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副在有‘人鱼号’以前,就已经是船长的大副,医生就更不用说了。‘人鱼号’由大叔监督制造,造完后先上船的是范和罗宾,然后是我和小贝贝,也就是我弟弟,再后面就是洋葱头和你。”
    约瑟知道为什么旗舰中的旗舰“人鱼号”是一艘如此小巧的船了,原来船上的船员连带幽灵在内,也不过十多个人,其中老弱妇孺还占了小半。
    “至于怎么套他们的话,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约瑟还来不及多问,路易斯腰上一顶,离开船舷站直身子,“船长好象回来了。”
    约瑟不由自主往码头方向看,路易斯突然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给你表演个小魔术怎么样?”
    路易斯推着约瑟往前走,海浪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起传来的还有真介陪着米迦勒的玩闹声。路易斯不时在耳边提醒他避过障碍物,最后约瑟摸到船舷,下面传来的嘈杂声音告诉他,这是靠码头的一边。
    “姐姐!”米迦勒一头撞上约瑟的腿。
    约瑟觉得自己的一条小腿被米迦勒的小手抱住,腿上的肌肤不习惯被人碰,酥痒的感觉弄得他很难受。不过约瑟没有拉开米迦勒,一方面是因为知道这不过是小孩表示好感的一种方式,怕拒绝会伤了他的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路易斯还蒙着他的眼睛,他怕因为看不见而误伤了孩子。好在很快真介就过来抱开米迦勒。
    “巴科d,玩那个?”
    小孩说话无论语音还是语调都分外纯真,可不知为什么,约瑟对米迦勒口中的“那个”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是啊。米迦勒,帮我看着‘姐姐’好吗?我放手以后,你开始数数,在你数到‘十’以前,不准他睁开眼睛。”
    “恩。”米迦勒很认真地答应了。
    这么点大的孩子会数数吗?结果不出约瑟所料。
    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鹦鹉确实是一种很聪明的鸟,或者说人类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聪明,至少凯撒的鹦鹉“杰克”能正确、流畅地从“一”数到“十”而米迦勒不断地数错、数漏或数倒。为了方便就近监视,真介还特意搬来一个空木桶,让米迦勒站在上面,每次约瑟想偷偷睁开眼睛,米迦勒就会伸手过来帮他合上。好不容易,米迦勒在真介的一再提醒下,终于数到“十”约瑟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见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刚才他确实听见路易斯离开的脚步声,可脚步声是朝船舱的方向,而现在约瑟看见路易斯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远远地向“人鱼号”走来。他刚睁开眼睛时,甚至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路易斯。米迦勒数数是慢了点,可绝对不够路易斯跑那么远,更何况他的脚步声是朝相反的方向。
    和他一起回来的人应该是船长吧?至少身材和约瑟记忆中的相符。他应该是退役军人,穿在别人身上都很随意的衣服到了他身上怎么看都像军装,只有军人会把衣服上所有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上,走路的姿势也说明他是行伍出身。
    两个人都几乎不用绳梯就上了船,其中一个确实是路易斯,另一个是个俊美如同神祗的男人。他有一头浅栗色的头发,无论是线条分明的脸庞,还是健美的身材,都像古希腊雕塑家满怀虔诚的心情来雕刻、即将被放在神庙中供人朝拜的阿波罗石像只有古希腊神话中最英俊的太阳神才配与他相提并论。他确实是座石像,一张扑克脸似乎从没换过表情,即使在日尔曼民族中都极为罕见的钢蓝色眼睛高贵冰冷,约瑟同他打了个照面,就感觉被他犀利的目光穿透了一样,同时让他断定“阿波罗”不是船长他确实有种摄人的气势,但没有领袖的气魄。
    约瑟有点不敢看他,只能转向路易斯:“你怎么做到的?”
    旁边的米迦勒拍手大笑:“姐姐上当!”
    真介原本就一直抓着他,怕他从船上掉下去,一见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大,连忙抱他下来。
    听到米迦勒叫他“姐姐”“路易斯”一惊:“你是船长?”
    怎么回事?“人鱼号”上的船员连船长的样子都不知道?等等,路易斯的西班牙口音怎么没了。
    “你不是路易斯?”
    “原来是新来的。”“路易斯”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米迦勒举起小手指向“路易斯”:“这是贝贝!”
    “算你聪明。”“路易斯”轻轻搓乱米迦勒的头发。
    “贝贝?”
    “是马诺罗?蒙纳戴兹。”路易斯的孪生弟弟,23岁,随船保镖。
    船上的人似乎对小孩都分外宽容,马诺罗不准约瑟叫他“贝贝”对米迦勒却毫不介意。
    “难道你指望这么点大的英国孩子会念西班牙名字?(要不是懂点西班牙语,马诺罗的名字确实很难念准确,约瑟想。)他叫路易斯‘巴科’,也是因为念不清他的名字。”
    “马诺罗!”米迦勒突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居然没念错。
    马诺罗马上扔下约瑟,蹲下看着米迦勒:“你刚才叫我什么?”
    “贝贝!”
    “不是,是另一个。”
    米迦勒却转过身,向“阿波罗”伸出双手:“范,抱抱!”
    原来“阿波罗”就是传说中晕船的舵手。
    范弯下腰抱起米迦勒。他个子高,在他身上可以看得更远,米迦勒抱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完全把眼巴巴地等在一旁的马诺罗抛诸脑后。舵手冰山般的表情也被欢快的笑声融化,渐渐缓和起来。
    真介一直举着手,生怕范抱不住,孩子会掉下来:“舵手小哥,船长呢?”
    “船长?”范和马诺罗面面相觑,刚意识到船长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那白痴又迷路了。”马诺罗站起身,双掌重重地拍在船舷上,努力探出身子,好象还指望从码头的人流中找到船长,“真是,每次都这样,知道自己不认路,还老是跟丢。”
    “白痴”是叫船长。
    “我去找。”范想放下米迦勒,可孩子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小少爷,乖,大叔抱。”
    真介已经伸出双手,准备接过孩子,可米迦勒就是赖在范身上,坚决地摇头。约瑟觉得范比医生更像米迦勒的父亲,同时也不再怕他。能善待孩子的人多半不会太坏。
    范抱着米迦勒,不知该怎么办,不能硬放他下来,但也不见得抱着他去找船长。约瑟有些同情他,决定为他解围:“米迦勒,姐姐抱你好吗?”自己分明是个大男人,当着孩子的面,居然开始自称“姐姐”小天使的可爱真是无敌。
    米迦勒看看范,再看看约瑟,觉得两个人的身高差得多了点,还是摇头。
    约瑟拉过马诺罗:“那么贝贝抱你好吗?”
    范稍稍弯下腰,米迦勒觉得两个人的“高度差”可以接受,马诺罗还来不及反抗,孩子就到了他怀里。
    “谢谢。”范的话实在不多,惜字如金,好象让别人听到他低沉迷人的嗓音,就是占了他莫大的便宜。他的声音也确实温和得像母亲哄小孩,带着发自心底的暖意,像冰封的火山漏出的温泉一样,透露出冰冷的外貌下是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马诺罗手忙脚乱地看着范直接从甲板跳上码头:“喂,范,我根本不会抱孩子。”
    米迦勒也觉得被他抱着不舒服,不断扭动身体,一看见约瑟准备接过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可约瑟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而且太小看抱孩子的工作了,只能向真介求救:“大叔,能接过去吗?”
    真介蹲在一旁,郁闷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圈圈,听到约瑟叫他,回过头嘟哝一句:“小少爷不喜欢大叔了。”回过头继续划毫无意义的圈。
    约瑟抱着米迦勒,很艰难地保持平衡,走到真介旁边,弯下腰,让米迦勒凑近他。
    “大叔,抱!”
    小天使的话语像有魔力一样,真介的表情立刻雨过天晴,很高兴地抱走米迦勒。让约瑟抱得双臂又酸又痛的孩子在他手上轻若无物。
    “新来的,挺会照顾小孩。”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小孩。”约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范好象很有经验,比医生还像米迦勒的父亲。”
    “以后这种话别说了。”
    约瑟一头雾水:“怎么了?”
    马诺罗拉过约瑟:“据我所知,索菲以前好象是范的未婚妻,后来不知怎么的,却嫁给了医生。”
    医生不象会横刀夺爱的人,确切地说,约瑟很难想象医生会做除了读书、搞研究以外的任何事,索菲倒是个很会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莫非是因为医生是船长的弟弟,她就喜新厌旧,抛弃仅仅是一个普通水手的未婚夫?而且还有脸继续和曾经的未婚夫待在一条船上、不可避免地每天见面。谁说男人负心,见钱眼开的负心女人少吗?约瑟先前对索菲的所有好感荡然无存。原来她和萝芙缇一样。难道世上的女人看男人,都只看对方的财富地位?真是社会的悲哀。可怜的范,能把心上人和别人生的孩子视同己出,他对索菲的爱有多深可想而知。
    “你怎么知道这些?”
    “刚上船时,我也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而且是当着范的面说的,弄得他很尴尬。后来罗宾悄悄地告诉我们关于他们的事。罗宾是个孤儿,是范抚养长大的,对他感情特别深。”
    “范后来结婚了吗?”
    “没有。他对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顾。”
    约瑟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范会有张石像一样的扑克脸了:“知道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我只叫你别公开说。这事‘人鱼号’上的人都知道。”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公开的秘密”?“都是罗宾说的?”
    “对船长和当事人不是。米迦勒不知道。”
    船长不用别人告诉自己弟弟家的事,更何况另一个当事人也是他的船员,说不定他也参与了促成弟弟的婚事。如果告诉米迦勒他父母的丑闻,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些。不过罗宾心里真是藏不住一点事,深爱着抚养他长大的表哥,还把家丑到处告诉不相干的人。都说十全十美的人难找,像罗宾一样优点全长在脸上、十七岁还单纯得像三岁小孩的人也少见。难怪马诺罗会像街坊的婆婆妈妈一样和他嚼舌根。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罗宾也早晚会全部告诉他。约瑟决定以后在罗宾面前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免得说出什么糗事,被他到处宣扬。
    “还有一件事。”马诺罗拖约瑟进船舱,打开一扇门推他进去,“好好看清楚我和这家伙有什么区别,别再认错人。”
    这是间卧室,路易斯就在里面。
    路易斯双臂交叠在脑后,半躺在吊床上悠闲地左右摇晃:“约瑟,上当了?我弟弟是不是和我很像?”
    何止像,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外貌上连一颗痣的区别都没有,声音硬要说有区别的话,只有路易斯说话带着很重的西班牙口音,而马诺罗的发音标准到几近生硬的地步。只认识了一天都不到,就要把他们区分开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路易斯,每次有新认识的人,你都要玩这手,不会腻吗?”
    “不会啊。”路易斯有些赖皮地摇头,“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我觉得很有趣。”
    “你这家伙!”马诺罗一步一步走向路易斯的吊床。
    路易斯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小贝贝,你不会”
    “会。”马诺罗背对着约瑟,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从路易斯的反应,可以猜出个大概。
    路易斯微微坐起身:“你觉得会成功吗?”
    “我们试试怎么样?”
    马诺罗掀翻路易斯的吊床,路易斯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等他碰到吊床,就潇洒地一个翻身,原本应该以漂亮的姿势半蹲落地。可是马诺罗早算好他落地的位置,一脚钩过去。路易斯料到他的动作,但人在半空中,无法作出应对,结果摔得狼狈不堪。
    “你居然来真的。”路易斯很可怜地向马诺罗伸出一只手。
    马诺罗拉起路易斯:“我讨厌被人认错,尤其是和你。”
    “别这样嘛。”路易斯一站起来,就勾住马诺罗的肩膀,“有个长得和你一样的人,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巧合吗?很少有人有孪生兄弟姐妹,而且还是和自己完全一样的”
    “如果我的孪生兄弟不是你,我或许会这么想。”马诺罗用两根手指捻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扔开路易斯的手,“新来的,别再把我和这家伙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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