衣裳才行,免得染了时疫。”
    柳玉山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孙世昆耐心的替众人讲解,末了补充道:“诸位不必担心,一应衣裳都由博陵侯出。”
    诸人面面相觑,博陵侯不是来要银子的吗,怎么当起了散财童子。不过对这个郎中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相信,人干净些不得病这是常理。只是被拎去换衣裳之前还要先去沐浴,柳玉山不禁问道:“每一个进赵县的人都要这样吗?”
    衙役道:“当然了!”
    “这得耗多少水啊?”
    谁料衙役叹了口气:“赵县发生时疫,老侯爷已经给相邻各村各县发了文书,让大家不要来赵县,并将时疫的防治之法一并告知。小人守在这城门几天,也只遇到了诸位大人罢了。”若不是柳玉山有郡守府的令牌,城门下的衙役是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进了沐浴的地方,已经闻到了一股药草的问题,柳玉山立刻明白这也是为了防疫。大家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现在倒是觉得清爽不少。
    之前那个劝说大事化小的人不由叹了一声:“没想到……老侯爷竟然真在防治时疫啊。”
    柳玉山的心情更复杂了,博陵侯难得做了这么多好事,若被魏君廷参了,恐怕这事儿小不了了!
    “咱们赶紧去见老侯爷。”柳玉山觉得事情已经超过他们之前的预想,这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他实在不安。
    第三十五章 双渣
    一行人走在赵县街道上,发现赵县各处都有人穿着奇怪的大外套,嘴上带着叫口罩的东西,他们几个人也在领衣裳的时候一并领了这个东西,只是觉得太过怪异,并没有带上。
    博陵侯府提供的衣裳并不奢华,可以说只是普通小民穿的布衣,连量身而裁都做不到。听说博陵侯只是划分了几个身高,按照不同的身高做了个大致罢了。而他们自己的衣裳则要进行消毒晾干后才能还给他们。每个人被发了一个木牌,到时候凭此牌去领回衣裳。
    街上行人很少,可异常的干净,家家户户门前都放有水盆,柳玉山上前询问,只听那叫戴小江的人说:“这是预备洗手用的,以防时疫哩。”
    “看来博陵侯真的在防疫。”柳玉山看向了同伴,大家脸色也都十分微妙。
    等众人到了赵县府衙后,更是被这里的忙碌给震惊了。不少人正在统计每日因时疫而死亡的人数,还有各类物资的消耗量等等之类。
    这么多人中倒是看见了一个老熟人,博陵县丞曹清河,而柳玉山身为郡丞,正是他的直接领导。曹县丞有些吃惊:“柳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不过倒是先换了身衣裳。”柳玉山笑道。
    曹县丞连忙解释:“真是得罪了,只是这时疫实在是太可怕,不得不防啊。”在赵县这几天他近距离的接触到了时疫相关的事物,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凭借文书就妄言自己如何辛苦的大胆之人了。他亲眼看见每日隔离区火化不下几十具尸体,越觉得自己当日所说之话实在是可笑之极。
    四周村民虽已经接受了老侯爷的施药,但是如今要将他们已下葬之人挖出来重新火化又遇到了不少阻力,县衙里不少人都在为此奔波,连曹县丞这样专做后勤的都消瘦了不少。
    柳玉山听得他说起这些日子的事,心中大惊,原来赵县时疫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如果不是博陵侯来此,说不定整个易阳郡都要遭殃。如果不是他深知曹清河的为人,定会认为他是危言耸听。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侍卫前来领柳玉山前去拜见老侯爷。
    聂冬面容之憔悴,让柳玉山等人吓了一跳,满肚子的疑问都暂时咽了下去,直接问道:“老侯爷啊,您怎么瘦成了这样?!不是有太医跟着吗,您赶紧坐下!”
    聂冬“虚弱”的一笑,长叹道:“薛太医等人已被本侯派去防治疫情了,本侯留在这里又不会染病,还是外面的事要紧。”
    “侯爷说的哪里话,博陵侯府可全靠老侯爷您支撑呢,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柳玉山还是第一次看到博陵侯这样憔悴的模样,明明连知天命的年纪都不到,此刻看着却是两鬓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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