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终于回来了,凯碧爬进卡夏尔的寝宫,居然一个侍卫一个侍女都没看见,只有约登夫人一个人照顾他。
    “凯碧?”约登夫人发现了躲在角落的身影,“别躲了,过来。”
    卡夏尔好像睡着了,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凯碧这才敢靠近。两个月不见,卡夏尔憔悴了很多,裹在绷带下的身体瘦得让人心疼。
    “怎么会这样?”凯碧爬到床沿上,伸出颤巍巍的手,轻抚卡夏尔深陷的双颊,“别的侍女呢?”在王宫里拜高踩低本就不是稀罕事,可凯碧没想到人情冷漠如斯。和帕提亚的一场战争让刀圣王子和仙女王妃誉满全城,可苏丹的宝座上坐的还是卡夏尔。难道王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好让位给他们的英雄。
    “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
    床上传出的声音吓得凯碧跳起来,刚想逃,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凯碧回过头,发现高高在上的苏丹居然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约登夫人悄悄离开,凯碧也想走,卡夏尔死拽着她不放,细瘦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却用不出多少力气,凯碧依然可以轻易挣脱。
    “对不起,我原本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凯碧避开他的注目:“为什么不让别的侍女进来?”
    “这几天老是做噩梦,还说梦话。不想让她们听见。”卡夏尔终于不再盯着凯碧,可还是不放手。
    “不怕我听见吗?”
    卡夏尔苦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嘴硬心软。”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紫水晶一样的眸子瞟向凯碧,“我可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的暴君。”
    “其实都是为了纳赛尔王子吧?”当年凯碧可是亲眼看着卡夏尔如何步上苏丹的宝座。
    凯碧是米卢巴王子送给太子的礼物,却被卡夏尔抢先享用了。米卢巴王子气得把自己的王妃扔在一边,天天要卡夏尔给他做男妾。卡夏尔很听话,真的像米卢巴王子要求的一样,每天乖乖地来给他侍寝。
    “卡夏尔,你可真是尤物。我看萨里莫王子继位以后也别买男妃了,你去给他做男妃。”
    卡夏尔乖乖地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反抗。米卢巴王子突然觉得胃里一阵阵绞痛。
    “终于有效果了。”卡夏尔翻过身来,“钻石粉的味道怎么样?”
    “你你给我下毒?”
    “谁让你每天要我给你侍寝,还敢睡得像死猪。”卡夏尔慢悠悠地起身穿好衣服,“知足吧,钻石粉很贵的。为了杀你,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钱,所幸效果还不错。”
    “为什么?因为我把你当男妾?”
    “谁会因为那么无聊的原因杀人?当然是为了王位。”
    “我又不是太子。”
    “要是从亲爱的太子哥哥开始下刀,我的目的不是很快就会吗?”
    卡夏尔即使是杀人的时候,依然带着从容的表情,但凯碧从门缝里看到过卡夏尔蜷在约登夫人怀里流下屈辱的眼泪。卡夏尔为了夺得王位付出了多少代价,凯碧和他一样清楚。
    十二岁的时候,纳赛尔离开王宫,向母亲和刀匠师父依依惜别,却没看到卡夏尔。
    “卡夏尔哥哥呢?”
    “他有事,来不了。”祖玛罗多王妃连哄带骗,把纳赛尔送走,直到看不见他以后,才转身回屋,“这样卡夏尔就杀不了他了。”
    卡夏尔在自己的寝宫目送纳赛尔所在的商队:“纳赛尔,走,在我夺得王位以前别回来。”
    “卡夏尔王子,小心别着凉。”约登夫人拿了件衣服披在卡夏尔身上。
    “让我再看一会儿,以后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
    纳赛尔是个小傻瓜,不知道树大招风,十二岁就打遍慕兰无敌手,别的兄弟都想趁早除掉他。纳赛尔毕竟还小,没什么心机,祖玛罗多王妃完全沉浸在刀圣儿子的光辉下,看不见近的危险。为了保护纳赛尔,卡夏尔才出此下策。老苏丹的后妃中只有祖玛罗多王妃有两个儿子,做太后的希望比别的妃子多一倍,卡夏尔的武艺废了以后,纳赛尔成了祖玛罗多王妃成为太后的唯一希望。不出卡夏尔所料,祖玛罗多王妃一察觉卡夏尔可能对纳赛尔不利,就替他安排好送纳赛尔出宫需要的一切。
    其实王宫里唯一处处为纳赛尔着想的是卡夏尔。小王子们在生母眼中,不过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乳母才把他们当亲骨肉。如果卡夏尔真的想对纳赛尔不利,约登夫人断然不会帮他。“卡夏尔王子,为什么非要送走纳赛尔王子?难道您觉得没法保护他?”
    卡夏尔摇头:“我杀人时的丑恶嘴脸,实在是不想让他看到。”
    和卡夏尔相处久了,凯碧才发现自己妄图和纳赛尔争宠,是多么不自量力。纳赛尔走后,卡夏尔对自己的兄弟大开杀戒,杀的人多了,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是冲着王位进行的谋杀。卡夏尔还是那个整天弹琴写诗、不务正业的卡夏尔王子,别的王子互相猜忌,偏偏没人猜到他头上拿不了刀的废人,怎么可能有野心去杀人呢?只有凯碧感觉到他变了,他的琴声里再也没有明媚的阳光,而是充满暴戾,即使勉强去弹一些欢快的曲子,琴声也虚伪得像做戏。卡夏尔发现凯碧能从自己的琴声中听出自己的情绪,干脆再也不碰乌德琴。
    只有陪摇篮里的帝丹玩的时候,卡夏尔才会流露出一丝温存。小婴儿真的很好玩,逗逗他就会笑,一掐他就会哭,哭完后还会不计前嫌地和他玩,就象纳赛尔小时候一样。纳赛尔出生时,幼小的卡夏尔已经被王宫里的人情冷漠伤透了心,发现摇篮里的小弟弟居然会对他敞开心扉,卡夏尔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纳赛尔身上,换回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亲人。
    “纳赛尔十五岁了,肯定是个帅小伙。”
    “纳赛尔十七岁了,应该有心上人了吧?”
    “纳赛尔二十岁了,回慕兰的时候,会不会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
    每次听到卡夏尔念叨这些话,凯碧就觉得一阵阵心酸。卡夏尔是凯碧的唯一,可她在卡夏尔眼里,永远是排在纳赛尔后面。
    卡夏尔二十二岁的时候,老苏丹已经变成整天只会“嚯嚯嚯”傻笑的痴肥老头。
    “卡夏尔,我又赢了。”已经在棋盘上连赢卡夏尔十多局,老苏丹心情很好。
    旁边有侍卫在卡夏尔耳边说了点什么,卡夏尔拿出一份诏书推到老苏丹面前:“不,父王,我赢了。”
    “这是什么?”老苏丹看了看。是要他退位、让卡夏尔继位的诏书。
    “父王,签吧,您已经没有别的儿子可以继位了。”
    老苏丹乐呵呵地退位让贤:“卡夏尔,登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尽管来问我。”
    凯碧亲眼看着卡夏尔登基,年轻的苏丹犹如冉冉升起的红日,凯碧却被送给以坏脾气着称的隆达王妃。只有卡夏尔临幸隆达王妃的时候,凯碧才能偶尔瞥见他满脸的疲惫。
    祖玛罗多王妃终于如愿以偿当上太后,卡夏尔则是忙着叫人去找纳赛尔回来。
    “要把纳赛尔也杀了吗?也好,反正我已经是太后,不需要他了。”
    卡夏尔强压着怒火:“母妃,愿意为儿子统治的国家长治久安出一份力吗?”
    “当然!”
    “那么今年的神诞日,请您当活祭。”
    卡夏尔亲眼看着祖玛罗多王妃在祭坛上被杀死、在烈火中烧成灰烬:“对不起,女神,我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您身边送。”
    纳赛尔,纳赛尔,卡夏尔做什么都是为了纳赛尔,可纳赛尔领情吗。
    “不能怪他,是我疑心病太重。”苏丹的宝座是用卡夏尔一辈子的心安换来的,明知道纳赛尔不会和他抢王位,还生怕他害自己。纳赛尔娶了个刺客王妃以后,他更加寝食难安。卡夏尔不想做苏丹,可也不想死。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真正的心意?为什么要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罪孽?”为什么从来不曾回头看看在脚下仰望他的凯碧。
    “有我这个暴君做陪衬,纳赛尔继位后,人民会更加爱戴他。真正懂我的人,有你一个就够了。”卡夏尔抓过凯碧的手,放在自己心上,“等我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孩子,好吗?”
    时过境迁,眼前依然是有着夜莺般歌喉的少女,面前依然是在阳台下弹琴唱歌的少年。凯碧闭上眼睛,让卡夏尔摘下她的面纱。
    躲在门外偷看的约登夫人知趣地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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