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罗思丽庄园有一整个庭院都是按照慕兰王宫的式样做的。如果你有兴趣,随时欢迎来参观。”菲泽塔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顺利躲过毕欧莫伯爵的熊抱,同时冷冷地提醒毕欧莫伯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英格兰首富的财力,就算她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干,光靠砸锅卖铁,过得都不会比他穷。
    “我是不是可以带走卡夏尔了?”
    “当然。上帝作证,我绝不食言。他是您的了。”毕欧莫伯爵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菲泽塔语气不善,“看过如此精彩的表演,我怎么还会稀罕一个对基督徒的语言一窍不通的男奴?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菲泽塔生怕毕欧莫伯爵再发难。
    “告诉我那个故事的结局,女奴和王子最后怎么样了?”
    菲泽塔松了口气:“王子设计杀了所有的异母兄弟,得到了王位,娶了女奴做王后。”
    “啊,是大团圆结局,我喜欢大团圆。”毕欧莫伯爵兴奋得像个小孩。
    男主角杀了所有的兄弟,踩着手足的尸骨登上王位,这叫大团圆?约瑟越来越无法理解毕欧莫伯爵的审美观。
    “这是卡夏尔的家乡流传的神话故事吗?”毕欧莫伯爵盯着卡夏尔。卡夏尔其实懂意大利语,他已经发现了。“可是一个男奴为什么会让您这样的大商人都如此上心?甚至不惜为他男扮女装表演舞蹈。”
    “伯爵,怎么说呢?”菲泽塔深吸一口气,“你是位艺术家,不屑与金钱打交道,而我正好相反,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是个不懂艺术的大老粗,但是我绝不会允许有人质疑我的商业头脑。”
    “大老粗?上帝啊!刚才的故事、诗歌、音乐,都太完美了。要是有人胆敢质疑您的艺术造诣,我一定要向他提出决斗。”感慨完了,毕欧莫伯爵才想起来自己注意到的不是菲泽塔想说明的,“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您想说什么?”
    “商人无利不起早。你以为我是冲着什么,才对来自全那不勒斯的邀请函都一律回绝,却只接受了你一个人的邀请?”
    “我猜不是因为仰慕我。”毕欧莫伯爵自嘲道。
    “你知道卡夏尔是什么人吗?”
    毕欧莫伯爵摇头。
    “卡夏尔,要不要说?”
    卡夏尔示意随她的便。
    “刚才的故事就是卡夏尔和他的王后的故事,他就是你说的沙漠小国慕兰的苏丹。”
    “苏丹”?如果约瑟没有记错,“苏丹”是国王的意思吧?毕欧莫伯爵从奴隶市场上买下的异教徒男奴居然是一个国王!满场哗然。
    “如果慕兰苏丹的身份还不够显赫他的姨母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太后,胞弟是‘七剑客’之一。”
    毕欧莫伯爵的眼珠子掉到了地上:“那您怎么会认识”
    “我和慕兰王子不打不相识,受他邀请,曾经在慕兰的王宫住过半年”以刀圣王子的王妃的身份。菲泽塔带着冷笑凑到毕欧莫伯爵面前:“跳个舞算什么?如果能让奥斯曼帝国的太后知道我救了她的外甥,允许斯第尔顿家族的商船使用苏伊士运河,从中国到欧洲的航线就可以大大缩短。不用绕过整个非洲,不用经过好望角,直接从红海进入地中海。”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约瑟恍然大悟。慕兰很小,甚至可能还不如一块伯爵封地大,慕兰苏丹的身份可能也不是那么举足轻重。可他的身后是“七剑客”中的又一位大剑豪和整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原来第一次听到约瑟哼歌的时候,菲泽塔就在纳闷怎么会有人知道慕兰苏丹创作的曲子,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了。现在她越是肯为卡夏尔忍辱负重,卡夏尔就越会感激她,她能得到的利益也就更大。
    “‘苏丹’是指国王吧?他真的是个国王?”毕欧莫伯爵上上下下地打量卡夏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奴隶是一国之君,“一位国王,怎么会成为奴隶?”
    “因为我已经让位给我的儿子,自己外出游历,想圆一圆小时候做游吟诗人的梦。”卡夏尔的嗓音如潺潺流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却像狠狠地扇在毕欧莫伯爵脸上的耳光,“基督徒凶残成性,对其他的种族没有半分宽容和仁爱。如果我是自由人的身份,肯定会被宗教裁判所烧死,但是以奴隶的身份,我就是你‘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你得供我吃、穿、住,而我只要偶尔哼哼歌,就能让你对我言听计从。”
    “难道你以为我这样的大老粗还会写歌词吗?”菲泽塔大笑起来,“那都是卡夏尔写的。”
    如果说卡夏尔会说意大利语,还不足为奇,刚才的歌词可都是意大利语。所有人都傻眼了。
    “随口胡诌的即兴表演而已。”卡夏尔谦虚地欠了欠身。
    一个外国人用意大利语作的即兴表演,居然就能如此精彩。意大利的剧作家、音乐家们都可以去撞墙了。
    “难道你以为我也是愚蠢的基督徒吗?”卡夏尔笑得谦恭有礼,不过此时谦逊的口吻反而显得他傲慢得不可一世。虽然慕兰不大,建立在商业上的王国却非常富裕,有钱没权的暴发户有一打妻妾都不足为奇,苏丹的后宫妃嫔更是动辄多达四五十人。只有最美丽的女人才能从众妃嫔中脱颖而出,得到苏丹的宠爱,有更多的机会生下王子;只有最聪明的女人才能在孩子懂事、有能力自保以前,从后宫三千佳丽的明刀暗枪下保住儿子的性命;只有最优秀的王子才能击败所有的兄弟,得到王位。而在基督教国家,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也只能有一个合法的妻子,有合法继承权的孩子更是只要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还不能保证个个都是儿子。毕欧莫伯爵从小以唯一的继承人的身份养尊处优,卡夏尔从小生活的环境也未必简朴,却要时时算计、步步为营,要么万人敬仰,要么死无全尸。对经过后宫残酷的优胜劣汰法则筛选后幸存下来的慕兰苏丹来说,把一个基督徒贵族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过是小事一桩。
    毕欧莫伯爵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好吧,国王陛下,看在我为您造的宫殿的份上,是否能原谅我先前的无礼?”
    卡夏尔回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住所:“伯爵,以前我在名义上还是你的奴隶,很多话我不敢说。现在我可以说了。在慕兰,只有妓院才会造成这样。”
    约瑟不小心笑出了声,但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担心自己会不会惹恼东道主。
    “论做生意,我甘拜下风。”毕欧莫伯爵却不气不恼,反而非常有风度地叫仆人上酒,递了一杯给菲泽塔,“敬英格兰商人!”
    菲泽塔接过杯子,刚闻了闻,就皱起眉头。卡夏尔似乎也觉得有蹊跷,要去拿她手里的杯子,却被菲泽塔拦下。
    “怎么了,不给我面子吗?”毕欧莫伯爵故意撅起嘴,“那我可要生气了。”
    “不,怎么会?不过我喝完这杯就得回去了。天太黑,山路不好走。”
    “不留下过夜吗?”
    “不了,谢谢,明天我还有许多事要忙。”菲泽塔向毕欧莫伯爵举了举酒杯,“敬意大利的艺术家。”说完便饮尽杯中物,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不知道慕兰有什么与基督徒不同的习惯,只知道在印度,摸对方的脚是表达敬意的最隆重的方式。请你接受一个崇拜者的景仰。”毕欧莫伯爵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托起菲泽塔的裸足,让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双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脚。
    摸脚是不是印度人行大礼的方式,约瑟不知道,他只觉得毕欧莫伯爵摸菲泽塔的脚的方式十分下流。
    菲泽塔对他下流的抚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请接受一个朋友的小礼物。”毕欧莫伯爵拿过仆人托盘上的脚铃,系到菲泽塔的脚踝上,接着吻了吻她的脚背,“感谢你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演出。我相信比起冰冷的柜子,它一定也更喜欢你美丽的脚踝。”然后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跟着脚铃声走,不论逃出多远,他都能让人把她“请”回来。
    菲泽塔也不推辞,向宾主点头告别,就带着约瑟和卡夏尔走了。
    稍微走远一点以后,卡夏尔凑到菲泽塔身边,压低声音,还只敢说慕兰语:“那杯酒里面有迷药,走不动的话别硬撑。”
    菲泽塔只是冷笑。没有人注意到她拿起酒杯时是棕红色眼睛,放下酒杯时是血红色眼睛;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水池里的倒影不是金发少年,而是一个身材颀长的黑发男青年;没有人注意到一走出伯爵府的大门,她脚上的铃铛就像被拔了舌头的鹦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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