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凯撒,你真的老了,她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路易斯好不容易挪得稍微远一点,突然轻轻一带,就让约瑟倒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手臂就从后面环在约瑟胸前。很可惜,平的,非常非常的平,容不得他有任何侥幸的遐想。
    “真的是男的!”路易斯充满惋惜之情地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居然是个男人,难怪一点感觉都没有。亏我刚才还庆幸和船长出去办事的是小贝贝不是我,可以抢先认识大美人。居然是男的”
    “蒙纳戴兹先生,能放开我了吗?”约瑟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叫我路易斯。”路易斯像带女伴跳舞一样优雅地一抬手,让约瑟离开他的臂怀,“我弟弟也在‘人鱼号’上工作,你叫我‘蒙纳戴兹先生’,他会不高兴的。哦,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约瑟。”
    “不是约瑟芬?啊别生气。玩笑,玩笑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是女扮男装,你刚才做的事会让我很尴尬?”居然把他当成女扮男装约瑟知道自己长得像女人,可还是不免有些介怀。
    想不到路易斯毫不介意地双手一摊:“如果你真的是女扮男装,发现我图谋不轨,还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我又何必客气?不过长得这么漂亮,却是个男人,简直是浪费。”
    “小子,小心这色鬼,海上没什么女人,弄不好他就拿你开刀了,哈哈哈”听凯撒的口气,要是真的出这种事,他一定会躲得远远的看好戏。
    “我对男人没兴趣,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路易斯靠到船边,“凯撒,船长回来以后,我们就要走了吗?又要和这个港口的美女们说再见了。”
    “你这混球不是不论跑到哪儿,都会有漂亮小娘们自己送上门来?其它船上的无赖都拿你当风向标,只要跟着你,总能找到最便宜最漂亮的小婊子。”
    路易斯很深情地望着繁忙的码头:“可我也是个很怀旧的人。”
    约瑟往下瞟了一眼,码头上好象已经有不少姑娘被他看得心醉神迷。
    “让他发春去。”凯撒拉过约瑟,“新来的都是从打杂做起,你去厨房帮忙。”说着看了看周围,“小杂种!”
    “什么事快说,我很忙。”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个大木桶后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童音,说的是意大利语。从约瑟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箍在桶旁的两条胳膊、桶下的两条腿和桶上露出的鹅黄色头发。
    “给你安排个杂役。”
    桶被放到旁边,约瑟终于见到桶后的男孩。柔软的鹅黄色头发下面是玉石般光洁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一双仿佛是用祖母绿做的眼睛几乎霸占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部分,而且极不友好地看着约瑟,好象还觊觎他脸上的面积,更加掩不去分明稚气未脱,却想被当作大人的可爱。男孩长得精美不可方物,仿佛根本不是自然生育,而是人类根据理想化的想象造出来的。要不是个子大了点,眼神凶了点,约瑟可能会把他当成奢侈品商店里标有四位数以上价格的瓷娃娃。男孩年纪毕竟还小,和所有船员一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然太大了,如果不卷起袖子的话,恐怕只有指尖能伸出来,裤腿也卷了好几次,才不至于在走路时把自己绊倒,过大的领口露出脖子上的一个挂件好象是一枚二十里拉a的金币。
    奥尼恩,14岁,厨师。
    约瑟还在打量他,奥尼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甩,让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皱着眉头扶住约瑟:“这女像女人一样的家伙干得了什么?”
    他也把约瑟当成女的了,约瑟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谢谢他不“戳穿”自己“扮男装”
    奥尼恩对约瑟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路易斯,帮我把土豆搬到厨房里去。”
    路易斯正忙着和码头上来往的老老小小的女人眉来眼去,根本不理奥尼恩。
    “喂,路易斯!”
    奥尼恩走过去,路易斯还没一点反应。奥尼恩有点火了,冷不防抬腿朝他踢过去。路易斯就在被踢到的前一刻让开,不过是一个转身变成靠在船舷上,好整以暇地顺手接住奥尼恩的脚踝,免得他因为失去目标踢上船舷。
    “整天凶巴巴的,可不会有女人看上你,洋葱头。”路易斯故意说西班牙语。
    其实刚听到奥尼恩的名字时,约瑟就想问了,只是被他瞪得不敢开口。原来奥尼恩的名字真的是onionb。
    “我倒是很庆幸自己不象你,一年四季都是发情期,没了女人,就一天都活不下去。”奥尼恩立刻用意大利语回敬,一点也不觉得两个人用两种语言问答有什么不自然。
    路易斯是个花花公子,这不难看出来,不过“没了女人一天都活不下去”海上的日子真是难为他了。
    “放开我!”
    路易斯终于放开奥尼恩的脚。
    奥尼恩往后跳了两步,稳住身子:“帮我搬东西。”
    “你讨厌我给你起的名字吗?”路易斯双手往裤袋里一插,带着有些好笑的神情弯下腰,打量随时可能火山爆发的奥尼恩,根本没有挪位置的意思。
    “谁会喜欢这种名字!还不是刚上船时欺负我不懂英语!要不是船长喜欢,我死也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叫我!”
    “在船长面前不是挺会装可爱的吗?在别人面前为什么不也装一装呢?”
    “我是船长买下的,他爱把我怎么样都可以,而且”奥尼恩摸上他的金币挂件。
    路易斯凑到小厨师面前:“而且什么?”
    “而且”奥尼恩突然意识到自己选错抒情对象了,“加糖的牛排你还没吃够是不是搬东西去。”
    路易斯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乖乖去帮奥尼恩搬东西了,还是藏不住满脸从小孩手里骗到糖的得意。
    奥尼恩也是被卖到“人鱼号”上的奴隶?而且对船长有比奴隶对主人以外更深厚的感情。斯第尔顿船长究竟有什么魅力。
    “呀嘞呀嘞,这孩子真是,让别人帮忙,都不会说声‘请’,太没教养了。”约瑟背后传来另一个清澈的童音,“凯撒前辈,不介意的话,就把新来的小哥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话的是一个东方孩子,看上去和奥尼恩差不多年纪,但个子比他高些。长相也是东方人的样子,脸比较平,一双狭长的眼睛几乎只是嵌在脸上的两条缝,总是带着讨好的笑,黑色的眉毛和睫毛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是个很清秀的孩子。但腰上挂的两把短刀即使在刀鞘中都透出隐隐杀气,提醒看到他的每一个人别被他天真无邪的娃娃脸骗了。他一口叫人半懂不懂的英语其实纯粹是拿英语单词往日语语法里填,带着令人发指的口音,还不时会蹦出些日语词。同样的衣服到了他身上,就是男式夏季和服的穿法衣领一直敞到腰迹,才用一根粗看和绳子没什么大区别的腰带系住,而且习惯手上没事干就插在衣襟里,上衣的两排纽扣、扣洞全成了摆设。他的身材偏瘦长,容易给人纤弱的错觉,但敞开的前襟露出的胸腹肌肉说明他远比看上去的结实。
    一开始约瑟只注意到他脖子上象牙雕的异教神像:“异”“教徒”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立刻整个人都躺倒在甲板上,后脑和背部的疼痛不断提醒他刚才摔得有多重。亚洲孩子蹲在他旁边,手还压住约瑟的嘴,手劲大得让他即使拼命挣扎,都动不了分毫,压的位置又恰好不会影响他的呼吸。
    异族孩子一脸讨好的笑容原封不动:“这里的人好象对长得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不太友好的说。”
    他一定是巫师,对他下了巫术,所以他才动不了。约瑟看着他脖子上挂的异教神像在眼前晃来晃去,越来越觉得是它在作祟。
    “新来的就是麻烦。小不点,放手。”
    被称为“小不点”的亚洲孩子放开手,约瑟还来不及坐起来,就被凯撒像抓小猫一样拎着后领一把抓住:“听着,我也不信你们的耶和华能比奥丁c有本事,也不管船上的人信不信什么狗屁上帝,别人爱信什么就信什么,以后这种闲事少管。但给我记住,在一条船上就是兄弟,敢对自己船上的兄弟不利的,就扔到孤岛上自生自灭,明白了吗?”
    以约瑟的姿势,只能很困难地点头。
    “知道就好!”凯撒扔下约瑟,任由他坐倒在甲板上,“小不点,交给你了。”
    “在海上,食物和淡水都是很珍贵的,在没有食水的情况下被一个人扔在孤岛上,是很可怕的事,所以以后请和平相处。”亚洲孩子按他家乡的礼仪微微欠身,“刚才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真介,以后请多关照。”向约瑟伸出手打算扶他起来。
    约瑟还是有点怕他的挂件。
    亚洲孩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的神像:“你是怕她吗?这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医生大人说她和你们的圣母玛利亚一样。她是个很善良很慈悲的女神。”
    其实仔细看看,象牙挂件上雕的女人慈眉善目,虽然是东方人长相,和抱圣婴的玛利亚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面前的东方俊少年一张讨好的笑脸也教人提不起戒心。既然已经被卖到“人鱼号”上,除了和异教徒和平共处以外,约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让他扶:“你是叫”
    “真介。就叫真介大叔吧。以后小哥你就跟着大叔,每天的日常工作主要是把甲板擦干净,最多在我修船的时候帮我打打下手,很轻松的。衣服自己洗,破了的话可以请夫人帮你补。每天一定要把自己打理干净,不然对船长是很失礼的,不过不要用太多的水。具体怎么用最少的水来做日常清洗工作,大叔以后会慢慢教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也可以来问大叔”
    大叔。
    “是啊。我年纪比你大、上船比你早,照我家乡的规矩,你应该叫我‘前辈’,不过既然你们没有这习惯,我也入乡随俗,叫‘大叔’就可以了。”
    “你比我年长!”
    一张娃娃脸笑得天真无邪,怎么看也不像超过十六岁的人,实际上真介,36岁,船工。
    “你有36岁!”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小人国吗。
    真介连连摆手:“在我们日本,虽然人都和我差不多高,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长得像小孩。”
    都和他差不多高?果然是从小人国来的。
    “刚才有没有受伤。凯撒前辈其实人不坏,就是有点粗神经,大概是以前太习惯管和他一样的海盗。”
    约瑟很怀疑自己的骨头还经得起大副“粗神经”几次。
    “去让医生大人看看吧。”
    不等约瑟开口,真介就把他拖进船舱,根本没意识到在如此低矮狭小的空间,以两个人的身高差,有很多地方他可以抬头挺胸畅行无阻,约瑟却得处处小心撞到头,又怕跟丢前面穿着木屐一样的脚步声。所幸船内的构造并不复杂,真介走得也不快,确切地说是一直在留心约瑟的脚步声,根据他的步速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步速,两个人总算顺利到达目的地。
    真介轻轻敲了敲舱房的门:“医生大人在吗?”
    木门后很快就传来踢踢踏踏的小脚步声,门开了,一个小孩跑出来,撞到约瑟腿上。小孩当然没能把约瑟撞倒,自己反而向后坐倒在地,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似乎指望谁能抱他起来。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十多年后,肯定会成为艳惊四座的美少年,不过这是医生?约瑟迷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孩子。他只有一两岁吧?还是走路都会摔跤的年纪,就能当船医。
    孩子坐在地上,嘟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约瑟,好象再不抱抱他、安慰安慰他,他随时可以哭出来。约瑟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刚想去扶他,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米迦勒,自己站起来。”
    门后还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确实,以米迦勒的身高,根本够不着门把,可约瑟没听见还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循着声音看到说话的人,约瑟明白为什么路易斯能忍受苦行僧般的海上生活了。原来船医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妇。一身明显重实用多过美观的中产阶级家庭妇女装束丝毫减少不了她的高贵,除了维纳斯女神般的美貌外,更有一种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妩媚风韵,却不显轻佻。她的高贵不象贵妇人,更像有钱人家的女管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小姐严加看管,当着主人的面照样不卑不亢,没有贵族妇女的雍容,却比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女人更多出几分精明能干。这样的一个女人应该出现在名门望族家的客厅里,身边是主人家的小姐,而不是出现在一艘海船上,身边带着自己的孩子。
    米迦勒听话地自己站起来,没有哭。
    “小少爷真勇敢。”真介抱起米迦勒,“不过撞了人要道歉哟。”
    小天使盯着约瑟看了半天,突然喜笑颜开,向他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真正的天使长米迦勒如果有童年,恐怕小时侯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小天使嘟起小嘴,约瑟以为他是要撒娇,想不到孩子冷不防蹦出一句:“姐姐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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