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让他噎得无语。
    说错了吗?
    换谁听到这几个名字,都不会认为他说错了。
    无力地说:“你且退吧。”
    “喏。”
    看着韩琦站起来,两个小黄门居然主动让出一条道路,这主太牛,不得不让。
    但赵祯没有认为韩琦有多牛,只是苦笑一下,老子人才是太多,不知道怎么用了。还有一个更牛的,从抽里拿出一本书。很长的一本书,在这时代而言。
    这不是网络小说,每一字每一句都经过仔细的推敲,十五万字,是很长的著作了。
    真正牛的是这本书。
    赵祯不知道翻了多少遍。
    但越翻越迷茫。
    讲的是儒学,更讲的是天下,是国事,是治人,是立人,是树德。
    “学以致用啊,”赵祯又翻开了书,叹口气说道。这才是学以致用的极致。
    这本书的确很有实用性,可很多地方赵祯不是很解,书中也因为略有忌讳,没有说得清楚。比如冗兵,直指冗兵之患。
    冗兵之患,当真赵祯不知道?
    知道,但他不敢动。
    受党项与契丹之逼,不得不在边境上驻扎大量的禁兵、厢兵与乡兵,还有少量蕃兵,边境驻扎的军队越多,与之对应的京城禁兵就要更多。这样才能形成平衡之道,否则对边境上那么多兵力,赵祯心中同样很害怕。
    论兵革之道,自己懂什么?
    郑朗也说过,除自己那个大伯祖外,祖父用兵已稍逊一筹,父亲更不行,澶州之围正是父亲胡乱插手导致的。赵祯也不气,是直臣之言。若失这份刚直之气,只对自己拼命维护,说自己多好多好,赵祯反而瞧不起。
    父亲不懂军事,自己更不懂。
    边境之兵削不得的,若削,只能削京城的驻兵,敢不敢削?
    这个忧虑困扰着他一生,事实后面庞籍着手削冗兵,可削着削着,溺于党争之中,悲催了。虽是小吕夷简,最终缺少吕夷简的厚脸皮,然后下台。但中间赵祯作用不可忽视。
    虽然他在众里寻度,最终找到这个真正能吏,也没有用好。
    至于韩琦,只是无敌,别当真。只要将韩琦当真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或者按心理学分析,他对军旅不懂,内心产生害怕与不确定性,故主动维护着这个冗兵系统。
    是不是对的?显然错了,宋朝最强大的军队是西军,与党项人长期作战培养出来的战斗力,而不是禁兵。当真强敌到来,几十万禁兵会起作用?或者出一个安禄山,率领十万西兵起乱,京城的禁兵能抵抗得了?
    不起作用,养它做什么?
    不如少养一些军队,让他们上战场打一打,再调回来,少就能给以厚待,少就能挑选精兵,少就能有效的管理。想一想,八十万禁兵,压缩成四十万,是不是精英,八十万禁兵的供养,拿掉二十万人下来,朝廷会少多大的压力?将另外的二十万人供养放于其他四十万人身上,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四十缗钱一家人不死不活,六十缗钱一家人就能小康。没有后顾之忧,士兵作战时会不会更加不要命?
    但不是郑朗现在说的,他只说中庸。因此赵祯不解。
    再到冗吏。
    又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宋朝开国之初,只有三千几百名官吏,现在膨胀到两万多名。
    各州配置太守、通判、长史、判官、推官、各曹参军事,县有县令、县丞、县尉,似乎两万多名不多。但不是每一州每一县都是如此,比如太平州,中上州,县也是一个上县,两中县,配置只有一半。还有一些下州下县,配置更少。能裁去一半人。
    宋朝为了养两万多名官吏,一年花去两千多万缗钱,一个官吏平均是一千一百缗。仅是明处的,还有职田,还有暗处的,利用手中权利兼并田地作坊等等。
    省下一半官吏,将会成什么?明处一年就少了一千多万缗的支出,吕夷简治黄河,也没有花掉一千万缗!
    还有职田与隐形的支出。
    但赵祯不这样想,这是宋朝的体制,架叠再架叠,包括冗政,制约着权臣出现。也起到作用,比如党争,赵祯并没有害怕,只是不喜,无论党争,或者丁谓,不会危害到国家的统治,但党争出现肯定不喜的,一旦开了这个例,会影响国家正常的发展。
    这时赵祯也忘记郑朗所说的那个词,法度。
    架叠,郑朗也不反感。
    本来相互制约未必是坏事,权利过于集中,是腐败的最大温床,可有个度,这种重复的架叠已经超过了这个度。
    但讨论是中庸,只是就事论事,本身架叠是对的,象阴阳太极流动一样,架叠原先是鱼点,现在变成了鱼中,渐渐向鱼头发展,阴已盛,阳渐衰,必须及时效正。
    资历的不足,使郑朗叙述时再次含蓄略过。
    又在天下里说到论武。
    穷兵黜武是儒家历来反对的,可不修武备武,只好做人家的儿皇帝,处处挨打,因此李世民极重文治,以文皇帝自称,可不忘武备。这个武不是让文人率兵,让太监率兵,而要让专门的武将领兵。
    才论述唐朝藩镇割据的起因。
    赵祯依然不赞成,自己的大伯祖同样不是节度使,也没有掌握地方军政大权,只是军功,只是得到诸将士喜欢,所以被黄袍加身。
    他再次犯了意识错误,是当真如此?赵匡胤得到皇位一是当时情况五代十国更递不休,礼法已经崩坏,放在现在试试看?二是赵匡胤本身的军事才能,人格魅力,以及赵普。
    赵普为谋士,军事才能是赵匡胤率五千破南唐名将皇甫晖的十万军队,不但大败南唐十万军队,还奇迹般地的夺下滁州城。前面还有五千破两万,后面还有两千破南唐最强的两万军队。
    谁能做到?
    宋朝一个将领也做不到,只能往历史上翻找,或者往后一百多的翻。
    人格魅力更是让他在攻城时,士卒夺着当他的肉盾。还有运气,正好柴荣死,主幼母弱,才让他有了机会。
    缺一不可。
    谁又能做到?
    看他本人吧,他本人只是架空了功勋老臣,但没有反对使用武将,潘美、曹彬等人都是在他手上得到重用的。只是到赵匡义手中,让大哥莫明其妙死了,侄子莫明其妙自杀,害怕大哥在军中的威信,于是进一步对武将制约。时已过,现在何须如此?
    适当的做一些制约,到领兵作战时,还要武将率军,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然而赵祯同样产生了狐疑。
    不能怪他,每一个人都有历史的局限性。站在局中,很难看到真理的。包括范仲淹,跌跌撞撞的,始至今天,还没有真正看到真理所在。
    还有人性的论述。
    严格说,郑朗的人性观是偏向善的一面,所以用人性与制度对立,说了泰否二卦。重要的两卦。乾坤构成八卦由来,泰否二卦与八卦构成了六十四卦的基础。
    人生下来不是无善恶之分,当他第一眼看到父母亲时,就打下深深的印记。有善的道德一面,有恶的贪欲一面。在前面郑朗也论证了德与利的相对相生性。
    除少数人生下来就因为父母的遗传有大善大恶外,大多数有善有恶,善为先,恶为辅,所以说儿童最为可爱。天真无邪也。
    这是阳于里,阴主外的大泰之卦,但是随着成长,要么外阴侵于内,要么强行以阳交恶于阴侵于外,而生戾气,使阴于内滋,于是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制度是从外部对人性的制约,让各阶层百姓安然有序,用强制性的手段,或法或德,进行处罚与德化,这是外部大阳,内部大阴,因为曰否。用意是好的,可分了尊卑名份,必然会有许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因此否卦曰拨茅贞洁,必须从内部进行守正。儒家又说内圣外王,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以礼为本,以仪为节,以宽为本,以恕为节,从内到处进行中庸调节。
    这才是根本所在。
    例如汉朝,说什么宦官外戚之争,说什么穷兵黜武,那只是假像。
    儒家之道本来就是强调内圣外王,先齐家,可将家齐好了,整体很难流动的,必然会伤害其他家庭利益。再治国,国家强大了,必然危胁他国。所以天下没有办法用仁去主持,故曰平字。
    只能齐家爱国,千万不要爱天下,那完蛋了,整一个傻冒!
    似乎这种傻冒还不少,越往后越多,越傻越整你,方方面面都会越欺侮你。而且因为傻,懦弱,所以找不到真正的朋友!谁愿意生存在一个懦夫的羽翼下?
    这才是真正的齐家爱国平天下。
    也不能说君子独善其身,有一个包容调节的过程。若发展到独善其身,那又是过了,很片面的。
    汉武帝用兵是过了,也要看到他的积极意义,没有了外患,对河北河东的百姓产生什么影响?并且喊出了一句,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有没有加强民族与国家的凝聚力。
    汉朝外王政策是好的,可忽视内部的内圣,这才是真正基础。爱民是爱所有的民,以人为本,以民为本,是为内圣。正是忽视这一基础,默视权贵无穷的扩大自己视力与财富,苛剥于百姓,力量集中,于是才有诸王、外戚与宦官之乱,并且使民无法承受重压,一个张角,让汉朝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真相就是一个内圣。
    只要内圣做好,辅以适度的外王,国家千年何妨?
    制度是假的,得围绕着内圣外王转,这就是郑朗想表达的意思。如果成了外圣内王,什么制度,最后必然崩溃。乃是天下的定理,一千年如此,一万年还是如此。
    看到这样的书,赵祯会不会很伤神?
    虽然后面的仁义、圣智、礼仪、忠恕、孝悌等等,还没有详解,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没有后面的详说,这个中庸已经无穷大。
    也提及用人,什么样的才能配用什么样的人。
    自己没有能力掌控他,最好不要用。
    比如刘邦,人都说他是无赖之徒,当真如此,为什么他为帝时,萧何这样的能臣要自污?张良要吃石头?仅凭他将萧河、张良、韩信与陈平、曹参这些人用好了,作为一代开国帝王足矣。但是人才,要看人君有没有能力用,故魏征在李承乾手下没有用好,到李世民手中成为千古名臣,故裴矩在杨广手下是媚臣,到李世民手中却成了直臣。
    然后隐隐的说了朝局。
    范吕!
    陛下,你看着办吧,能掌控好,让他们抛开纷岐,一个德操进谏,一个有实力办事,花花簇簇的大宋就会到来。但掌控不了,最好一个不要用,否则都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什么样的烈马配什么样的主人。
    这个道理好象郑朗拒绝赵祯的好意,不想回京一样。
    进京城做什么?
    治一州功绩,算什么,年龄不足,资历不足,人脉关系不足,无法掌控,无法掌控就什么事也做不了。
    书中没有说,但性质差不多。
    赵祯苦笑,道:“好大的中庸。”
    其实合上书之后,赵祯心中有了主意,韩琦这几人都不错,可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索性一个不用。人才多也不怕,于是下诏,王随罢为彰信节度使、同平章事,陈尧佐罢为淮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韩亿罢为户部侍郎,石中立罢为户部侍郎、资政殿学士。
    彰信节度使非乃实官,同平章事也是如此,在家中带薪养老吧。老陈得了实职,是知郑州,考虑他岁数大了,不能外放多远,于是耽在郑州。韩亿与石中立还了本职。
    判河南府张士逊为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平章事,户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章得象以本官平章事,同知枢密院事王鬷、权知开封府李若谷并参知政事,权三司使王博文、知永兴军陈执中并同知枢密院事。
    几人当中王鬷是打酱油的,张士逊虽是打酱油,稍稍能做一些事,李若谷最幸运,刚从江宁调回来,连爬几级,迅速做到副相,王博文虽是哭出来的宰相,也能凑和,章得象与陈执中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这就是仁宗盛世。
    人才太多了,除这几个老贪外,随便着拣一拣,一套班子就凑合出来。
    但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韩琦推荐的。
    可也不得了,正是他的弹劾,导致四相全罢。
    一时间韩琦清名雀起,上朝时所有官员向他侧目而视。哥,你太牛了,这样的壮举,也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做到。
    多么不容易啊。
    看一看,范仲淹、孔道辅他们为了对付吕夷简,伤亡累累,头破血流,吕夷简安然无事,最后是两相火拼,才将吕夷简弄下去。
    为了此,孔道辅拍宫门,范仲淹在家中准备与妻子决别。
    然而哥子你很好,不露山不露水,家人也没有担惊受怕,四个宰相就让你拉下马。
    司马光与吕公著却在客栈里说道:“时机。”
    司马光又说:“若是你父亲在相位时,韩司谏绝对不敢这么做。”
    是四个老家伙,无才能,又贪婪,想掰倒他们很容易的。也要掌握时机,去年不行,去年进谏,恶行不显,又是皇帝亲自任命,那是自找没趣。可今年春天反对的声音大起来,赵祯本身也不满意,因此韩琦轻轻一推,四个老宰相全部下去。
    “没有你说得那么黑……”
    “先生数人,最看重的人是谁?”
    “庞籍。”
    “可提及过韩琦?”
    “似没有。”但吕公著心里想到,怎么能以先生看人来判断问题,况且先生也没有与韩琦打过交道,如何点评天下人?或是漏点了的。
    问题不要紧,无论韩琦是私心还是公心,皆不是他们现在能参与,包括郑朗在内。
    打开了郑朗寄过来的书信,还有礼物。
    先是贺礼。
    司马光与吕公著参加解试,解元不是,可想通过解试考太容易了,名次皆比较的高。
    因此两家替他们订了亲事。
    皆是官宦世家,司马家不想自家儿子被人榜下捉婿,吕家更不想有什么意外发生。须知两个儿子跟随郑朗一行,天下瞩目而视,别以为是吕家,就是吕家,只要未订亲,都会有人心动,若是遇到王德用那样的老匹夫怎么办?吕夷简杀回来与人家拼命。
    全部提前订亲,司马光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姓张。
    品德很不错,聂氏反复查问过对方的品行,最后才做的决定。
    一个很聪明的女性,不看对方门第,也不需要看,郑家子前程不可限量,这几年皇帝派了多少钦差亲自前往,是郑家子不受官职,否则不知道升成什么。
    所以看重人家的品行。
    家有贤妻顶半边天。
    不过摊到吕家想不看都不行,毕竟吕家更辉煌。
    也选了一个张氏。是待制官张待制的妹妹,张待制无所谓,是他的妻子,他妻子是鲁宗道的女儿,这样一环套着一环,门楣倒也相配。而且听说了这个张氏很聪明。
    聂氏看重了人家的品行,吕家看重了人家的聪明。
    吕夫人的主意,看看崔家女,在太平州做得多好,正是聪明能干,带头协助丈夫,太平州不仅有政绩,还有德化之功,让言臣哑口无言,崔氏功不可没。
    未成亲,不过殿试结束后,会双双成亲。
    两人与郑朗还有着书信来往,这是一份感情。
    休说他们,就是蔡京,遇到郑朗做老师,这样的悉心培养,也会产生感情。
    郑朗得知此事,他没有出面,崔娴出的面,从太平州锦锈监里挑出最好的布匹,送了几端,还有太平州自己出产的一些工艺品,比如少量的刻丝织品,送给两家。
    然没有送到两家,是直接送到两子手中。
    与你们家没有关系,送的仅是师徒关系,现在郑朗根本没有考虑结党,就没有必要与两家走得更深。
    还有郑朗一封长信。
    信上先说恭贺,以及考场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其他。
    一个是任职。
    有可能皇帝会问他们,问就果断说出来。
    在这之前发生一件事,杭州一干人回去后,再次进行商议。
    张夏说了一句公道话,朝中局势张夏也不知道,比郑朗更悲催,背景太单薄了。但大约的还能知道,对他们说,别要胡思乱想,人家这么好的吏治之才,不可能呆在地方上的,皇上大约会调回京城去。如答应早就答应下来,大家安心治堤吧,才是你们的当务之急。
    如同浇了三九里一盆冷水,时光也冷了下来。先考虑一下蔗糖吧,赚钱的事也不能丢下来。今年去太平州取蔗糖的商人更多。
    许多商人再次来到太平州。
    太平州此时也在忙碌,最后一年,沟塘渠泊要进一步挖深,不要怕累着,挖深了才能有更好的蓄水功能,并且严令任何百姓不得侵占水面,将挖起来的泥巴堆放洼地。
    不得己的土办法,若是外面河水低,内河水高,倒有千种办法,利用压力关系将水排出去。但是不可能的,一旦内涝,外面河水更高。只好从内部想办法。
    减少低洼的地方,增加蓄水功能。
    至少小的涝灾危害不大,碰到大的汛期,没有办法了。
    还有继续挑圩埂,防患未然,数年必须挑一次,可方量不大,这是增加厚度与高度,厚度是水土的部分流失,高度是圩基的下压。
    但任务不是那么紧张。
    然而几个商人听到一件事,太平州大户人家出八百顷田,售给州衙,让他们均分给百姓与佃户。
    有些不明白。
    不是当初,当初是为换蔗糖坊的契股。现在诸事已定,为何要这样做。
    回答很简单,感谢知州,知州想减少境内贫困百姓比例,我们协助他。
    还有其他的原因,诸多人家设有作坊,劳力紧张,劳工高贵,地所得的利很薄了,售地后能有一笔资金,换取更大的本钱周转。视野与郑郎家一样,主要利润不在田地上。
    想一想,五百亩的地,算是大地主,一亩地租一石半,不算低的,七百五十石粮食,不是京城的大米,是江南的稻谷,只有两百几十缗钱。不如换一些钱做本钱,但却是有一份感谢之心。索性让知州功绩更大一点,境内几乎没有贫民。虽不可能,此时佃农比下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各户还是保留了二千多顷的良田未售。这是内因与外因产物的结合。
    可这批商人不知。
    拜见郑朗,郑朗回答很干脆,听从朝廷安排。
    但郑朗对杭州同样很心动。
    宋朝现在的与未来的几个良港,广州在唐朝就出现了,在许多大食商人,这是历史基础。泉州因为地窄,百姓被迫经商,许多百姓私自出海,这是群众基础。温州不及泉州群众基础明显,但形式差不多。苏州设港不能设在长江边上,此时长江也有一个大大的喇叭口,一直到泰州都是海水,而不是江水,江堤不称为江堤,而是海堤。不过内河河运发达,很久以后才出现海港,不是现在,不是明朝,但也有一些基础。
    密州离河北与京城近,有地域基础。剩下的就是明秀杭三州,明州可以长久,但没有大运河之便,秀州不但不能长久,还没有大运河之便,除了他真有翻江倒海本事,将整个上海与黄埔江提前五百年变出来。相对来说,杭州倒是好一些,以后作为海港也不便,早迟会成为喇叭尖子,但这时是一个三角形,海船能直接到达杭州城边上。还有大运河长江,上能沟通河北京城,下通沟通巴蜀。
    而他的任期有限,苏密温三州皆不大适合,若求不成,有比无好。泉广二州太远。秀明二州条件不是很有利,首选还是杭州。
    可不是他说的算。
    因此说了,前景很好,远比太平州前景好上十倍几十倍,但非是我所能决定。朝廷也没有那规矩,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几个商人迷茫地离开。
    没有听到口风,只听到会好上十倍几十倍。
    更动心也更迷茫。
    回去后一说,更多人动心更多人迷茫。
    想通过其他途径,然而钱家渐渐走向没落,虽出了一些进士,不在朝中担任宰辅,拼爹拼不赢。正规的途径,大约是皇帝舍不得。怎么办?
    听到郑朗的十倍几十倍,心中又十分向往。
    太平州已经成为人间的乐园,若是几十倍会成为什么,是不是人间的天堂?
    于是商议一下,继续征集百姓,这是民意,得要杭州九县所有百姓首肯,其次各大户齐聚在一起,凑集一下,兼并东南兼并很严重的,远胜过太平州,十有八九户皆是佃农,大约是郑朗不喜,也是朝廷不喜的地方。
    大家七凑八凑的拿出两千五百顷地,多是不好的山地坡地,但也算一份心愿,而且是无偿交给朝廷,至于朝廷是当作官田,或者学田或者分给贫困百姓不管了。
    可有一个条件,必须郑朗前来杭州。
    当时朝廷人事没有变动,陈尧佐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们不怕朝廷将郑朗调去一个月后又调走了?
    同样有可能。
    就不是一个月,象范仲淹那样仅一年半时间,又能给地方上带来什么政绩,至少不是郑朗那种政绩。
    这些商人拍胸道,既然能来,我们就能留。
    真不行,我们派人将郑朗强行看着,用民意逼迫朝廷默视事实,怎么也要留下一个三四年时间。
    这事情又稀奇,又古怪。
    赵祯没有作声。
    几个商人带着伙计就在京城留了下来,朝廷什么时候给我们答复,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正是因为此事,郑朗写信提了起来。
    赵祯问,就答,不问就不答。
    但不管怎么说,不回京城。
    另外一件事,还有中庸。经过改写后的中庸,交给两子手中,让他们刻版发行。
    司马光与吕公著谈了一会儿,前面几条或谢或同意,但后面一条没有同意。
    因此这本书还没有面世。
    殿试考就到了。
    但殿试考完后,两人还没有将这本书拿出来,安心等着放榜。
    这一届录取的人比上一届进士名额少,只有二百人及第,一百十人同出身,特奏名一百六十五人同诸科出身,为诸州长史。但随后又发生变化,赐诸科四百十人及第并出身,又恩赐特奏名四百一十六人。
    张方平哑然。
    为了省冗吏,当初自己在京城做了何等的努力。
    实际很好了,史上这一届恩赐特奏名者达到九百十四人。
    但是这一届发生了一个小事件,省元范镇被唱到了七十九名,按例在奏官欧阳修与吴育唱名过三人时,省元未现,可以抗声自辨。
    范镇却没有,一直到七十九名才出现他的名字。群臣哗然,然后看着赵祯。
    赵祯也无奈,诸学子为舞弊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只好平衡一下,将范镇名字往后压一压。
    因此状元落到扬州吕溱身上。
    边上还有一个举子,轻声道:“吕兄台,当日之言,果然中的。”
    “邵学弟,不然,学的学问不一样。”吕溱道。
    正是前往当涂摹字的两人。
    当时两人看到司马光等人的风范,很是艳羡,却没有想到如今与郑朗两个学生同列榜上,邵必名次稍稍落后一些,吕溱却成了状元。
    还有邛州李绚中了榜眼,等等。
    反正这一届出的人才不及前几届,可比上一届压力要好,而且名额也很少,所中的进士也有许多星星,比如悲催了的范镇、状元吕溱、孙抗、吴几复,还有司马光等人,星光成色比上届也高。
    赐宴,前三名赐酒食五盏,还要各进谢恩诗。与司马光与吕公著无关,一个是第九名,一个是第三十二名。乖乖的吃着普通泡饭,忽然司马光微微一笑。
    吕公著看着泡饭也笑起来。
    赵祯好奇,虽然今天荣誉是属于吕溱的,可对郑朗这两个学生很关注,便问了一句:“吕卿、司马卿,你们为何发笑?”
    朕打压的是范镇,与你们无关。但也理解,郑朗带着两个学生,学的杂七杂八知识,不仅是学问,还有如何做人的,如何做官的,这是提前培养吏治之才,学问上稍挪了一些,不足为奇。不能以名次,就对这两子疏忽不重视。
    但今天的场合,两人都不适宜露面,史上司马光倒是小露了一面,没有佩花,这一回佩了花的,跟郑朗学了很多坦然淡定,无所谓了。司马光简洁明了的说道:“陛下,是臣与吕三郎想起学弟范家大郎与二郎,不食冰糖,却让先生为难。”
    “为何为难?”赵祯不解地问。
    “不知当不当禁食之。”
    “当不当禁食之?”赵祯想了一下,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简单,问:“当不当之?”
    “先生一时没有想起来,事后范仲淹信中说,如林和靖之例也,避世可,不避世也无不当,食之可,不食也无不当。但是先生现在大约也明白了。”
    “何?”
    “食之可,有度,不食之亦无不对。本是德操之举也,不食之难以为之,过于厉,食之过度为奢,失之德操也。因此先生再修中庸,面目已非也。”
    司马光说完想坐下来,心里想到,别问了陛下,要问改天问,今天俺不想出风头。
    “重修中庸?”赵祯可不顾他的心情,对这个中庸,赵祯很关注的,若不是有些地方让他不大同意,都可以将它当作制订国策的标准。
    “是,先生前一段时间寄来了中庸,已非去年中庸,做了大修。”
    “在何处?”
    “就在客栈里,但是陛下,今天是骑马夸花时刻。”司马光坦然道。
    你不要考虑什么中庸,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今天是状元时刻,轻重得分清楚。
    隐隐有进谏的含味。
    而且风仪也好,在殿上他根本没有半点紧张,颇象极了当年的郑朗。
    欧阳修与吴育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想到他们以前教训范讽就象教训小孩子一样,随即释然,不是怪胎,怎么能进一家门呢?
    赵祯只好道:“司马卿,你坐。”
    “喏。”
    但经这一折腾,有许多大臣不由地将视线集中在他与吕公著身上。
    第二天赵祯就将二人召到皇宫,并且让他们将那本新中庸带上。
    翻了翻,不由地“咦”了一声,再次细翻起来,将以前那本中庸拿出来对照,赵祯奇怪地问道:“为何做这么多修改?”
    这本新中庸言语更加温和,特别是那两篇天下,改得面目皆非,对兼并怦击得更含蓄,唐朝藩镇割据的原因所在也彻底消失。
    司马光答道:“妥让耳。”
    道理说开了很简单,现在宋朝是文人主持天下,包括政务,包括声音。郑朗在书中强调武将的作用,文人集团如何作想?还有兼并,兼并主要是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肯定是不对的,可言语过激,必将使这两个集团不快。得罪了文人集团、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什么改也不改了,回家养老做骚客吧。
    因此这个天下非是百姓的天下,只要做得不要过份,百姓永远是被精英奴役的。这是让郑朗思考到最后,十分灰心的认识。
    想要改革,必须争取精英的同意与默可,让他们意识到这种改革是维护他们子孙万代的利益,否则百姓被压迫到一定地步,揭竿而起,改朝换代不提,他们大部分将会葬送在这个改朝换代过程里,包括唐朝的七姓十家。
    如今他们在何处?
    这个改革非是改革,而是一种改良。不是郑朗心中庸所在,是一个妥协的新中庸。
    将利益让出来一部分,安抚底下的百姓,稍做一些迁就,这个社会就会稳定,一旦稳定,士大夫集团与权贵集团才会常久,而不是均贫富,共田地。
    这成了新中庸天下篇的主题。
    但是赵祯如获至宝,说道:“这本书好,可以刊印天下。”
    吕公著与司马光对视一眼,大约先生心中想的还是前一本书中的中庸之道,那才能彻底革去宋朝的所有弊端。然而他们想法与赵祯一样,虽好,没有可行性,这本书才有可行性。宋朝制度已定,如同先生当初画花,梅花可以改成桃花,但绝对不能改成荷花,性质一样。
    司马光又说道:“陛下,臣有一请求。”
    “说。”
    “请允许郑大夫去杭州,也是为了天下。”
    赵祯正在看天下篇呢,改得好啊,听了此言,奇怪地问:“为何?”
    仅一个杭州怎么能代表天下呢?(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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