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与皇帝相交数十年,既相互利用合作,又时而斗智斗勇,彼此可谓知根知底。秦公早已明确提醒过杨致:千万别以为只有你精,皇帝一点儿都不比你差。
    皇帝与杨致拉过家常,又加演了一出坐地分赃、讨价还价的戏码。皇帝明旨设立海关总督一职,虽然是被缺钱逼出来的,但从客观上来说,确实极具前瞻性的战略眼光。
    南唐与吴越自古便是富庶之地,纳入大夏版图之后,从商业角度来看,无疑是新增添了两处不再受到战乱干扰的稳定市场,前景与钱景俱是无比广阔。南楚现任皇帝能才平庸,倚仗长江天堑与大夏对峙多年,承平日久,朝堂上下奢靡之风盛行。今后数年之内,大夏已决意休兵罢战,商贾往来只会日渐频繁。
    大夏与南唐、吴越旧地的陆地商路已然畅通无阻,加之海上商路又是由杨致实际把持。无怪乎皇帝直呼后悔,对海关总督衙门的要价实在太低。
    明白人之间说话,的确要省去许多绕来绕去的弯子重生之荣耀最新章节。所谓形势赶不上变化,皇帝无师自通的深得其中精髓,运用得出神入化。有理有据的将几样事实摆上桌面,绝口不提食言背信,只咬死杨致对黄郭两家敲诈如此凶狠这一节,以事先毫不知情为由,强烈要求分赃。
    如此一来,杨致忽悠的成色立马大减,原定海关总督衙门每年纳银六百万两不变,连同接手秦氏粮行循例应交的一百万两在内,最终以每年总共纳银一千万两成交。
    皇帝与杨致心里都清楚,尽管大夏号称乱世强国。每年整个国库收入超过一千万两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这个结果双方都能接受。
    一旦生意谈成,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杨致等于是前世开挂加强版的海关总署署长,建衙署官征税的一应事宜,均无现成事例可供借鉴。都只能从零开始。杨致对前世海关的构建与职能,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受命组建一个全新的强力国家机器,前世的零碎记忆却是他一切构想的来源。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任何时代都可以适用。杨致只能将自己的构想说个大致框架,各司其职的基本理念古今如一,倒也不难理解。皇帝只听得连连点头。
    官场不是战场,更何况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杨致虽然才名与凶悍之名同样卓著,但从未担任过方面主官。皇帝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对杨致陈说的一切都听得非常认真仔细。
    郑重叮嘱道:“致儿。若说设立海关一事关乎大夏千秋万世,亦不为过。听你的意思,古往今来似无成例可循,凡事皆需三思而行。朕命你按月详奏,看来很有必要。若有不妥之处,也好适时鉴而改之。”
    “还有一事。据朕所知,你与耿超并无私怨。耿超倔傲器小,行事偏激。但也是性情中人。你貌似凶悍狡诈,实则圆滑老辣。因你后来居上,风头极盛。耿超难免心生嫉妒。朕允你于山东江浙两地择址建衙,旨意中却只明确金陵一处。朕视你二人为子侄,你是聪明人,应当不难体会朕的一番苦心!”
    杨致点破道:“我此番上任,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其实您与我心里都没底。我建衙金陵。耿超驻军余杭,相距不远。事有紧急之时。无非是调用济南、金陵、余杭三地驻军。日后我少不得又要与耿超打交道,不过他手握重兵。您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苦笑道:“朕自问还算有几分知人之明。耿超之心胸才具,恐怕较之潼关叶闯都犹有不及,又怎会是你的对手?日后若非事关大是大非,不妨待他大度一些。”
    皇帝是公认的雄才大略之主,心思竟也如此细密。杨致不由自主的想到,徐文瀚早在两年之前便已断言,皇帝体胖而多劳,权重而多忧,绝非长寿之人。见平日杀伐决断的皇帝这般絮絮叨叨,心下一时大感不忍,不胜唏嘘:皇帝真的老了。
    “皇上,我居家赋闲之时偶得一词,近日即将离京赴任,我想将此词献与皇上,请您指正赐教。”
    “哦?”杨致的话题转移十分成功,皇帝立刻来了兴致:“你这厮何必过谦?记得初次见面的一首咏梅的《卜算子》,便令朕甚是惊艳。之后一曲《精忠报国》,朕每回吟唱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最近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出,引得无数文人士子争相传诵,更令许多闺阁少妇如癫似狂!朕以前只觉得你的奏章字体颇显生硬,不想竟还写得一手好字!无须吟咏,朕又不是不识字,快快写来便是!——马成,展纸!磨墨!”
    杨致心生恻隐的本意是想劝一劝皇帝,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要学会悠着点,别那么没日没夜玩命的干。又一时不知从何劝起,便祭出了杨慎那首传世名作《临江仙》,任由皇帝慢慢去品评感悟了。
    见皇帝这般迫不及待,杨致也老实不客气。虽然他对“僭越”这类忌讳不太在意,但还是不敢直接坐上御座。就站立在御案前,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皇帝站在杨致身旁,兴致勃勃的凝神观看,跟着笔锋低声吟哦: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欲逍遥全文阅读。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皇帝品味良久,嘘声长叹道:“于你而言,此词虽然磅礴旷达,却未免太显消沉。于朕而言,淡泊超然,大彻大悟,何其难也?致儿,难为你有心了。你打算何日离京?朕也好早些安排銮驾,送一送你。”
    杨致辞谢道:“皇上,我此番出任海关总督,您已明旨昭告天下,无须太过招摇,不必劳您亲身相送。后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想去忠烈祠祭拜过后几日,便轻装简从微服赴任,一路反而更为方便。”
    皇帝认同道:“也好。不可好战,不可忘战。你去祭拜之时,代朕多上几柱香吧!”
    告退之前,杨致还向皇帝要了两个人:一个是值守卫府的内廷侍卫统领曹云程,另一个则是正在自家府上充任亲卫的刘二。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组建班底急需得力人手,而人不在多在于精。曹云程心机与武技尽皆不俗,此人禁军下级军官出身,历经围宫兵变而划归内廷禁卫府,无论年纪、见识、阅历,都称得上是合适人选。
    刘二在杨致收伏的六喜之中对功名最是热衷,皇帝亲口允诺赏他一个出身,只是苦于见不得光而未能兑现。山东外海江湖出身的数千部众,热衷功名者绝非仅此一人。借此机会让他名正言顺的浮出水面,也是有意树立一个前途光明的榜样。
    在皇帝眼里,这两个人连小虾米都算不上。皇帝手上最不缺的资源就是乌纱帽,毫不担心杨致会当成大白菜似的胡乱批发。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这小子比谁都明白。索性使个大方,给你一大箩筐:海关总督衙门五品以下文武官吏,选拔任免由你自专,只需连同奏章附上名单举荐即可。
    七月十五日的中元大会,杨致前去长安西郊的忠烈祠祭拜,完全是出于本心。原为杨致建造的金身塑像与衣冠冢,依然未曾拆除。只是在照壁英雄谱上,杨致的名字已磨平抹去。正如王雨农当初劝谏太子赵恒所言,杨致已不是忠武公,金身塑像与衣冠冢便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大夏举国上下,绝不会忘记那些战死大漠的忠武英魂!
    杨致略感意外的是,耿超也出现在了祭拜的人群之中。其实二人时常碰面,有时只是拱一拱手走个过场,有时连拱手之礼都省了,仅是相互颔首致意。二人都是新为人父,都是即将离京履新,这一次居然仍无半句多话。
    纵想赖在家里多陪一陪妻儿,也赖不了几天,该辞别的也都辞个遍。按杨致的说法,该滚蛋时就滚蛋!七月十九日一早,悄然离京。
    秦空云早已言明与杨致同去山东,以代父主持其弟秦骄阳与白燃冰的婚事,自然结伴而行。
    杨致此番上任的行装,一如既往的简单,一人一骑一个小包裹。特地将朱灵儿与常三一起留在府里,只带了曹云程与刘二两人随行。
    曹云程由禁军而侍卫,由侍卫而随从,一连串的身份变换委实来得太快。直到上路,犹自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刘二则是踌躇满志,低声向这位新伙计推介侯爷的一句名言:跟了我杨致不仅要办事卖力,而且还要习惯发财!
    秦氏分号遍布天下,秦空云出门当然用不着带太多零碎,与杨致同行连护卫都省了,也仅带了两名仆从。
    秦空云取笑道:“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杨大少爷?飞虎侯爷?还是该叫总督大人?瞧瞧你这身行装,是不是简单得太过离谱了?我差点儿忘了,你这是去赴任,还是去探亲?”
    杨致笑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有道是跟着秦大老板走,吃喝花用都不愁。我听你今日话里怎么透着一股子酸味?嘿嘿,当初玲珑在金陵主动设套钓你,你却傻乎乎的装逼不上钩!不成想一不留神成了我老婆,后悔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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