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宁府,牛仁经过半月猛攻终于攻了下来,但是依照岳少安的意思,他并没有在次坚守,而是留下一部分守军后,便转而朝着石城郡折返过来,大军匆匆而过,犹如狂风扫落叶,很快便将八甸、弥鹿、师宗、罗雄等部一一攻下,此刻已经兵至乌普龙,距离石城郡城也是遥首可望,很快便能与张横作出夹击之势了。
    而在他后方紧跟着的岳少安,却分兵一万入驻了最宁府,自己只带了不到一万的精兵悄悄地行着那仿似绿林好汉才干的营生,昼伏夜行,抹黑前进。一路之上,专找僻静之所行军,军旗收起,战甲压箱,从士兵到将领,再到他这个统帅,都打扮的破烂不堪,就如同几十天没吃饭的流民,乞讨过来一般。
    好在现在大理已经是人心惶惶,富户搬离,穷人一个个能逃的逃,不能逃的也和他们的打扮差不多,尽皆饿的两眼发绿,四下争食。
    岳少安一路前行,遇到了撞到他们形迹的人便抓起来,起先被抓的这些穷苦百信吓的屁滚尿流,只喊大王饶命,到后来便安稳了许多。其实原因无他,只因为岳少安是个好老板,虽然把他抓起来不让回家,还尽让干些杂七杂八的营生,但终究是管饭的。在这个有力气找不到工作,讨不得饭吃的念头,能找一个不打不骂,给活干,还管饭的雇主确实不多。因而,被他抓来的人过了最初两天的“试用期”便安稳了下来。竟是觉得这生活很是安逸,现在赶他们走,他们都不走了。
    岳少安一开始看到这种局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因为他的队伍在短短的半月时间便由不到一万人壮大到了一万五千人。这种在敌后做招募工作能如此顺利的事,之前他是没有想到过的。
    可是好景不长,不知几时他此举便泄漏了消息,当然不是他秘密进军的事显露了,而是他这里管饭的事泄漏了出去。如此,许多人便盼着被他碰到,被他抓住。有的人等他不到,居然主动四下打听,然后成群结队地拦在了山道上,昂首挺胸,双手叉腰,就差没喊一句,“老子要来你这里工作,赶紧地把老子抓去”了。
    这般壮观的情景本不多见,岳少安手下的将领也是喜出望外,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壮丁,他们行军的地方本就崎岖难行,那些老弱妇孺也很难寻的着他们。而这些壮丁却里加以训练投入战斗的,这对队伍的发展壮大有着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随着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岳少安和他手下的将领们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首先现在队伍已经从一万五千人又发展成了两万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天几十到几百的增长着。自己嫡系部队和这些大理百姓的数量正在向一个不平衡的局面发展着。万一动乱起来,却是十分麻烦的。
    当然,这个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岳少安秘密行军之时,为了更好的藏匿形迹,所带的口粮极少,本就只给自己这一万人准备的。现在突然多了一万张嘴,而且这些嘴还比自己带来的嘴大,他们都是饿极了的疯子,除来时一个都顶自己这边三个,没过多久,所带军粮便有些不够用了。现在本来一月的口粮也被他们啃食的只剩下了五天的。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岳少安虽没做过皇帝,但是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现在是他们的统帅,是帝师,倘若真的没了吃的,到时候将人饿死一些,那么其余的人才不管你是个什么狗屁帝师呢。在饥荒来临之时,百姓们易子而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岳少安一直都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很端正,自己只是一个领导,并不是人家的亲爹,便是人家当亲爹一样供着你,但是到时候该啃大腿的时候,也觉不咬你一个手指头完事。
    幽幽星河夜,万星璀璨,丝丝凉风吹过,岳少安甩了甩脑袋上甚有艺术家气质的乱发,面色很淡定,胯下却蛋疼,咬咬牙,挺起胸,僵持片刻,还是无力地坐了下来。一声长叹依旧没忍住从吼中发了出来。此时此刻,岳少安只觉得无聊透顶,心头的惆怅却并没有让他如何。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经看开了,有些事,你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见的能想出什么来,不去想时,反而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蹦出一个结果来。
    前世之时,他便被人经常称呼为“相公”,当然,这里的相公绝对不是阮氏姐妹唤他那一声相公,而是他在打麻将的时候总是不声不响地便莫名其妙的成了十五张牌或者更多,他便是那种光吃不吐的货色,为此还得一美名“善财童子”。此间,自己又糊涂了,再一次做了“相公”但这一次,却不是麻将了,而是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岳少安依旧没有想过要吐出去,这些日子,他已经派了几个做思想工作的“文员”人士去将那新来的家伙们一顿洗脑,虽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干,最起码也能保证在有饭吃的情况下,让他们不致造反。
    其实百姓们的要求很简单,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记着谁的好。尤其是大理国很明显没有把教育从娃娃抓起,百姓们大多都目不识丁,有得人甚至从小到大,只知道他们村里的村长,连皇帝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晓,那里会有什么忠君爱国的伟大情操。
    相比这些,大宋便做的十分好了。自少金人攻来,还省得高吼一声:“还我河山……”当然,被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那是另外一回事,态度却是端正的。而大理却连这态度都缺乏不少,朝廷中有几个爱国分子也对段易明很是失望,例如那位曾经劝段易明不要和岳少安违约,后又劝段易明不要答应岳少安索粮的宰相大人,此刻便因对段易明太过失望而弃官不做,回家养鱼种花去了。
    岳少安叹过一声,觉得自己这一声长叹有些夸张,便闭上了口,正打算爬上红马的背,继续前行之际,忽地身旁的刘通轻声说道:“帝师可是为了军中粮草烦恼?”
    “有何可恼之处?”岳少安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呃!”这却将刘通憋了个半脸通红,不知该不该反驳。
    岳少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家兄弟,有何不可对人言的,此处也无他人,有什么便说。”
    “军中已然无粮!”刘通脸色有些难看道。
    “还可够几日之用?”岳少安若有所思。
    “流民不断涌入,最多可用三日了。”刘通面带踌躇道:“此处往前三日内的路程全部都是荒野,现在又过了秋收之际,便是想弄些粮来也无处可去。此事若不尽快解决的话,属下担心会引起哗变……”
    岳少安轻轻点头,抬起手指微微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隔了一会儿才问道:“军中知道此消息的人多吗?”
    “属下已经吩咐了下去,严令将消息传出去,故而,此刻知道消息的人只有属下和军需官。”刘通说着,依旧担心道:“但是,此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三天后,军中一旦断了粮,到时候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岳少安挥了挥手道:“我知晓了,此事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
    刘通呆了呆,行礼退下。
    岳少安一拍额头,呼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发愁,其实他对此事也着实头疼不已。心中倒是有些想法,例如曹操那一招,把余粮分食,引起骚动后,再将责任推给无辜下属。这一招很好用,也很简单而实际,只是岳少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终究,他还是不如曹操那般奸雄心怀,可以把良心当玩具来玩。那么剩下的一条路,便只有尽快行军,到附近的城中借粮了。
    岳少安现在已经行到了威楚府,再往前翻过了哀牢山,便是无量山了,当初他还幻想着自己能在无量山下也寻觅一处神仙府邸,在其中也能见着一位神仙姐姐,便是使劲地磕上一气头,将脑壳磕坏半个,只要能学得那绝世武功也是好的。只可惜,世事无常,那里能够尽如人愿。更何况,现在他早已经抛却了幻象,对现实的认知比以往明确了许多。
    只是,这无量山不远处,自己却遇到了困境,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想到过的。思绪再三,岳少安决定径直下山,将队伍分成两拨,一路行陆路,另一路多砍树木,做些木筏以水路沿着礼江而下,只去进入大理城的第一道屏障开南城。原本他是打算绕过开南城,直攻大理城的。但是现在,这个计划显然是不能用了。无奈下,也只改变计划,先取这里了。
    走水路,要比陆路快了许多,只用了一日,岳少安的大军便来到了开南城下。
    开南城的城墙并不是很高,而且这里紧贴着礼江,城前有一水寨,平日间因为这里深在大理境内,故而并没有太多的驻军,而且守军,也大多为水寨中水中为多。
    岳少安在决定攻去开南之后,便让月夜将监察司现有的情报都收集了起来,得知这里水军强,而陆军若,便果断在距离不远处上了岸。
    这里的陆军守将只有一人,名叫张全忠,此人因为瘸着一只脚,故而并未得到重用,一直窝在这里,年已六旬,却并无什么作为。岳少安得知消息,心中一松,这样的一个守将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了,若是碰到一块难啃的骨头,以他现在的军粮根本就不可能让他支持到攻下城来。
    心中略松后,他便命将士们休息半日,饱饱地吃上一顿,待到日暮偏西的时候,便下令城下叫阵,将人打算在天黑之前攻入城中。
    开南的守将,这位张全忠张老将军虽说老而瘸,却也并不是好惹的,叫战的士兵只从他老人家的母亲开始问候,还没问候到曾祖母,这位老将军便“哇呀呀”一声怪叫,提着一口板砖厚的宽背大刀冲将了出来。
    两军阵前,岳少安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老将须发皆白,两眉稍立,宽口阔眼,倒是生的威风凛凛,像一只白毛大虫一般。看着眼前的老将,岳少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家伙长得好是英武啊,倘若年轻之时,估计也是一个喝断当阳桥的货色。不禁回头问道:“谁去拿他?”
    在岳少安身侧,当初青山与完颜成功大战之时,负责守山道口的林立催马上前,高声喊道:“帝师,末将擒那老头,献于马前。”
    岳少安看了看林立,当初这个小偏将,因为军功,现在已经官至副统领,嘴唇上也留了几撇小胡须,看起来貌似已经脱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行列。
    瞅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岳少安这个嘴上没毛的家伙却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林立,我观这员老将颇不简单,应该是一员虎将,切不可情敌。”
    林立轻蔑地瞟了张全忠一眼,道:“帝师放心,他便是一头老虎,也是一头没有了牙齿的老虎。何况还瘸着一条腿,你稍等片刻,末将去去便回。”
    眼见林立如此,岳少安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家属下已经拍着脑门保证自己的头皮有多硬了,做领导的硬要说撞不碎前面的砖块,这也太打击人了。该有的提醒,岳少安已经说了,事到如今,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办了。因此,岳少安不再打算说什么,只是又叮嘱道:“多加小心。”
    林立将掌中长枪当前一立,猛地向前投掷而出,插在了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双手行礼,高声回道:“定不辱命!”说罢,双腿一夹,脚后跟轻轻在马腹上一击,战马长嘶一声,朝着张全忠狂奔而去。路过长枪处,林立身形一斜,一脚蹬着马镫,一脚勾着马鞍,整个人横在了马身之上,单手向前探去,将他长枪不偏不倚地抓在了手中,手腕轻抖,枪尖连闪,在手掌中宛如开出千百多梅花一般,身子再缩,却已经稳稳地坐回了马背之上。
    这一手马上的功夫着实不错,顿时引得本方整营中的将士们齐声喝彩起来,岳少安也不禁轻轻击掌喝了声彩。
    林立面带得意之色,坐下战马并不停下,依旧狂奔而去,急急前窜中,枪如银线,直奔张全忠而去。
    张全忠看着林立来势凶猛并无半分畏惧,脸上露出几分傲色,大刀向前一指,高声喊道:“黄口小儿,耍得几手花拳绣腿的功夫,便如此目中无人吗?报上名来,好让老夫知道刀下要斩的谁。”
    林立高声喝道:“小爷名叫林立,你一老匹夫居然敢口出狂言。识相的赶紧下马投向省的小爷多费手脚,倘若不依,便是看你年老不杀你,也定然让你老小子的另一条腿也瘸掉,这一生只能在战马上过活……”
    “年轻人切莫口气太大,小心狂风卷去了舌头。”
    “懒蛤蟆打哈欠,老匹夫好大的口气!”说话间,林立已经冲到了张全忠的身前,手腕一抖,长枪直奔张全忠的小腹刺去。
    张全忠面色不变,将刀一收,刀面紧贴在了小腹处,“叮……”长枪扎在了刀面上,金属碰撞声中,火星四溅而起。林立出手也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招,眼见长枪没有刺中,马上收枪再刺,一连刺出十余枪,一枪快似一枪,在张全忠面前不断闪烁着。
    张全忠起先有些大意,眼见林立并非只有花拳绣腿那么简单,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掌中大刀上挡下磕,一阵手忙脚乱。
    “呲啦……”枪尖划破了张全忠的战袍,若是张全忠慢上半分,这一枪便刺入了他的左肋。林立见状,哈哈大笑,道:“老匹夫还逞能否?赶紧下马受降,小爷饶你一命!”得意中,掌中的长枪便慢了几分。
    刘通看着交战的两人,轻轻点头,道:“林立的枪法越来越好了,看来此战的胜负快见分晓了。”
    岳少安轻轻摇头,道:“我看不见的。你难道没发现,那老将只是一畏的防守,到现在还没出过一刀?”
    “哦?”刘通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张全忠不出手,是因为被林立逼着自顾不暇,无力出手,不过,面对着和岳少安,他这话却是不好与之争辩的。故而,闭口不言,又将目光盯向了战场。
    场中,张全忠脸色一冷,冷笑道:“年轻人如此狂妄,便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真本事。”随着话音,张全忠帐中的大刀猛地挥起,直奔林立头顶劈砍而下。
    此刻,林立的枪尖却正奔着张全忠的大腿刺去,眼见张全忠要用两败俱伤的打发来战,林立那里肯和他如此。他舍得是腿,而自己舍得却是脑袋,这种换法,傻子才和他换呢。
    故而,林立一个侧身将长枪一收,脚下猛催战马,两马快速错位,堪堪躲过了这一劈。然而,就在两马错位之时,张全忠的刀却并没有停下,“呼!”的一声,在下劈的过程中,却突然横转了过来。
    林立大惊失色,立枪而挡,“咔嚓——”枪杆断裂,刀刃从他的后背划了过去,将林立整个人都带下了马去,鲜血顺着他的腰间涌出,却不知生死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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