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无瑕的迷药迷得昏菲泽塔,可北斗一直醒着。每天不是鱼汤鸡汤米汤就是药汤,北斗都忍了,就是希望菲泽塔的身体能尽快恢复,好去找回还扔在县衙大牢里的剑。问题是菲泽塔不认路,北斗更不认路。
    “小主,醒醒。”
    菲泽塔还有些迷糊:“这是什么地方?”
    “你舅舅的家。”
    “找到舅舅了。”可为什么周围是一片漆黑?“现在几点?”
    “午夜还没到。”
    “应该是睡觉的时候吧?”菲泽塔的嘴里溜出一个呵欠。
    “小主,你已经睡了半个多月了。”郁无瑕够狠,为了保证自己的谎话不被拆穿,等菲泽塔身体好了以后,就不停地下迷药。要不是北斗一直保持清醒,让菲泽塔还能吃东西,恐怕这副身体没病也会被他饿出病来。
    “我的房间在哪里?”
    “不知道。”
    菲泽塔快没耐心了:“你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吧?”
    “小主,你见过刀剑会自己到处乱跑的吗?去把我的身体找回来,我去睡了。”
    “北斗!”没有人理她。菲泽塔把长长的头发拢到脑后,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和夜色勾勒出的屋顶。地上的小路九曲十八弯,从屋顶走,应该还比较容易找到方向。
    千鹤,真介,凯撒,人都在哪里?皇甫家大院像个迷宫,在黑夜中一片死寂。走了半天,菲泽塔总觉得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越走越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前面的楼貌似还挺高,应该能用来辨别方向。菲泽塔爬上去,任由高处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顺便打量一下地形,发现下面是个小院子,有个人影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而且旁边的石桌上放的好像是点心!菲泽塔半个月来只靠稀粥米汤过日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趁他不注意悄悄拿走桌子上的食物,应该不是难事。菲泽塔溜下屋顶,躲在大树后面,伺机对点心下手。
    “无瑕,怎么不睡?”
    石桌旁的少年抬起头:“表哥,你也没睡?”
    风吹落一树梨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菲泽塔看呆了,看得忘了桌子上诱人的桂花糕。
    离开日本的时候,正是樱花盛开的日子,如今已经是梨花凋零的季节了。日本的樱花红得刺眼,中国的梨花白得心寒。
    “花都谢了。”少年薄唇轻启,嗓音如山泉般清冽。掸去衣服上的花瓣,调皮的风又吹得落花如雪,落在他晶莹剔透的手背上,竟完全分辨不出哪里是花瓣,哪里是肌肤。他白净的年轻脸庞总是带着几分清高,像天上皎洁的明月,只容人抬头仰望,半点也亲近不得,像开在浊世的白莲,生在人间,却沾不上丝毫烟火气,像供奉在神庙的菩萨,让万人朝拜,只是眉心少了一点朱砂。分明不过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得道高僧看破红尘一样的淡漠神情让他俊秀的脸庞带着几分神佛一般的宝相庄严,高不可攀,却不见孤芳自赏的清高,只见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花谢以后,是硕果累累,是好事。”皇甫凌皓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站在梨树下,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剑眉星目,比郁无瑕多了几分英气,嘴边却总是挂着温柔的轻笑,像晴天的笠,雨天的伞,冬日的衣,夏日的扇,不论华丽或简朴,都会在人身边默默撑起一片没有风雨的天地。
    “种在深宅大院里的果树,没有人指望它结出果实,恐怕刚冒出点青涩,就会被顽童摘光,还没人责怪他们。”就像出生在大户人家的大少爷,坐享其成便可,若是想自己独闯天下,便会遭到家人百般阻挠,还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郁无瑕轻轻闭上眼睛,让梨花飘落在额头,不着痕迹:“许是知道院子里的人只想看它开花,不想尝它果实,它才会谢得这么晚。”
    “莫非这棵树已经成精了?”皇甫凌皓忽略郁无瑕的话中有话,拈了块点心扔进嘴里,“原来郁神医也食人间烟火。”
    “纪宽总怕我饿着,从来不怕我撑着。”
    皇甫凌皓抚掌大笑:“是啊,他把你往死里撑,你还瘦成这样,要是不塞,你怕是要瘦得风一吹就跑了。”
    “省得学轻功,挺好。”郁无瑕抬起头,漫天星辰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夜晚没有白天的燥热,没有白天的喧嚣,没有白天的浮华,只有褪尽一切后的纯净。“真的挺好。”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菲泽塔觉得眼前的画面无比完美,让她不忍打断,生怕亵渎了这份美丽。可惜老天不帮忙,晚风牵着她的长发,在她的鼻子下面轻轻拂动。菲泽塔实在忍无可忍,才漏出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谁”皇甫凌皓不假思索地扔出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打在梨树上,震落一树白花,震出树后的半大孩子。
    “真的成精了。”皇甫凌皓刚才经过树旁的时候,完全没发现有人,之后也一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可如今确实有个极漂亮的男孩子站在树旁。洋洋洒洒的梨花落在金黄色的头发上,纤细的右手扶着树干,粗糙的树皮衬得小手玉雕一样晶莹剔透,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截藕臂,过于宽大的衣服显得瘦小的身体分外单薄,棕红色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我见犹怜。
    “妃英?”郁无瑕的迷药应该足够让她睡到明天午后,她怎么会来。
    “是姑姑的儿子?仔细一看,长得还真像大伯。”皇甫凌皓朝菲泽塔招招手,“过来。”
    “妃英”哪里像男孩子的名字了?皇甫凌皓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以后,还以为她是表弟?郁无瑕有些纳闷。
    “呵呵,天上飞的鹰,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塞外来的。我还以为胡人都长得五大三粗,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可爱的小东西。”皇甫凌皓让菲泽塔坐在身旁,把点心盘朝她面前推了推,菲泽塔立刻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
    原来他是把“妃英”当成了“飞鹰”是郁无瑕先入为主,才没想到谐音可以让人误会她的性别。皇甫熠知道菲泽塔女扮男装瞒不过郁无瑕,只求他别戳穿,皇甫凌皓已经误会了,郁无瑕也随他去。
    “郁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张大夫说救不活,可飞鹰现在已经会自己乱跑了。奶奶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看她风卷残云吃得一脸满足,皇甫凌皓有些好笑地擦去她嘴角沾的桂花,她却一点也不肯浪费,把他手指上的桂花糖浆也吮掉,“不够吗?走,我们再去找点别的东西吃。”
    他说什么?听不懂。菲泽塔只觉得皇甫凌皓宽厚的手掌很温暖,一面跟着他走,一面还有些可怜被他们撇下独自欣赏夜色的郁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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