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克林克监狱历史悠久堪比大名鼎鼎的伦敦塔,只是伦敦塔是身份高贵的政治犯的专用监狱,而没有资格进伦敦塔的囚犯才会进平民监狱克林克。
    自从1127年始建以来,克林克监狱便充满了消沉、绝望、恐惧的气氛,1569年的天主教徒叛乱更是一度让克林克监狱人满为患,即使到了一年以后,当时留下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仍然阴魂不散地盘旋在克林克监狱的上空。
    充满监狱的消沉、绝望、自暴自弃的气氛不仅仅来自于囚犯,还来自于狱卒。
    是的,狱卒也会消沉,不仅仅是受到犯人的影响,也因为他们自己的工作。
    狱卒的工作就是看管犯人,在需要审讯的时候给犯人上刑,甚至有时候刽子手没空时,他们还得兼任刽子手的工作,处理完了,还得做掘墓人的工作和代理神父的工作当然,所谓的“代理神父”的工作,仅仅是指在死去的囚犯下葬的时候,一边往尸体上填土,一边草草念几句他们记得的祷告词,并不是非常专业的安魂祷告。
    尽管因为经常不得不身兼数职,克林克监狱的狱卒们个个多才多艺,不论是上刑,还是处死,不论是用长期看犯人练出的火眼金睛及时发现有逃跑企图的犯人,还是在越狱事件发生的时候兼任搜捕犯人的工作总之,除了兼任主持葬礼的神父以外,不论是做其他的任何兼职,他们都能做得堪比专业人员。但他们的“多才多艺”还是没能改变“狱卒”一词给人的固定印象。
    在人们的印象中,狱卒象征着缺乏同情心、残忍、没有人性,却忽略了狱卒也是人,不是执行法律的机器。他们也会有喜怒哀乐,尽管因为工作环境的缘故,他们的性格中消极的方面总是比积极的多。
    狱卒的消沉情绪不仅仅是受到绝望的犯人的影响,也是因为人们对“狱卒”这一行业的偏见。
    弗朗西斯?塔拉斯从十五岁开始,就已经是克林克监狱的狱卒了,从毛头小伙子做到年届五十的的老头,从看到流血都会发抖的新手做到亲自处死犯人都不会不安的老手。新来的狱卒都对这个老前辈十分敬重,他精准的行刑手法和快速利落的处死手法都是他们学习的目标,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塔拉斯也有个梦想。
    塔拉斯的梦想很简单他想要个女人。不论是老婆还是婊子,不论是老太婆还是丑八怪,不论是老还是破鞋,塔拉斯都不挑剔。作为一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男人,塔拉斯只想知道身边有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所以肯陪他的只要是女人就行了。可是女人只要一听说他是在克林克监狱做狱卒的,就算是年老色衰的老,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因此老狱卒只能偶尔利用一下手中的特权,拿年轻的男犯人来解决生理需要,当然,在当时,同性恋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为了避免因为**而遭人指控,塔拉斯只会挑活不了多久的死刑犯下手,通过他们来想象一下女人的滋味。
    不过只能想象了。几十年的狱卒生涯让塔拉斯已经彻底对娶个老婆的念头死心,因此有人说有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来克林克监狱找他,而且还是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大美人时,塔拉斯的惊讶可想而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毕竟是个千载难逢的女人来找他。要知道在监狱里工作,看到女人的机会是非常少的。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光是女人的身份,就足以让塔拉斯重视得去见她以前,先特意换上了一件刚洗干净的衣服,把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惹得无意中看到他的监狱长笑话他是不是要去参加婚礼。
    塔拉斯怀着兴奋的心情去接待室,可是走到半路,又开始犹豫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应该会有贵妇人来找自己。肯定是新来的年轻狱卒不服他的管教,知道他一直在想女人,所以来捉弄他。塔拉斯想了想,觉得要是被新来的耍了,他的老脸还往哪儿搁?于是折返回去。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反悔了。万一真的是老天开眼,送了个女人来,他要是不去见,还不得后悔死?其实克林克监狱也关过几个比较有身份的人,像是有钱没权的商人之类。或许是塔拉斯严刑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弄死了某位夫人的丈夫或者兄弟,她来报仇的?或者是塔拉斯对某个犯人特别关照过,他的妻子或者姐妹或者女儿来报恩?不过不管是受到一个美女的感谢,还是被一个美女指着鼻子骂一通,对想女人已经想疯了的塔拉斯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享受,要是错过了这一次,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犹豫再三,塔拉斯决定还是豁出一张老脸,去见见那个“女扮男装的贵妇人”
    走到接待室门口,塔拉斯很紧张地先从钥匙孔往里面望了一眼,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真的有女人,就进去,如果是被新来的年轻狱卒耍了,他立刻就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接待室里面确实坐着一个纨绔子弟打扮的人,虽然侧着头,塔拉斯看不到来访者的长相,还是从对方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子推断这一定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塔拉斯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最后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对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一再推敲,最后鼓足了勇气,才敢推门进去面对一个美女。
    一进门,塔拉斯就脱下帽子,紧紧地抓在手上,紧张得像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光是看到对方的帽子下面露出的金发,就把斟酌了半天的开场白忘得一干二净,只会傻站在原地。
    好在对方替他解了围,听到开门声,就把头转向他,先主动打招呼:“塔拉斯先生,别来无恙。”
    一听到对方开口,塔拉斯突然很想掐死那个和他说“有个美女找你”的年轻狱卒。那小子想女人想疯了吧?虽然眼前的小伙子身材比较纤细,可富家子弟不都是这副瘦鸡身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要是和他们这些干惯粗活的人一样五大三粗,那才是咄咄怪事。还有这嗓音,一听就是大老爷们。塔拉斯觉得很有必要以后带着新来的年轻狱卒在闲暇时间去广场看美女,免得他们在只看得到男人的监狱里待久了,男女都分不清楚。
    不过虽然满心期待见到一个美女,结果只见到一个年轻男人,让塔拉斯感到十分扫兴,老狱卒知道,光是看对方的穿着打扮,足以证明他来头不小,现在塔拉斯只能祈祷来者是福不是祸。想到这里,塔拉斯更紧张地抓住帽子:“是的,先生,我就是弗朗西斯?塔拉斯,乐意为您效劳。”
    来客把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塔拉斯和他两个人,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才摘下帽子:“塔拉斯先生,还认识我吗?当年的三十九号。”
    “是你!”其实不用提“三十九号”一看到对方的脸,塔拉斯立刻就认出了来客,终于知道为什么年轻狱卒会把他当成女扮男装的姑娘。眼前的小伙子长了一张女人脸,而且是一张漂亮得足以让真正的女人都自惭形秽的女人脸。若不是塔拉斯很早以前就认识他,还亲手把他扒光检查过,他也不会相信这家伙是个男人。塔拉斯当了几十年狱卒,见过无数的犯人,但是这个犯人让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三十九号犯人约瑟?奥利维尔,因涉嫌参与1569年的天主教徒叛乱,被判处死刑。为了逃过一死,他帮着塔拉斯把他自己卖给了奴隶贩子,成为第一个活着走出克林克监狱的死囚牢的犯人。
    “现在你发迹了?”塔拉斯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坐在老师面前般拘谨地坐在约瑟面前。当初他以为约瑟死定了,把他当泄欲工具,没有少让他吃苦头,他现在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当初把约瑟卖了抵债时,塔拉斯不是没有担心过万一他以后咸鱼翻身了,会不会来报复自己。可是从奴隶到位高权重,谈何容易?而且塔拉斯的年纪也大了,以他酗酒嗜赌的习惯,估计不会很长寿。等约瑟爬到能来和塔拉斯过不去的位置时,恐怕塔拉斯早就下地狱去给撒旦管犯人了,所以塔拉斯才敢有恃无恐,仗着年纪大,让一个死刑犯受尽他的羞辱,还能活着离开克林克监狱。可他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才过了一年都不到,约瑟就回来了。
    “是啊,现在我有钱了。”约瑟颇为感慨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还记得当初被押进来的时候,你和其他的狱卒对我推推搡搡,又骂又打。因为这副该死的长相,牢里的其他犯人都欺负我。现在我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监狱长都对我低头哈腰,口口声声称呼我为‘老爷’,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我。不过我猜他就算抬头看,大概也只会注意到我的衣服,不会从我的长相猜到眼前的‘老爷’就是曾经被他们绑在椅子上的可怜虫。这个世界真是滑稽。”
    塔拉斯咽了口唾沫。当初约瑟的牢房在他的看管范围之内,他可没少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现在如果约瑟是来秋后算账的,首当其冲的一定是他。
    “不过要不是当初你冒险放了我,我大概已经成了绞刑架上的骷髅,永远也不会有今天。”约瑟的视线回到塔拉斯身上,“就像我当初说的一样,我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塔拉斯先生,当初的事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你疯了吗?私自贩卖死囚,难道还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去?当然只有你知我知,还有赖斯那混蛋知道。”
    赖斯就是买下约瑟的奴隶贩子。
    “那就好。”约瑟扔了一个钱袋到塔拉斯面前。
    “这是什么?”塔拉斯好奇地打开钱袋,立刻被里面金灿灿的一片晃花了眼睛,“这这是金币?”
    “这里面是一百英镑。”约瑟往后靠到椅背上,“现在这些钱都归你了。不论是拿去做点小生意,还是去乡下买上一片农田,都随你处置。不过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这都给我?”塔拉斯活了将近半个世纪,还是第一次看到英镑长什么样,还是整整一百枚金光闪闪、分量十足的新铸的英镑!塔拉斯被飞来横财砸懵了。
    “对,只要你滚得越远越好。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绝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
    “哦?”塔拉斯听到了一个敲诈勒索的机会,“搬家可是件大事”
    塔拉斯刚开了个头,约瑟就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这点钱请你从此消失,或许少了点,但如果用这点钱雇个杀手,估计很多人都会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只是当初是你让我从绞刑架下面逃过一劫,我也不想做个恩将仇报的人。自己消失,还是我雇人来灭口,你自己看着办吧。”
    塔拉斯不是不知趣的人,赶紧收好钱:“放心吧,您不会再看到我的,老爷。”
    约瑟离开时,塔拉斯几乎是低头哈腰地送他出去,看到外面有一辆没有纹章的马车在等他,车上坐着一个女人。
    “这是你老婆?”塔拉斯问。
    约瑟点头:“是不是很漂亮?”
    马车上的女人衣着十分华丽,但是凭塔拉斯一有空就去广场看美女过眼瘾培养出的审美观来看,她长得很一般。
    约瑟凑到塔拉斯耳边:“他老爹给了她五十万英镑作陪嫁。”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塔拉斯立刻明白约瑟是怎么发迹的了被卖到一个有钱人家,凭着一副好皮相去主人家的千金,当了上门女婿长得好看真他妈合算。不过有了五十万英镑的身价,在塔拉斯眼中,马车上相貌平平的贵妇立刻美得像一堆闪闪发光的等等,他刚才说的那个“五十万”后面的单位是什么?英镑?五十万英镑!塔拉斯忍不住重新打量约瑟:“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你老婆的娘家姓斯第尔顿吗?”
    在当时,斯第尔顿家族和黑斯廷斯家族惊人的财富已经让他们成了英格兰富人的代名词。塔拉斯不过是说了一句伦敦流行的感慨别人有钱的话,却让约瑟忍不住一颤,支吾两句,就跳上马车赶紧开溜。很不幸地被他言中了,车上的那个女人确实姓斯第尔顿,而且不是因为凑巧和英格兰首富同名。
    临走前,菲泽塔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塔拉斯:“你说我们是夫妻,他相信吗?”
    “他没有必要怀疑。”而且对一般人而言,五十万英镑是个太振聋发聩的天文数字,约瑟很怀疑除了“五十万英镑”以外,塔拉斯对二人间的对话内容还能记得多少。
    “可怜虫,大概还以为自己走好运了。”
    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大一笔钱,塔拉斯肯定不愿意继续做狱卒了。不需要任何人指导,塔拉斯就会自己编一套诸如“某个远房叔叔死了,给我留下一大笔遗产”之类的话来解释他的飞来横财,然后想方设法离开伦敦,自动从所有认识他的人眼前消失。等他自觉自愿地人间蒸发以后,才是灭口的时机。
    “那是他自己罪有应得。”约瑟看着菲泽塔,“走吧,还有一个罪有应得的人等着我们。”
    清场工作结束了,好戏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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