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回音给菲泽塔的追踪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要注意跟着“尼可”就没法分心注意头上脚下,而且以“尼可”的身高可以畅行无阻的地方,菲泽塔未必过得去。好在“尼可”也怕和菲泽塔走散,听到她的叫声,就停下来,过一会儿再继续走。于是山洞里不断传出“啪嗒啪嗒啪嗒”“哎哟!”“啪嗒啪嗒啪嗒”“嗷!”“啪嗒啪嗒啪嗒”“呕!”的声音。
    菲泽塔撞得鼻青眼肿,还要全神贯注地听“尼可”发出的声音,才能跟得上“尼可”没注意到回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周围变亮了,菲泽塔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在山洞里,而是在一条由参天古木织就的回廊中。
    路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两旁的树木每一棵都至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地上铺着厚厚的腐叶,掩盖泥土上虬结蜿蜒的树根。空气阴凉潮湿,茂密的树叶几乎将阳光完全遮挡在外,只有偶尔的几丝像金色的丝线悬浮在半空中,幽静神秘仿佛精灵的居所。
    脚踩在地毯一样的腐叶上,根本听不出声音。菲泽塔也听不到“尼可”发出的声音了,正担心跟丢它,就听见前面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就是“尼可”的欢呼和稀里哗啦的水声。
    “水!”
    菲泽塔一走出树木的长廊,阳光便迫不及待地洒下来拥抱她。触目所及是一大片草地,绿草如茵,其中星星点点地缀着不知名的小花,还有一个一人高的小瀑布。湍急的水流落入下面喷泉大小的水塘,飞溅的水花在空中画出一道彩虹。菲泽塔飞扑到水塘边,伸头进去灌了好几口。是淡水!她都快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畅快地喝过水了,正想再喝几口,刚伸头下去,就被“尼可”的小脑袋顶出来“尼可”在水塘里玩得正开心,很不满意有人侵占它的“浴盆”
    “给我喝你的洗澡水,你还嫌我脏?”
    “尼可”不理她,转过身十分优雅地游开。
    菲泽塔原本想去叫人,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根本不认识路的路盲。看“尼可’的样子,在它玩尽兴以前,也不能指望它带她回去。菲泽塔干脆也不急着回去了,坐到草地上,一边享受太阳晒在身上的感觉,一边细细打量周围。
    这是一个地面断层,水源是石缝里流出的地下水,而且下面的水池是人工加工过的。池边磊着平整的大石头,可以供人坐着休息,水池清澈见底,是因为池底码着平整的鹅卵石,防止下面的泥土渗入水池的同时,也可以保证光脚踩在上面不会受伤。草地上有树木被锯子锯断以后留下的树桩,显然是有人锯掉不少像刚才的树木长廊里那样的参天大树以后,才让地上的小花小草得到生长所需的阳光。水池旁边甚至还有用比较平坦的石块垒起的阶梯,可以通向上面的地面石块没有加工过,阶梯有的大有的小,而且不是十分平整,但是自然的石头绝不会码得这么整齐。一切的迹象都说明这里有人!菲泽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池子边的石头,上面已经长了绿色的青苔,也就是说就算有人做出这一切,也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这才放下心来。
    岛上有过人,或许还会有遗留下来的物品。锅子、火种、榔头、钉子、或许还有房子。既然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菲泽塔决定先到周围看看。
    “‘尼可’,玩够了就把叔叔他们带来。”
    “尼可”正费力地逆着水流游,然后让水流冲走,再逆着水流游上去。
    “‘尼可’?”
    水池里伸出一只鳍,不耐烦地朝菲泽塔挥了挥,示意她可以走了。
    菲泽塔看见树影后面露出白色的一角,似乎是什么建筑,走过去一看,惊呆了。
    眼前是一幢不大的房子,用木头和白色的石块垒成,而且是一座教堂。门上挂着用风干的人头骨、胫骨、肩胛骨和锁骨组成的精美十字架。
    天主教认为死亡是一件神圣的事,死后能将尸身献给上帝,是至高无上的光荣,这里的居民原来是天主教徒。虽然菲泽塔信仰新教,目前的处境实在不是适合计较宗教信仰的地方,于是推门进去,思量如果遇到个活人的话,或许也不坏。
    里面真的是个教堂,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用木条搭成的长明灯塔,上面有用胫骨和去掉下颚的头骨做的装饰,当然里面没有火。两边的墙壁一边装饰有一个用骨头组成的圣杯,肩胛骨组成的杯底用脊椎骨在周围绕了一圈,股骨组成的杯脚上有骶骨和髋骨做的装饰,杯身是尺骨和桡骨,最上面的杯沿是三个头骨。用骨头组成的精美繁复的花纹有一种苍白的华丽感。另一边是一个骨头组成的锚,在一个头骨周围用肱骨和骶骨做出万丈光芒,下面是肋骨和肱骨做成的锚身,锚两边翘起的部分是用腰椎组成的,顶端饰有头骨。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一个同样用人骨拼成的族徽,族徽上面垂着用串起的各色长骨做成的装饰,三个头骨和许多髋骨组成教皇冠的形状,下面是个很复杂的盾状族徽,不过菲泽塔看不出是属于哪个家族的她只是一个新教国家的平民,不可能认识天主教贵族的族徽。
    菲泽塔猜测这些装饰的意思是某个天主教贵族曾经遇到海难流落至此,感谢上帝在岛上留下供人生活的一切,因此建这座教堂,以感谢圣恩。天色还很亮,教堂里面的采光也很好,虽然到处都是骷髅,却没有半点阴森的感觉,反而因为精美的装饰而显得富丽堂皇。菲泽塔从小就在医生叔叔身边看惯了尸体,几堆白骨更别想吓到她,只是奇怪什么人会有心思在一座荒岛上建教堂,而且还能找到这么多人的骨头来建。
    这确实是一座教堂,甚至还有做礼拜用的长凳,上面坐满了骷髅。菲泽塔注意了一下骷髅的骨盆,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论是装饰品还是完整的骷髅,全都是男性,也就是说这些骨头全部来自于流落岛上的海员,而不是岛上的土着,所以没有女性的骨头。
    菲泽塔穿过长凳之间的走道,发现族徽装饰下面还有个用头骨磊出的立体梯形祭坛,祭坛上有个人。是一个穿黑衣的瘦长男人,双手握着一把长剑放在胸前,像国王陵寝上的雕塑。黑衣男子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得仿佛只是陷入沉睡,随时都会起来。阳光透过天窗照在他黑得刺眼的头发上,黑色的衣服衬得他的肌肤细腻完美犹如上好的牙雕,俊美的容貌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否就是《圣经》中记载的路西法即使是在沉睡中,他散发出的魅力也毫不掩饰接近他的危险,却能让人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迷恋上他。菲泽塔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在他的胸口听了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是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仿佛是有人把他的灵魂从肉体中抽走了一般。菲泽塔往下看,注意到他手里的剑很奇怪,比一般的剑长一半又细一半,从剑柄到剑鞘通体乌黑,朴素得没有任何花纹。
    “对不起,借我看一下。”菲泽塔小心地掰开黑衣男人的手指,发现他的身体柔软得像活人一样,她很轻易就拿走了剑。
    剑一入手,菲泽塔再次震惊。这把细长的剑竟和匕首差不多分量,轻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剑鞘里面可能是空的。菲泽塔去拔剑,发现拔不出来,于是再稍微多用了点力,剑一下子出鞘,剑尖拐了个诡异的弧度,直接划向她的脖子。
    菲泽塔的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出自本能地避开,堪堪躲过一劫。
    意识到剑刃会转弯,菲泽塔吓得一坐在地上,拿着剑上下抖了抖,剑身居然像条缎带一样呈现出波浪形。菲泽塔盯着黑色的剑刃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忍不住猜想剑身该有多薄,才能如此柔软,于是双手端着剑,举到与视线相平的地方,发现完全看不见剑身,只有剑尖的地方比较厚,比剑身重,所以刚出鞘的时候,才会转弯袭击拿剑的人。
    “你还会试探主人?经不起你的考验的人,就不配使用你,对吗?”菲泽塔对剑爱不释手,再也没有看一眼祭坛上的美男子,没发现她以为是死尸的男子唇边渐渐泛起诡笑。
    菲泽塔坐在祭坛前,所有的骷髅好像都盯着她一样,虎视眈眈的感觉让她心里发毛。祭坛上的黑衣男子分明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可菲泽塔总觉得他好像还活着。她没法若无其事地拿走剑,可是也实在舍不得让一柄绝世好剑就此埋没在荒岛上。普通的剑对她而言太重,短刀分量合适却又太小,在菲泽塔的赏金猎人生涯中,不止一次因为剑卷边或者折断,不得不放弃任务,甚至有好几次差点送命,她想要一件称手的武器已经想疯了。坐在祭坛前纠结了很久,菲泽塔决定把命运交给上帝,身边没有硬币,她只能数祭坛上的骷髅:“拿走,不拿走,拿走,不拿走”
    天色渐暗,正是逢魔时刻。阳光通过教堂上的水晶透镜聚焦,点燃长明灯。幽暗的光线使教堂里的骷髅空洞的眼窝似乎都有了神采,盯着祭坛前的不速之客。苍白的富丽堂皇被金黄的阴森恐怖代替。
    有一具骷髅的下颚动了一下,发出“咯”的一声。
    菲泽塔吓得一下子直起身,回过头看了看。
    装饰和骷髅的头骨都开始下颚一张一合,恐怖的“咯咯”声汇成一片。
    墙角还有一具穿主祭袍的骷髅,不知是被什么机关启动,直起身子,一摇一晃地走到祭坛旁。
    骷髅们纷纷直起身子,似乎更加兴奋了,“咯咯”声此起彼伏。
    菲泽塔顺着骷髅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主祭骷髅走到祭坛边,双手握着一把短刀,高高举起,接着猛地向祭坛上的黑衣男子的胸膛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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