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喝!那厮夺过弯刀,箭步如飞窜上战马,对部下一通呼喝!几十人大声应诺,催动铁骑抢出村来。东南方那片开阔地上,数百骑兵挟雷霆之势袭来。那人嘴角闪过一抹狞笑,这就是南朝的骑兵么?还真是新鲜了,居然有敢主动发起攻势的南朝军队。高举弯刀,目光冷峻的盯着来敌,那人将刀一招,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数十骑厉声呼喝,紧紧相随。数十骑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居然毫无退却之意。这是因为在他们的脑袋里有个概念已经形成,南朝的所有军队都一样,只要我女真铁骑一冲锋,对方就会立即溃退。
    张庆勒马立在徐卫身边,见对方非但没有逃窜,反而发起了冲击。脸色一沉,好狂!简直视我军如无物!取过鞍上那张黑漆弓,搭上一支铁箭,将目光望向了徐卫。后者点了点头,张庆已经开弓搭箭,瞅准了那冲在最前头的女真骑兵。弓弦一响,利箭飞出,那骑兵应声栽倒。徐卫刚想喝彩,却见那人落马后翻身而起,一刀斩断射中肩胛的羽箭,大吼着冲上前来。
    两军相接!靖绥营骑兵攻势居然为之一阻。那女真骑兵都是百战余生之辈,若论单兵战斗力,不是乡勇营这些新兵蛋子可比的。战斗虽然没有悬念,但女真士兵的剽悍给徐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逃跑,更不会投降,力战到底,至死方休。
    “娘的,险些遭了道!”马泰飞奔过来,铠甲上,一道利刃划出的痕迹清晰可见。如果不是靖绥营装备有重甲,这一刀足以使他丧命。
    两名士兵提着一个女真人过来,扔在徐卫马下。他胸口的铠甲已被击穿,血肉模糊,左边肩胛处还插着半支断箭,正是张庆所射之人。双眼圆瞪,胸口不住起伏,不断有血水从他口中溢出。可这厮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
    一句没人听得懂的胡话出口,那女真人居然盯着徐卫笑了,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嚣张。
    “送他一程。”徐卫面无表情地说道。话刚出口,杨彦手中的曲刃枪如毒蛇般探出!一枪扎入胸口,对方双手深深嵌入泥土之中,眼中迸出怨毒的光芒!杨彦冷哼一声,将枪一绞!
    “指挥使,既然这里都有小股金军出现,那我们离金军主力就已经不远了。”张庆提醒道。一路急行军,人马疲惫,要是在这个时候遇上金军大部队,那可就不妙了。
    徐卫没有作声,他自然知道已经接近金军范围。他在想,这伙金军为什么会出现在偏僻的乡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这相州境内都出现了女真骑兵,那就说明金军东路军已经攻破燕山府,一路南下了。想到这点,他神色为之一沉,难道金军已经知道大宋河北空虚,想直奔东京?
    正思索时,一人高声报道:“徐副使!抓到几个奸细!”
    扭头看去,一身劲装的李贯领着部下正押着几个汉子过来。到了徐卫跟前,那几人低头不语,个个如霜打了一般垂头丧气。有一个抬起头来,见徐卫似乎是这支部队的主将,行礼道:“大人,我等并非奸细,而是武威左第三军第二十三指挥的军士。”
    武威是军队的番号,左是指左右两厢的左厢,第二十三指挥,也就是第二十三营。
    “你们的驻地在哪?”徐卫沉声问道。
    “回大人,我等都是大名驻泊禁军。”那军士拱起的手不曾放下,毕恭毕敬回道。
    大名!四哥所在的部队?也就是何蓟的讨贼大军?那这些士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徐卫逼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士兵都是出自何蓟讨贼部队。自出发以来,并未与贼交战,而是在黄河北岸一带巡弋。今天上午,突然与金军遭遇,他们就是逃跑的士兵。
    “快说!战况如何!”杨彦性急,将枪一挺大吼道。
    那军士退了一步,小声道:“女真人极剽悍,千万铁骑奔腾而来,我军抵挡不住,几次被冲乱阵形。部队被割得四分五裂,何钤辖苦苦支撑,终究还是敌不住,我军因此大溃……”
    “徐胜你知道吗?”张庆看了徐卫一眼,轻声问道。
    那几名士兵听到这话,同时抬起头来!继而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回答。徐卫脸色一变,手中陌刀猛劈过去,那军士惊叫一声,却见刀锋直抵自己颈项,再进一寸,自己小命难保。
    “大人饶命!我们逃走时,徐大人还在率部苦战,已经陷入包围,后来,就实在不知道了……”
    徐卫盯着他半晌,收回陌刀,左右军官都不敢出声。徐胜是他亲哥哥,如今身陷重围生死不明,这作弟弟的如何不急?徐卫当然牵挂兄长安危,可更严重的是,何蓟这一败,金军怕是要直趋黄河南岸了!三万大军,就这么容易溃败?金军孤军深入,又不知我方虚实,就敢深入腹地?不怕被前后夹击?怎么好像吃定了我们一样?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跳下马去,大声说道:“地图。”张庆翻身下马,取出地图摊在地上,让那逃跑的军士来指出战斗发生的地方。
    “就在此处,距这里约有十来里地。”那军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所指的地方,在这村落的西北偏中方向,十来里地也并不远。那这么说来,刚才那小股金军,应该就是大部队的探子,这是来搂草打兔子,顺便抢一伙。
    杨彦听罢,对徐卫说道:“九哥,咱们快马加鞭冲过去!把徐四哥救出来!”其他人都默不作声,谁知道徐四哥现在是生是死?徐卫心里比谁都急,虽然自己这个弟弟的身份是冒充的,可徐胜对自己的兄弟之情却没有半分虚假。
    “李贯!”愤然起身,徐卫大声喊道。
    “在!”李贯虽然投身靖绥营,且因擒获王善,被徐卫任为都头,却没有穿铠甲,仍作寻常打扮。
    “领你的人,前面探路,一有情况立即回报!”徐卫一声令下,李贯便率自己部下十余人跨上战马,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张庆看着他,小声说道:“敌我悬殊太大,一旦遭遇金军大部队……”
    “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徐卫平静地回答道。说完后,提刀跨骑,命令部队快速前进。
    那几个逃亡的军士一阵商量,追了上来,为首一个大声喊道:“大人!给把刀!我们跟你去!”
    “滚蛋!临阵脱逃,你们也配当兵吃饷?趁早滚回家去,躲进你娘胯里作人吧!”杨彦破口大骂,什么东西!
    “大人!不是我等怕死,也非无心报国!只要你们当官的不跑,我们就效死命!”那几名军士紧追不放。
    徐卫一听,问道:“只要死战,便是我弟兄,敢退一步,就地格杀!想好了?”几人都说绝不反悔,徐卫便命令发给兵器,编入步卒。
    靖绥营全速向西北挺进,越往北,逃兵越多。见有部队开来,又军容整齐,纷纷来投。徐卫听其自愿,并言明军法无情,没走到两里地,便收下六百多人。那些执意逃走的,徐卫也不去管他,全营疾奔西北而去。
    不多时,李贯带队归来,慌慌张张向徐卫报告。前方至多七八里地,有一支官军残部,约三四百人正在逃窜。后头大队金军追杀过来,眨眼就到,事态紧急!那满营士卒听闻此讯,惶惶不安。女真人看来还有两下子,把官军都打得狼狈逃窜,咱们靖绥营能行吗?
    “九哥!冲上去,干他一伙!我还不信了,女真人比我多长一颗卵?”杨彦见敌来袭,全无惧色,主动请缨出战。
    既然是官军残部,女真人不可能派大军追杀,想必是为扩大战果。徐卫四张一望,这里地势开阔,无险可依,打伏击是不要想了。一念至此,大声命令道:“布阵!准备作战!”
    士卒们闻声而动,抬出拒马木枪布于阵前两侧,防止敌人迂回。长枪兵麻利的窜到最前头,分作六列,坐于地上,将枪头上挑对准正前方。持黄桦弓的弓箭手分作两列,半跪于地上待命。黑漆弓是靖绥营目前最强的弓具,列于黄桦弓后。刀盾刀护住两翼,骑兵集结在阵侧应变。
    见全营弟兄虽慌不乱,徐卫颇为满意。几个月的训练下来,成果还是显著的。不过这阵虽然结起,但只是表面功夫,是骡子是马,还得等到开战才见分晓。毕竟,正杀过来的,是以剽悍著称的女真铁骑。一想到这点,徐卫不禁有些激动,紧攥着手中陌刀,直视前方。阵中,不少参加过几次剿贼之战的“老兵”安抚着新兵的情绪,没啥大不了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敌人不比你多条命。你只要想着一颗人头三贯钱,就啥也不怕了。而半路加入进来的官军则提醒这些不知是哪路神仙的新袍泽,女真铁骑冲击力极强,一定要把拼死命挡住,不让他们冲乱阵形。一旦阵乱,后果就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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