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下令释放菲泽塔的时候,菲泽塔的灵魂还在北斗的城堡里徘徊,打算用他的谜语再消磨一天的时间。等她找到谜语中的目的地,发现北斗已经在那里等她。
    “小主,我们要出去了。”北斗微微欠身,然后拉着菲泽塔的小手向城堡外走去。
    菲泽塔牵着北斗的手,跟着他走向城堡的大门,一只金色的蝴蝶从他们身边飞过,打破了整个世界只有黑与白的色彩。菲泽塔看得出了神,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周围不再是北斗雄伟但萧索的城堡,而是熟悉的王宫。
    “该死的魔鬼,你本应该死在监狱里,却用妖术让我诚实正直的父亲进了伦敦塔。就算这次你侥幸逃脱了惩罚,上帝也不会放过你!”
    这番说辞听起来有些耳熟。菲泽塔看了看说话的人,发现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你是谁?”
    中年人一副受了莫大的侮辱的表情,可实话实说的菲泽塔也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中年人。
    “斯第尔顿船长,这是兰彻斯特官的儿子小兰彻斯特法官。”一个女官来迎接他们,“这两个无赖把您囚禁在监狱里,还是看在女王的面子上,才让您出来。”
    “女王?”菲泽塔一惊,“出什么事了?”
    “英格兰北部叛乱,王军缺少军费”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菲泽塔打断女官。
    “这不是你的妖术作祟,才搞出的叛乱吗?这是上帝惩罚英格兰姑息你这样的异教徒恶魔,才降下的灾难。我说过只要处死你,我们就能得到上帝的宽恕,叛乱自然会平息下去,可女王陛下像中了邪一样,偏偏不信。”小兰彻斯特与兰彻斯特官不愧是父子,说话完全是一个调调。
    菲泽塔看了看小兰彻斯特,赏了他一个熊猫眼,愣是打得身形高大的小兰彻斯特一个踉跄:“该死的,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放我出来,要是叛军打到伦敦,你负责?”
    “你敢殴打法官!”小兰彻斯特捂着泛青的眼睛。
    “记在我的账上。”菲泽塔匆匆赶向女王身边。
    哦,斯第尔顿船长,看那惹人爱怜的苍白脸色,他一定在监狱里受了很多苦,可神色还是那么镇定,脚步声还是那么气势汹汹,一听到女王有难,连自己身体的痛苦都顾不上,就忙着为英格兰的安定奔波。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女官对着菲泽塔的背影发花痴,小兰彻斯特要去追她,被女官拦下来。
    “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进去的地方,撒旦和巫婆的杂种。”女官狠狠地一口啐在小兰彻斯特的脸上,“想见你父亲?直接下地狱去等不就行了吗?”
    “你你敢侮辱法官?”
    “什么狗屁法官?”女官双手叉腰,“我不过是像任何一个基督徒一样唾弃魔鬼。”
    “你居然说我是魔鬼!”小兰彻斯特气红了脸,“你凭什么说我?”
    “好啊,那么我们让大家来评评理。”女官扯开嗓子,“害得斯第尔顿船长进监狱的兰彻斯特官的儿子在这里,还说他父亲是被冤枉的!”
    “不要脸的杂种!”另一个女官一口浓痰啐在小兰彻斯特脸上,“和你那个卖国贼老爹一起下地狱去吧!”
    “你”小兰彻斯特回过头,看见一大群女人向他围过来,个个都带着与他不共戴天一般的愤怒。
    可怜的小兰彻斯特是被贵妇女官们用口水和中指轰出去的。
    女王忐忑地在房里等待菲泽塔,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虚弱却依然气势汹汹,心头一阵狂喜。通报过后,女王回过头,看到菲泽塔英俊的脸上写满憔悴,整颗心都纠成一团:“朕的小‘麻雀’。”
    “陛下!”菲泽塔单膝跪下吻了吻女王的手,“我已经听说了北方天主教徒叛乱的事,请陛下允许我替您出征。”
    “可你”女王看着菲泽塔苍白的脸色,视线有些模糊,“陆地不是你熟悉的海上战场,而且以这样的身体”
    “陛下,您的保佑让我能平安到达中国并回来,这次不过是去英格兰北部而已。”菲泽塔抬起头,因为消瘦而有些凹陷的脸颊衬得棕红色眼睛越发炯炯有神,“只要有陛下的保佑,我定能无往不利。”
    “朕的小‘麻雀’”女王定了定神,“斯第尔顿船长,上帝钦定的英格兰女王在此给予你祝福,去吧。”
    “谢谢您,陛下,请等着我的好消息。”
    菲泽塔终于站起身,女王明显地感到她在她的手上借了一把力才站起来。她刚才跪着和她说话,不是因为谦卑,而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女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纠成了一团,差点想冲口说出不许她上前线、只许在家里养病,菲泽塔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样的英挺少年,怎能叫人不爱?哪怕女王心里清楚,她是个假男人。
    陆战确实不是菲泽塔擅长的,确切地说,她不擅长指挥任何战争,但世上有的是精通战争艺术的人,只要有人肯花钱招徕。当时伊丽莎白一世在位已经十二年,对于这场奠定她的统治地位的大规模战争,史书却语焉不详。史书说叛军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敢冒险越过约克郡,也不敢进攻约克市,而是回到了北方,准备等待王军前来进攻,导致军队士气锐减,却不说是谁让他们对约克郡如此忌惮,以至于在约克郡郡守和他的十一个儿子中的七个都参加叛乱、一路凯歌情势大好的情况下,还做出有损士气的决定。史书说叛军退缩的同时,英国的中部和南部迅速征兵,少部分被派去充实王家军队,保卫女王和伦敦的安全,大部分都被派往北方,不顾寒风呼啸、冬雨抽打,抱着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之心,决心去严惩反叛分子,却没有说这些忠心耿耿的人怎么到这时候才冒出来。史书说王军人数众多、装备精良、斗志高昂,导致叛军完全失去了信心,没有与王军真正交手,就溃不成军,许多人躲入了山中,却没有说当时国库紧张的女王哪来的钱给他们买装备。
    然而在当时,这一切并不像史书记载的那样含糊。
    当时斯第尔顿家族先是不惜重金从各地购买大量的武器装备和马匹,然后贴出告示,任何一个有志为女王效忠的中青年男人只要登记一下,就可以到斯第尔顿家领取正规志愿军的装备,包括骏马一匹、盔甲一套、长剑一把、短匕首一把,虽然镇压活动结束以后,盔甲武器都要上交,但是马匹可以带回去,是卖掉还是自用,都任由“勇敢而忠诚的志愿军”自行处置,而他们镇压叛军所得的战利品都归他们自己所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自愿加入王军的年轻人立刻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马匹是肯定能得到的犒劳,更不用说还有战利品。于是王军所到之处,常常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叛乱的村庄进行洗劫,叛徒的财产为斯第尔顿家族省下了一大笔犒劳王军的费用。女王虽然不忍看到王军像强盗一样洗劫村庄,哪怕是叛军的村庄,对斯第尔顿家族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是叛乱镇压后,斯第尔顿家族也没有收回资助给王军的装备,而是全部入了国库。钱有了,武装军队的装备也有了,于是女王对王军沿途烧杀抢掠的行为什么都不知道。
    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宽容到容得下举兵反叛的行为,据统计,北方叛乱镇压之后,共有六百人被送上了绞刑架,反叛首领要么逃往国外,要么接受法庭的审判,而他们的财产则用于充实囊中羞涩的国库。天主教徒反对伊丽莎白女王的大规模运动的第一幕到此为止。罗宾放下前线送来的急报,躺在椅子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亲爱的,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吗?”丽贝卡在罗宾面前放了一杯茶,轻轻坐到他身边,好像害怕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打扰他。
    “叛乱结束了。”罗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都结束了。”
    丽贝卡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菲泽塔到底是姑娘家,就算没有受刑,监狱里的生活也够她受的。觐见女王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回到罗思丽庄园以后,菲泽塔下完命令,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幸好她的军师们早有准备罗宾安排征兵以及镇压叛乱的决策,丽贝卡一边要照顾斯第尔顿家的生意,一面源源不断地提供罗宾需要的各种资金。在夫妇二人的合力之下,伊丽莎白女王生命中的第一场大危机解除了,菲泽塔生命中的第一场大危机也解除了。
    看到丽贝卡还蹙着眉头,罗宾点了点她的眉心:“现在你还在担心什么?”
    丽贝卡赶走他的手指:“我们一下子就能像变戏法一样弄出那么多军队,会不会让女王陛下对菲兹有所忌惮,害怕她有二心?”然后就是直接抄家灭族,永绝后患。
    “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只怕现在斯第尔顿小姐就得死在牢里,我们别无选择。”罗宾拍了拍丽贝卡的手背,“让女王忌惮斯第尔顿家族的势力,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或许也不是坏事。通过这次资助镇压叛乱,现在斯第尔顿家族在民众中的声望很高,女王要抄我们的家,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现在英格兰的经济情况还不容乐观,女王得罪不起斯第尔顿家族。”
    “我是怕女王陛下对我们心存芥蒂。”
    “不用怕,女王陛下肯定会对我们心存芥蒂。不过要是她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就不是女王陛下了。她一定会想出别的办法来牵制斯第尔顿小姐,既不失脸面,又能保证她的忠心。”
    “什么办法?”丽贝卡吓得捂住胸口。
    “别紧张,那种办法未必会对斯第尔顿小姐不利反正她的野心只在赚钱上,不是吗?女王想出的牵制她的办法可能反而是个可以用来避嫌的护身符。”
    “嗯。”丽贝卡偎进罗宾怀里,“因祸得福吗?或许菲兹也这么想。”
    罗宾伸出手搂在丽贝卡的腰上:“范那边怎么样了?”
    “你哥哥还真是细心,照顾菲兹像照顾小孩一样。”菲泽塔入狱,范没法救她,只能在她回来以后担任一些男保姆的工作,做得有模有样。“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真羡慕菲兹,有一个那么好的男人爱着她”
    “他那些照顾小孩的经验可都是我训练出来的。”丽贝卡对另一个男人赞不绝口,让罗宾有些不悦,忙不迭打断她,“我是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丽贝卡摇头:“为了帮他们,我还去问格里菲斯船长要了点东西。”
    丽贝卡脱离罗宾的怀抱,掏出一个个小瓶子:“迷药、、壮阳药、绳子、十字架”
    “绳子?”
    “用来拴住白船长,免得他再去捣乱,是我特意去要来的。”自从上次乌龙事件以后,每次看到白晨追在菲泽塔后面跑,丽贝卡都会有很重的负罪感。
    “那么十字架呢?”
    “格里菲斯船长说那些药太猛了,以菲兹现在的健康状况,恐怕承受不住,要是给他们下药的话,最好顺便为她祈祷。”
    “算了吧。”罗宾赶紧按下丽贝卡的手,“不过就这么扔掉,好像也有些可惜。”
    “那么怎么处理?”
    “我们自己用吧。”
    “你讨厌!”
    蜡烛灭了。月亮也躲到薄纱窗帘后面,只露出一点昏黄色,偷看房里的旖旎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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