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哭笑不得,此时,他不知道是该将这两个小子当成大人看待,还是当作小孩看待,平和地说道:“你们今天是为了我,难道我不讲道理?”
    “这么说,解元不怪我们了?”王安石大喜的扑过来。
    “先别高兴,我有一些话要对你们说,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今天让你们在嘴皮子上赢了,赢得很侥幸。”郑朗刻意将嘴皮子咬得很重。无论两小有没有道理,也是一种变相的争口水。
    “不是,解元,我们今天说一说,会刹住这股戾气之风。”司马光弱弱的说。
    “我正要对你们说的,就是因为此。你们说的不错,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我们三人说话,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就是我在皇宫内与陛下对话,都没有抱多少希望让陛下听进去,并去执行,况且你们道途之言?”
    “是,我们太小了,”司马光迅速的反应过来,沮丧地说道。
    “不急,慢慢来。但我还要说其他的事,知道为什么今天你们能辨赢?是没有其他大臣参与。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参与,是朝堂如今也在隐隐分成几个派系,有吕相公的,有庞籍这些年青大臣的,有李相公的,还有范司谏这样独立行事的清臣,甚至有太后原来一个派系的大臣。不仅如此,有的人支持平民百姓,有的人支持外戚宗室,有的人支持权荫子弟,有的人支持巨贾大主客。并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聪明如吕相公,都很难分清楚。大家形成了一种匀势,因此上次范中丞进谏,诸多大臣插言,他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们各自的立场。那一次陛下仁爱,否则就以影响朝堂的风仪,贬出许多大臣了。”
    “原来如此啊。”
    “岂只是如此,比你们想的更复杂,正是因为上次的事件,所以没有其他大臣参与。不然以李相公与范中丞的交情,他一旦出面,试问你们还能不能从容的侃侃而谈。”
    两子皆摇了摇头。
    对李迪,吕夷简都有几分畏惧,况且他们。
    “再说范中丞,你们认为他经过你们一闹,会有什么结果?”
    “大约陛下对他不再信任了吧?”王安石不大确定的说。本来是确信的,此人乃是老师的头号大敌,必除之而后快。
    你们就错了,范中丞虽有私心,但他博的是什么?非财非富非官非禄,乃是一个清名二字。说错也可以,说对也无妨。再说陛下,他新即政不久,皇帝是一个封号,想要做事,一样需要大臣们支持。比如当年太后,她为什么数次举措皆没有通过,正是因为大臣的一致反对。这才是权利的真正内涵所在。那么怎么办?陛下只好任用对自己看似忠心的大臣,将以前对太后忠心的臣子贬出朝堂。直到权利稳定后,才择取的召回一部分。这种情况下,你们说一说看,陛下能不能因为你们一席话,就不对范中丞重用?”
    “那我们……”两小全有些急了。
    “也不是没有用,多少起一些劝戒作用,若他还是这样,以后其他臣子一推,陛下就是想用,也不大好用。这无关紧要,还有一个后果,你们没有想到,今天范中丞让你们狠狠的折了面子,陛下如何用中庸之道,暂时的维持他的地位?”
    比较简单的道理,不想用了,经过这一谏,范讽贬放出朝堂,也就了结。但想用,小皇帝必然进行补救。
    “陛下不会迁他的官职吧?”司马光不大相信地问。
    “迁官职不会,至少现在不会,若那样,陛下如何堵悠悠众口?”
    “那陛下不会不让你参加省试吧?”
    “也不会,”郑朗忽然浮现出小皇帝对他感谢的一瞥,确信地说道。
    “可我们是学子,贬无可贬。”
    “我的座师……”
    “那可糟了,”王安石道。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座师他会贬出朝堂,但不会严重的去贬,”对此郑朗很相信的,毕竟还有一份友谊存在,是么?又道:“这仅是我的猜测,也许会有其他的变化。其实座师他若放开一些,贬到地方担任一州太守,也未必是坏事。”
    马上朝堂就乱了,以刘处的才能,就是明哲保身,在朝堂上多半也保不住这个身!还不如索性让小皇帝贬一贬,捞一个悲情牌。
    “所以政治,不是你们抬杠争论时说得那样简单。今天你们插足,插得太早,插得太深……不是不让你们卷入政治,否则我平时也不会与你们说那么多道理。你们有理想,有抱负,有作为,不象我,性格散淡,也许未来,我在政治上作为,还不如你们。”
    “解元,我们不敢。”
    “我教你们的尊师重道,是重视前辈,非是让你们不敢超越,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们超过我那一天,我不会嫉妒,相反,会很高兴。态度重尊,学问上要勇敢超越,这才是好学生。”
    “是,”两小眼中闪过感动的神色。
    “你们给我背一段《孟子》里的《公孙丑上》给我听。”
    “喏,”两小背诵起来,苦学,记忆力好,背了好一大段,居然仅差错一二字而矣。背到了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时,郑朗说道:“现在你们就想进入政治,或者只想仅过几年时间就进入政治,也是拨苗助长,无论是你们,或者是我,眼下重点是学习,思考,观察,积累,当你们觉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好的,坏的,所有人需要的,而不是你们想当然的,再确定的认为你们找出了解决之道,才能进入政权体系。不然,乖乖地做一个旁观者。”
    王安石那种蛮干,精神是好的,但无论后人怎么说,肯定要不得。司马光一味保守,坐视国家衰退,更要不得。非常不简单,郑朗有后世的眼光,来到这时代,深思熟虑后,弊端更早就知道,也没有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继续说:“纵然有变革,也非是想像的那么容易。自古以来,最成功的变法,是商鞅用法家之道变秦,管仲变齐,然管仲非是杂家即是法家,不会是儒家。不是儒家不好,是当时的情况,诸候并立,危机感强,国家小,容易革新,所以让他们短时成功。这种经验放在大一统的朝代,会立刻出现失误。因此王莽变法之初用意是好的,却导致亡国。另一个人,杨炎,他实施的两税法,可以说是考虑了很多方面,其用意也是增加朝廷的税收,减轻百姓的负担。到了我朝,两税法还在实施当中。但你们也看过许多书,当初实施时,是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还是增加了百姓的负担?其实变法最好的时机,是在立国之初,国家由乱入治,等于是一张空白纸,想要怎么画就怎么画。后来变革,就不容易了。画已画好,想做修改润色,只能一小笔一小笔的小心去修补,否则这幅画会出现大毛病。”
    以前也谈,但没有今天谈得如此深入。
    当然,别人不知道,若是知道他对一个十四岁与一个十二岁孩子如些教导,一定会雷倒。若再考虑他本人十六岁,估计一半大佬会吐血。
    两小在深思。
    但看着郑朗,眼中更闪着一份感谢,虽然老师是不大,仅比自己大几岁,然而一句句谆谆教导,是在悄悄地替自己打开了一扇扇心灵的窗户,最少若没有老师以前与自己的悉心交流,今天自己又怎能说出那一番番的大道理。
    郑朗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暂时不要想那么多,以后慢慢去想。但你们今天让我最高兴的是团结。”
    “解元,那是,我们是一家人,就要团结,”司马光骄傲的说。
    郑朗笑了笑不语。别人的真的无所谓,危害不大,只要这两人不站在对立面,什么都好办。当然,现在还不能说明什么,长大后,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生改变。
    特别是王安石这小子,连自家两个兄弟的话都不听的。
    但算是开了一个良好的头。
    又笑了起来,是笑范老夫子的,今天真可怜,活活让这两个淘气的小家伙虐得哭了起来。
    这一笑,两个小家伙多机灵啦,知道没有事了,往后挪了挪,对江杏儿说:“小师娘,燕窝。”
    居然升级成小师娘,江杏儿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对月芽儿,凭这一声,不仅燕窝,就是家中那几根没有用完,皇帝赏的高丽参也要往外淘啊。
    郑朗又在前面笑了一下,倒底还是两个孩子,虽然是天才,孩子终是孩子。
    ……
    觉得好气又好笑的,不是郑朗一个人,小皇帝,许多大臣,还有崔有节。听到郑州方向传来的消息,崔有节细心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也笑呛着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婿,范讽权位太高,崔有节也不想他无穷无休的对女婿纠缠下去。
    但徐氏眼就有些热,看了看自己两个儿子,大儿子岁数太大,不象,可三儿子行啊。
    怎么郑家子变脸,变得如此之大,不仅自己的学问,还会教人子弟。于是对崔有节说道:“官人,我家三郎若是此次没有中,能不能放在他身边陪读?”
    不好说儿子也做女婿的学生,但说陪读可以吧?
    “你眼皮真浅!那两个少年一样是天纵奇才,所以女婿才破例,宁肯耽搁时间也将他们纳入门下。若不是如此,怎能入他的法眼。”
    “但他们是外人……”
    “到了女婿的地步,已经没有外人内人的区别了,他心里面不是装的不是他的家,不是我的家,是一个更大的家。”崔有节一直很讲道理的。
    “什么更大的家?”
    “国家,大不大!”
    徐氏吓得一哆嗦,但不服气,道:“那么大的家,再装我家一个三郎不成问题吧?”
    崔有节气得直哼哼:“你只看到两小在御驾前的风光,可看到两小背后的故事。其他的不说,郑家那一前一后的烛光几乎每一天晚上都到两更三更才熄灭的。不是一晚两晚,是每一晚。就象女婿的字,为了写字,都将人家小娘子的车差一点拦住了。”
    大舅哥与三舅哥听到后,对视了一眼,跑出去偷乐去了。
    “你们不要往外跑,准备收拾行李,早点到京城,正好去一趟郑家庄,邀你们小妹夫一道同行。”之所以提前,或多或少也带着一些私心,跟着郑朗在一起,两个儿子只是好处,没有坏处。
    “喏。”
    崔有节又想了想,索性再送女婿一份大礼,此礼非彼礼也。(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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