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后来的十多天里,贵县县令也并未对各村的郎中数量作出调整。还是说,你们赵县每个村子都是一样的大小,死的人也是一样多,连人口都是一样?!”
    范有德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老侯爷竟然会问得这么仔细。
    “我再问你,贵县的这些药材所配药方是怎样的?”
    范有德抖着声音回道:“小的……小的不知。小的不是郎中,方子都是郎中配的。”
    “你身处赵县,难道县令大人没有将一副方子给你带回家去预防吗?就算没有方子,每一副药都是由那些药材组成的总该知道吧!”
    见范有德回答不上来,聂冬猛地一拍桌子,严厉呵斥:“博陵已送十五车药材去赵县,这十五车的药材是怎么用的,每日用的多少,用在什么地方,都跟本侯从实招来!若有丝毫隐瞒,本侯告你一个欺瞒朝廷列侯之罪,阖家连坐!”
    范有德全身冷汗,湿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明明天气正暖,可整个人却抖的如秋风里的落叶。明明之前县令大人送信来时,博陵只是叮嘱要好好预防时疫,便将药材装车送去,为何这次会问的这样详细,竟然连每村几个郎中这种小事都问到了!
    聂冬已经心中有数了,对着屏风道:“你出来吧。”
    霍文钟气的双目通红,他一心救灾,赵县县令每次来的文书言辞颇为恳切,虽然情况危急,但他努力组织人手,奈何赵县郎中不多,所以便先送了些去村中救治,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可霍文钟万万没想到,只叫老侯爷问了几个不起眼的问题,原来这组织郎中竟还有藏如此多的猫腻!
    “这个人本侯就交给大郎去审了。”聂冬眼神不善的看着霍文钟,“望大郎的心能更细些!赵县本县的药材为何告罄的那么快,都哪些人买去了,小民到底分到了多少药材,赵县究竟有多少郎中,都一一跟本侯问清楚!”
    霍文钟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儿子无能!”
    命侍卫带范有德先下去,聂冬语重心长的对霍文钟道:“本侯知道你关心时疫,本侯还知道你还拿了侯府的库银去买药材是不是?!”
    霍文钟立刻解释道:“府衙已经在县里各处里乐捐,所以儿子才动了府里的库银,一应银两都誊了账。”
    “好好好,我博陵侯府的银子,进了赵县那种小人的嘴里!”聂冬随手抄起了茶杯,重重砸在了脚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本侯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赵县药材之事的来龙去脉给本侯弄清楚,你就滚出侯府!”
    院中诸人只听得书房内老侯爷中气十足的一声——“滚!!!!”
    霍文钟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前来的张县令恰巧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张县令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他被传到侯府来,听说老侯爷有要紧事要对他说,可现在这是……
    “大郎啊,侯爷这是怎么了?”
    霍文钟擦着额头的汗,低声道:“县令无须担心,侯爷刚知道赵县的徐广文私吞药材,所以才震怒。”
    “就是……你用府里库银买的那一批?”
    见霍文钟点头,张县令心有戚戚。老侯爷这哪里是震怒徐广文私吞药材呢,明明就是生气徐广文抢了他侯府的银子。
    原本霍文钟打算用侯府的库银买一批药材,也就当做响应府衙的乐捐,等时疫过去后,还能借此事情给朝廷表功,替侯府向朝廷要些嘉奖,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恶心事。不过既然是徐广文找死,张县令也就不像刚才那样担心了,略作了一番吐纳,便听到老侯爷宣他进去。
    第二十一章 求神
    张义鸿战战兢兢的走进书房,他与老侯爷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老侯爷那荒唐的名声却早就如雷贯耳。
    聂冬叹口气:“想来张县令已经知道赵县的事了?”
    张义鸿连忙道:“下官刚才在书房外遇到了大公子,倒是听说了一些,具体还得大公子审完才能知晓。”
    聂冬道:“府衙要乐捐,本侯身为博陵侯自然是会响应的,但这银子是侯府替赵县百姓出的,不是给那个大胆妄为的蠢货徐广文的!”
    张义鸿吓得一哆嗦,连忙表忠心:“侯爷放心,此事我博陵府衙一定会调查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少了一文钱,也不会放过!”
    聂冬也就是表个态度,威慑一下张义鸿,免得赵县的事还没解决,博陵又后院起火就麻烦了。便道:“时疫乃天灾,本侯听说张县令已在自家府邸组了消毒小队,这样很好,赶紧让整个博陵都组一个,毕竟一些小民不通医理,也颇为愚昧,便只能麻烦府衙代劳了。”
    知道老侯爷现在心情不好,张义鸿赶紧应下。
    聂冬又吩咐道:“我们博陵可不能出赵县那种荒唐事,既然有本侯坐镇,若出了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那就是打本侯的脸!你们府衙立刻将药材都分配好了,依着每家每户几口人分多少都提前准备好,挨家挨户去赠药,记得都留下字据!”
    张义鸿立刻称是,见老侯爷再无其他吩咐,弯腰退出。走到屋外后才发现自己吓得站都站不稳了,黄大夫扶着他道:“县令大人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一碗安神汤?”
    张义鸿看了看周围,发现侯府众人对他这样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每一个见过老侯爷人都会受到惊吓,所以博陵侯府的安神汤一向很紧俏。
    “不了,府衙事多,老侯爷交代的必须赶紧去办。”张义鸿抹了一把汗,老侯爷简单一说挨家挨户去赠药,可具体做起来就颇为复杂了,可出了赵县这事儿,博陵府衙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地界地是否也有人贪药材,只能依着此办法来。
    博陵府衙诸人翘首以盼,老侯爷先是叫走了霍文钟,随后又把县令大人给叫走了,这种举动实在罕见。沈江卓也觉得有些奇怪,好不容易听到衙役来报张义鸿回来了,众人纷纷出门相迎,见他四肢健全,精神健康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江卓好奇问道:“侯府究竟发生何事?”
    因赵县一事还未真的确定,张义鸿挥退了其他小官,便只对沈江卓与曹县丞说了此事。曹县丞乃清流出身,顿时骂道:“真是视短之辈!这种狗官,就该满门抄斩!”
    张义鸿示意他们莫要激动,又将老侯爷的吩咐给说了。
    曹县丞冷哼:“老侯爷这是心疼钱了,左右他的银子已经给了赵县,如今博陵要赠义药,咱们也不好意思在找侯府了。在徐广文把药材吐出来之前,老侯爷是不会在捐第二次的。”
    张义鸿却道:“清河兄莫要动怒,以老侯爷的人品,如今知道侯府银钱被徐广文吞了还不离府弃我博陵而去,已算是厚道。不过老侯爷说要挨家挨户赠药,这倒是……”说着,压低了声音,“诸位都知道圣上正为括隐一事烦忧,大户隐报人口,若是平常咱们也不能去查,如今借着赠药之名正好摸摸他们的底细。”
    曹县丞眼前一亮,正是如此!
    “老侯爷倒是给咱们帮了个大忙啊。”曹县丞喜不自禁。这可是博陵侯下令的义举,再大的户,能大过博陵侯吗?
    张义鸿又问道:“那个消毒队的人手,沈兄准备的如何了?今天老侯爷又问了此事,他也是被赵县的事给气极了,希望此事尽快解决。”
    沈江卓道:“府衙里的衙役加使粗的已抽出四十人,但石井坊那边是怎么也不肯去的。”
    石井坊,用个通俗的名字来说,便是贫民窟。府衙里,哪怕是使粗的人都看不起那地方,更别提让他们去那边消毒打扫了。
    可若是让石井坊里的小民自己打扫,且不说他们拿了药材会不会转手卖掉,而且许多人颇为愚昧,宁愿求神拜佛,也不信医药。还有的觉得,一旦扫了那什么药,会坏了风水,引的神明震怒。
    张义鸿也觉得那些个小民不好打交道,他们爱抱团,也不讲理,总不能让府衙的衙役在这个时候还去整顿棚户区吧。现在大家都忙晕了,哪还有人手抽过去啊。
    “那边暂时放一放,你将四十人分做五队,先去上里坊等处分发药材和消毒汤汁,若有不会用的,一定要让咱们的人先做给他们看,不要漏掉任何一户!”张义鸿慎重道,“咱们这次可是把老侯爷都拖下水了,若博陵有个万一,哪怕是砍了博陵全府衙的脑袋,都不够给太后娘娘息怒的。”
    做好分工,曹县丞去弄大户的调查,沈江卓继续组建市级防疫消毒队。为了安抚消毒小队的成员,县令,县丞,县尉以及博陵侯府都出了人,都是在府里做过消毒工作的熟手,可当做小队队长来用。
    回到沈府,见霍文萱正在准备一些药材,原来是送给出去避时疫的沈母做防范用的。沈江卓便道:“不必太累着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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