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督府回到下榻的旅店,菲泽塔立即迫不及待地去关心未婚夫的伤势。
    肩膀脱臼,全身被打得几乎体无完肤,他居然都挺住了,没供出罗宾的真实身份。看到范一身的伤,马修在佩服他的意志力之余,只有尽量让他的伤势看上去没那么严重,否则要是让菲泽塔看到了,就算马修会同情整个那不勒斯都得陪着他们的总督遭殃,尽量劝菲泽塔别殃及无辜,索菲也会很乐意带着侄女去做杀人放火的事。
    自从“人鱼号”上的众人被捕以后,索菲就不见踪影。马修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不是担心妻子的安全,而是担心那些敢惹她视同亲生女儿的侄女的人。
    看到菲泽塔回来,马修很知趣地回避。范正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窗外的阳光照亮他脸上细小的皱纹,浅栗色头发中夹杂的几丝白发在阳光下分外刺眼,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过。
    “范,睡着了吗?”菲泽塔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的地上,生怕会吵醒他,却也低着头,不知是怕他发现自己眼中的心疼,还是怕自己看着他,就无法把心里话说出口。
    “没事了。有我在,罗宾不会有事。我告诉总督,说我就是爱德华?达德利,我不要英格兰的王位。要是他敢扣留我们,我就让那不勒斯永无宁日。”
    傻丫头,罗马教廷要的只是爱德华?达德利的身份,要的只是一个向英国挑起战争的借口。谁才是真正的爱德华?达德利,对教廷而言根本不重要。王室之间的斗争原本与她一个平民八竿子打不着,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往风尖浪口上推。
    “你一定在笑我傻,对不对?我是傻,只想得到万一他们半夜里来绑人,如果换做是罗宾,肯定逃不掉。”菲泽塔靠在床架上,依然不回头,“要抓到我就没那么容易了。看他们的架势,爱德华?达德利无论如何也非得去梵蒂冈走一遭不可。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们把我绑到梵蒂冈,我也能自己逃出来,只是逃出来以后,我肯定找不到和你们会合的地方。要是我真的被绑架了,一定要记得来接我,不然我就哭。”
    小傻瓜,他怎么舍得让她哭?就算是开玩笑的也不行。
    “既然你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对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要点奖励不过分吧?”菲泽塔突然站起来,在范的唇边蜻蜓点水地一吻,亲完了就逃,结果一头撞在门上。也不知是撞晕了,还是路盲又发作了,菲泽塔在巴掌大的房间里转了半天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只能爬窗。
    离开以前,她听到床上传来一声叹息一样的“你何苦”是啊,何苦?为他做了那么多,还只有趁他睡着的时候,才敢偷偷地占点便宜,哪怕明知道他是在装睡。不过只要有他这句话,有他心疼,就不苦。
    看到菲泽塔带着幸福的羞涩笑容从窗口跳下来,约瑟实在是无法理解女人的爱情能有多深多坚强,为了一个男人,甚至不惜把灵魂卖给魔鬼。恋人对她如石像般冷漠,她却无怨无悔。以菲泽塔如今的财产,只要她随便招招手,就会有大把的小白脸愿意像狗一样趴在她面前舔她的鞋子,可她却为一个没钱没势的老男人爱得这么委屈,值得吗。
    菲泽塔不幸吗?委屈吗?看到菲泽塔满面春风,罗宾甚至还有些羡慕。菲泽塔会为了保护范,不惜出卖灵魂,他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从小抚养他长大的范也是世上唯一不会算计他的人,也是他在地狱般的人间能接触到的唯一光明。那丝来自天堂的光芒纤细得像蚕丝,脆弱得不堪一击,就算他伸出手也抓不住,就算他靠近也无法取暖,可是他依然一步都不愿意离开,生怕失去了光的陪伴,他又要独自面对黑暗冰冷的世界。他只恨就算他愿意出卖灵魂,也没有魔鬼愿意买。和全欧洲的贵族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菲泽塔不会给范带来杀身之祸,反而可以用钱换来权势滔天,让他离不开她撑起的庇护所,而罗宾的王室血统只会把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菲泽塔就算长了张男人脸,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就算过了能以小孩的身份撒娇的年纪,她依然能以妻子的身份在范身边留一辈子。可罗宾呢?他已经长大成人了,还有自己的妻子。他还能以不伦不类的“兄弟”身份赖在监护人身边多久。
    关于被捕的事,以及神秘的“爱德华?达德利”罗宾用同样的一问三不知对付不知情的船员们所有的盘问。他看似傻乎乎的回答其实很巧妙,只是给几个提示,对方就会自己用想象力填满他们认为合理的部分,甚至都不用他多费口舌去自圆其说。送羊入虎口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人鱼号”的船员们依然留在那不勒斯,“人鱼号”上鸡飞狗跳的日子也随之蔓延到整个那不勒斯城。
    把米迦勒交给真介以后,鲁契尼立即人间蒸发,听说是连夜逃出那不勒斯。约瑟一开始还纳闷是什么能把“七剑客”之一的“贼鸥”、能用斗篷轻松胜过菲泽塔的软剑的鲁契尼都吓成这样,不过几天以后,当他知道原因时,只恨自己身为“人鱼号”的船员,不能和鲁契尼一样一走了之。
    索菲也自从“人鱼号”的船员们被捕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脸,不过马修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该担心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那些敢招惹他的侄女的人,约瑟自然也不会管闲事。父亲向来不过问照顾小孩的事,母亲不在,男保姆重伤在床,真介也不敢随便在那不勒斯抛头露面,于是照顾米迦勒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菲泽塔的工作。
    就这样,吃饭的时候,船员们经常可以看到船长端着小碗,跟在弟弟后面满房间地跑。
    “米迦勒,来,张嘴,再吃一口。”菲泽塔好不容易才逮住米迦勒,硬把麦片粥塞进他嘴里。
    路易斯拱了拱马诺罗:“虽然船长长得有些像男人,她以后会是个好母亲的。”
    “是吗?”马诺罗只看到米迦勒的表情痛苦至极,不停地扭过头去,牢牢地闭着嘴,死活不肯吃第二口,好像姐姐不是在喂他吃饭,而是在喂他吃毒药。
    “大不了你以后自己做饭就是了。”
    “做饭带孩子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凭什么要我做?”马诺罗看了看五官全都挤在一起的米迦勒,心理斗争了半天,也没有在娶一个做饭很难吃的女人、自己学做饭,或者放弃千载难逢的看不上路易斯的女人、耐心地慢慢找个符合他的要求而且厨艺好的妻子这样的女人还未必存在之间斗争出一个结果。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还嫌弃好吃难吃。有人给你做饭就不错了,你知足吧。”虽然米迦勒的表情很痛苦,奥尼恩还有些羡慕从小就有人宠爱的孩子,“就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饭。”
    菲泽塔总算又成功地把一口粥塞进米迦勒嘴里:“奥尼恩,下次我为你做?”
    “真的?”奥尼恩受宠若惊。
    “吃完了你会想去死的。”马诺罗毫不留情地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只要尝过一次,我保证你以后宁愿活活饿死,也不肯再吃她做的任何东西。”
    “有那么难吃吗?”约瑟觉得马诺罗说得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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