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儿被派去找郁无瑕,回来时脸羞得通红,说郁公子在凤仪阁,还说如果“表少爷”想要回小厮,除非自己去凤仪阁找他。
    “表少爷,要不景儿再去求求他吧。”景儿光是在门口看了看,就遭到好几个嫖客调戏,拼了命才逃回来,要是走进那大门景儿真是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表少爷”是女扮男装的姑娘,怎么能去。
    “无瑕在想什么?”皇甫凌皓只觉得莫名其妙,“景儿,委屈你了,要去那种地方找他。”
    景儿连忙摇头。
    皇甫凌皓走到菲泽塔面前:“要去吗?”
    菲泽塔正在气头上,不容置疑地点头。以为她是姑娘家就不敢进妓院?那他可真是小瞧她了。
    华灯初上,正是花街开门迎客的时候。秦淮河上的雕栏画舫也纷纷靠岸,挂起鲜艳的红灯笼,门口招徕客人的莺莺燕燕一口一声“爷,奴家可想死你了”柔嫩的肌肤在红灯笼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娇艳欲滴。凤仪阁虽然名为花街之首,门外也不能免俗地一派廉价的撒娇讨好,闺阁上的花魁则是细心梳妆,任凭客人大呼小叫,也不出来,可楼下就是没有一个舍得走的追在客人后面的只能是下等娼妓,能让客人追在自己后面不放的才是花魁。
    楼里传出悠悠的歌声:。
    一张机,双飞燕子绕春堤,秦淮尽染芳草意。小巷细雨,微风拂面,杨柳牵人衣。
    二张机,金丝笼中画眉啼,斜绾青丝莲步移。楼外笙歌,楼里笑语,为君解孤寂。
    三张机,双蒂莲花荷塘里,绿树浓荫化暑气。蝉噪蛙鸣,菱鲜藕嫩,凉茶沁心脾。
    四张机,莫道秦淮无西子,凤仪阁上有步离。歌若韩娥,舞若飞燕,艳冠金陵妓。
    五张机,双开绿菊暖阁西,硕果满挂黄金枝。花好月圆,竹影婆娑,红枫落满地。
    六张机,阁上花魁梳妆毕,阁下翘首待佳丽。剪水秋瞳,葱白玉手,绛唇红欲滴。
    七张机,双宿白鹿饮山溪,霜结雪盖无瑕疵。风带梅香,地铺琼瑶,炭炉暖貂皮。
    八张机,君若负情自别离,劝君莫将红颜弃。冬去春来,花谢花开,来年续相思。
    九张机,莫道青楼多轻贱,凰阁自有凤来仪。王公贵胄,文人墨客,携手赋新词。
    千呼万唤,屏风后出现一点耀眼的裙角,身着桃红罗裙的花魁总算出场。桃红被称为妓红,因为红得俗气、红得妖冶、红得轻佻,可大俗的颜色穿在步离身上,却像出水芙蓉般清丽。步离的打扮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浓艳,首饰戴得也不多,只有恰到好处地点缀几样,若不是出现在青楼妓馆,只怕会被当成寻常人家的闺女。不过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步离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面对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步离却像在自家的花园赏花一般悠然自得。轻罗小扇,妆似嫦娥下凡。花容半遮,犹若含羞。酥胸半露,浑如月出西山。纤腰轻摆,行似弱柳扶风。莲步慢移,不经意间,便艳惊四座。
    “步离姑娘!”
    “步离!”
    无数贪婪的目光聚焦在步离身上,好像恨不得让双眼代替双手,扒光她身上华丽的霓裳。夜明珠、巨珊瑚、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首饰古玩昂贵的礼物堆满花魁的脚下,豪礼背后是男人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尊严。
    “步离,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有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用颤巍巍的手递上一块美玉,“求你,陪我一夜吧。”
    步离弯下腰,纡尊降贵地伸出纤纤柔荑,接过玉佩,只看了看:“还算通翠。”收下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步离”可怜虫想去追她,却被守在她身边的龟奴拦开。
    “这种便宜货,你也拿得出手。”身边都是哄笑声,“一块玉换她一笑一回头,你赚了。”
    轻易得不到,才能显得花魁尊贵。有龟奴拦开死皮赖脸的穷光蛋,步离才能好好物色真正值得她拉拢的恩客。
    远处坐着一红一白两个人影,红得妖冶,白得素雅,两个人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穿红衣的男人是秦峥,凤仪阁的老主顾,步离认识。区区一个庶出的么子,要不是凑巧出生在大户人家,怕是连凤仪阁都进不起,要不是凑巧生为男儿身,也不过是个做侍妾的料。南京城出名的风流公子,在步离眼中,也不过是属于“榨不出多少油水”的档次,不过能在他身边泰然相处的人,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秦峥身边捧着茶碗的白衣少年倒是激起了步离的兴趣。
    摆出甜美的笑容,以优雅的姿态走向目标,步离走了没几步,就被人一脚踩住裙子,脚下一个踉跄,但很快被扶住。步离以为是新来的龟奴,借着伸过来的胳膊站直,刚想责骂几句,旁边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抱歉”一头金发从她身边经过,气势汹汹的背影都不屑对她一回头,径直走向她先前留意的白衣少年:“郁!无!瑕!”
    不论在什么地方,郁无瑕都分外惹眼,要不是亲眼看见大姑娘一样几乎足不出户的郁无瑕出现在凤仪阁,秦峥十有八九会把“郁神医嫖娼”当笑话。更让他惊讶的是郁无瑕身边倒了一地的人。
    “我们美貌无比的郁神医该不会被当成小倌了吧?”秦峥见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调侃。
    “小表叔?”郁无瑕抬眼看了看一身嚣张艳红的秦峥,以无语作为默认。同样是南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为什么秦峥被莺莺燕燕们奉为上宾,他却被嫖客当成小倌?要不是怕弄出人命,让父亲为难,郁无瑕用的就不是迷药,而是毒药了。
    “原来是贵客呀。”一听到是郁公子,莺莺燕燕们也往郁无瑕身边靠,“郁”走到离他五步以内,就纷纷倒地。
    “真是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秦峥用扇子扇了很久,才敢坐到郁无瑕身边,“想不到清高的郁神医也会逛青楼。”
    郁无瑕用细长的手指轻揉眉心:“我爹一直要我学学小表叔。父命难违,我就问他是要我学你逛青楼,还是调戏丫鬟,或是挥金如土,他不答,我只能一样一样试过来,试到他满意为止。”语气中还颇为无奈。
    “我看你是不把你爹活活气死,就不甘心。”秦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调戏丫鬟的场景,我倒是想参见参见,可别一个不小心,反被丫鬟调戏了。”
    “不会。”他会在她们出手以前把她们全部药倒。除了菲泽塔和白夜,郁无瑕还没见过他药不倒的人。
    小克星说来就来。郁无瑕上一刻还在琢磨为什么药不倒她,下一刻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吼声。
    “你来干什么?”郁无瑕蹙起了眉头。
    菲泽塔抓起他桌子上的茶杯,也不怕他下毒,猛灌了好几口,才说得出话:“按照你说的,我来了,能让大叔回来了吗?”
    郁无瑕听得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你让景儿带话给我,说只要我敢进凤仪阁找你,你就会让大叔回来。不用很久,我只需要他回来几天,不会耽误你研究‘鬼娃娃’。”
    郁无瑕垂下眼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今天我根本没有见到过景儿,第二,会提出那种无聊条件的人,只会是你的秦峥表舅。”
    “不好吗?”秦峥还没意识到危险,“上次来是白天,没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菲泽塔一个转身,动作流畅无比一脚踢向他。秦峥不假思索地转身避让,顺手四两拨千钧,一把挡下菲泽塔的膝盖。
    装得像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其实秦峥的武功也不差。菲泽塔悻悻然缩回脚。
    “飞鹰,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虽然一把普普通通的桃花扇将全身上下都护得滴水不漏,秦峥依然心有余悸。刚才要不是他躲得及时,怕是要被她的一脚废了。
    “出不了事。”郁无瑕对他们看都不看。
    “你知道他的一脚踢得有多狠吗?”刚才手掌挡下的力道,光是想想,都让秦峥觉得后怕。
    “你们秦家兄弟八个,废了你一个,也不会断香火。”郁无瑕说得云淡风轻。
    “是啊,不像郁神医,遭恶少调戏,回头就叫人在人家的井里下药,那一家人直到半年后,才发现全家就连条公狗都不能生育了。”得罪“药王”的后果很严重,所以郁无瑕的嘴再坏,秦峥也无可奈何。“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人还是巴蜀唐门的人。”
    郁无瑕并不否认:“我爹一直叫我做事低调些。”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到了半年以后,才发现“药王”使的坏。说实话,郁无瑕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儿子,因为郁老爷的叮嘱,他自认为处理得已经很低调了,可郁老爷不夸赞他也罢,还对他的所作所为吐血三升,变得半死不活,然后郁夫人开始寻死觅活要殉夫,害得郁无瑕必须全力抢救,免得背上弑亲的大罪。
    “你那也能叫低调?”秦峥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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