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自家后面。
    原来是一片土坡,因为这片地含着很重的盐碱,也无人肯去开荒,于是长着杂乱的芜草,还有一些矮小的树木。郑家就着这片地,盖了几排房屋。前面是作坊,后面是安顿的织户。
    郑朗带着杏儿与四儿来到作坊里,有很多人,除了从定州请来的十二名织女外,又从村子里请来了一些妇人做帮工。原来只打算请十名妇人打下杂的,当然,若能学会这门手艺,郑家更欢迎。
    但出的工薪高,郑家庄许多妇人心动,一下子挤进来了二十几名妇人。几个娘娘心软,再说这片荒地严格来说也不是自家的,却让自家盖了作坊,又安顿了十二名织户,替他们盖了房屋,将这块“公有地”全部占下来。心中有愧,全部收了进来。
    好心是好心了,劳动力却严重浪费,至少有一半人眼下是等于在打酱油。但就是她们全部学会了,想要高产也不可能。眼下效率更慢,近四十名女工,一个月下来,仅能刻出四五幅画,还是使用了郑朗的方法,否则效率更低。
    若再加上为了吸引织户迁移到郑州,替十二户买了近两百亩地,并且从自家割去了近一百亩地,以及建造房屋的钱,成本更是惊人。所以就是抛去了郑朗字画的价值,以及他有可能到来的地位,眼下拥有的名气等隐形价值,每一幅刻丝作品成本也十分高昂。
    走进了作坊。
    宽松的来说,这是原始的工厂了,伪流水线的生产方式,小规模的团体配合,还有柴克明这个有文化的ceo管理,与后世的工厂相比,差的也就是杨械设备的落后。
    但不是!
    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郑朗刻意对柴克明嘱咐过的,可现在的农村事多,根本做不到,柴克明说过几句,却被大娘阻拦了,道:“柴举子,都是乡里乡亲的,原谅一下。”
    郑家谁最大,非郑朗也,乃大娘也。
    柴克明无奈,只好与她们通之以情,晓之以理,却被一群泼辣的妇人说了一些俚语,臊得柴克明连忙拨腿就逃。
    还有一种情况,确实有事,农村人,以务农为主,到了农忙时,郑家庄的妇人一个也看不倒了,全部在田间劳动呢。柴举子,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眼睁睁想看咱家官人一个人在田间活活累死?
    实际随着得到良好的回报,工薪很高的,真将一年薪酬加在一起,有可能比她们家中田地收入更高。但人家偏不这样想,怎么办?新来的织户还要好一点,夏收他们赶不上了,但随着秋收到来,很有可能与郑家庄的妇人一样,全部溜走。到时候还要柴克明看守这些织机。
    三是聊天,三四个妇人若聚在一起,会十分可怕了,这么多妇人聚在一起,可想而知。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东家长说到西家短,包括柴克明的婆娘在内。一天呆下来,柴克明头都被吵大了,还有苦无法言。
    郑朗回来后,一股脑将苦水全部倒出来。郑朗只好过来看一看。
    看到郑朗来了,这些妇人一起放下手中的活,亲热的喊道:“大郎,大郎。”
    当初选女工时,郑朗为了避讳,刻意只选了妇人,未出阁的小姑娘们一率不要,于是就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况,这些妇人没有一个怕的,一个个围在郑朗身边,若不考虑到他将来的地位,都能伸出手抢着摸他的小脸蛋。
    一看这架势,郑朗拨腿就逃,走了出来,对柴克明说道:“柴兄台,你就委屈些吧,有的事能管就管,不能管就当没有看到。”
    “……”柴克明睁大眼睛,这就是你替我想出来的办法?
    正在这时候,宋伯惊喜的跑过来,说道:“大郎,大黄产小崽了。”
    大黄是郑家另一头母牛,名字也是宋伯起的,甚至还有老太太赐的小青马。
    别以为只是过小牛,现在的农村,其重要性不亚于一个妇女生小孩子。
    “过去看一看。”郑朗说道。
    话音未了,作坊里的妇人跑出来一大半,一起跟着郑朗过去看。郑家的牛,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等于是她们家的牛,多多益善啊。
    反过来也能看到作坊的纪律差到何等地步。
    郑朗摇头,心里想到,软了,会让人爱戴,可结果就成了这样。包括小皇帝与他的大臣关系,还有李广与他手下士兵的关系,皆是如此,爱戴有了,然而小皇帝却没有取得更好的成就,尽管星光璀璨,李广也没有取得更大的军功,自己家呢,也没有取得更好的效益。
    来到牲畜棚前,那头黄牛正躺在地上,一头小牛崽钻进它肚子下面吃奶。
    “好可爱,”江杏儿欣喜的跑过去,抚摸小黄牛光滑的身体。
    但发生了一起不和谐事件,现在每一家对大牲畜都十分重视,所以宋伯与肖伯准备了一些细粮,滋补大黄。在细粮里面还拿来了几个鸡子。于是小青闻到了鸡子的味道,跑了过来,趁众人不注意,自来熟的将蛋壳咬开吃掉了。
    “去,去,你这个狡猾好吃的小马,”宋伯一边敲打着它了脑袋,一边将它牵走。
    诸人又是一阵哄笑,对小青的偷嘴,村中很有传闻的。
    不过终是安静而又温馨的一幕,郑朗没有回去,与村民们闲谈起来。
    忽然六娘跑了过来,说道:“不好了,朗儿,有人砸你的石碑。”
    说得没头没脑的,郑朗没立即弄明白,问:“六娘,什么砸石碑?”
    “一个少年郎,来到我家门前,用石头砸你那块石碑,说你是欺世盗名之辈,用太后之名贪自己之静,是谓什么不忠不孝。”六娘不清不楚的说,自家儿子立了这块石碑很久,也没有人敢砸过。而这个少年一边砸一边还给郑朗戴着大高帽子,什么太后,什么不忠不孝,将前面几个娘娘全部吓坏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郑朗也奇怪。
    他是不是不忠不孝,非是一个少年人就能将自己名声败坏的,可同样很纳闷。于是来到前面,少年没有砸了,但直愣愣的站在哪儿,正是小三儿。
    这一行远不是他想的那样。
    是不远,一百多里地,若是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吃些苦,一天一夜就能赶到。就是普通的成年人,吃好了喝好了睡好了,两天同样能顺利抵达。但他毕竟是一个小孩子。
    第一天就尝到了江湖险恶的滋味,身上没有一文钱,怎么办,客栈是肯定住不下去,跑到河边一块青石上睡下。五月的天,夜晚倒不是很冷,但还有一样东西,蚊子!
    咬得没有办法入睡,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继续上路,这走得更慢。而且危机就来了,出京城时买了几块饼揣在怀中,大碗茶便宜,也要钱的,喝不起,就着一路上的小溪溪水,吃着饼子。
    智商发达,与普遍孩子不同的,知道就是这个饼子也要慢慢吃,否则吃完了,更糟糕。一饿走得更慢。到了晚上,饿得受不了,又抹不下面子向百姓乞讨,然后睁大眼睛四处看,跑到农村的菜园子去了,摘下了几个小瓜卵子,去掉了苦籽,一边吃一边在心中念叼:各位父老乡亲们,对不住你们了,等俺学好本事,以后报答你们吧。
    至于偷、窃、盗这几个词眼,暂时不敢去想。
    但这能顶饿么?别听什么小说里说的,几个水蜜桃,一瓶酒就饱了,没有粮食撑着,只会越饿。长夜漫漫,越吃越饿,于是摘的反卵子也越多。最后肚子撑不下去,还是饿!
    没有弄明白,再次睡在青石上,肚子直叫唤,加上蚊子咬,睡也睡不着,只好抬头望着天空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千千万颗……
    第三天继续上路,到了傍晚,临近了郑州城。其实只要冲一冲,找到郑家的店铺,说一声,我认识郑朗,马上吃的喝的睡的全部来了,可不敢,怕未见到郑朗就被送回去。
    心志坚忍如此。
    在离郑州城不远的地方休息下来。这时候饼子也吃光了,饿得无奈,再次在郑州城外做了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找瓜卵子。这时候,他的体力消耗到了极点,终于躺在石块上睡着了。
    这一睡到了天光大亮,听到耳边有妇人说话:“这是谁家的小乞丐,好可怜。”
    俺不是乞丐,想站起来,身体却软了下去,但眼睛能睁开,看到两个妇人站在他身前,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先前说话的妇人又向另一个妇人说:“王婶,我身上没有带钱,你有没有带?”
    “带了。”
    “给我十文钱。”
    要来十文钱,妇人弯下腰,递到小三子手中,说道:“小郎,去买点吃的吧。”
    小三子眼睛放起光,读的书多,什么一饭之恩哪,以前很怀疑,这时候才知道有多珍贵,有十文钱,最少能买十个糖榧饼。力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从石块上爬起来,拱手说道:“请问大娘姓氏,小子来日当以千倍还之大娘今天之恩。”
    “傻孩子,快去买点吃吧,别说什么报啊报的,”妇人没有当真,说完了,拉着另一个妇人离开了。
    让小三子感慨万千,这世道有坏人,也有好人哪。
    拿着十文钱,紧紧抓在手里,狄青若是此时来了从他手中抢,也未必抢得走。到了郑州城外,城外就有许多人家了,几十年的和平,人口增加很快,每一个城镇人口都在急剧膨胀之中。因此郑州城外有许多人家,还有了店铺,包括点心铺,有卖糖榧饼的,薄脆饼(后来的黄桥烧饼),富贵饼的,还有四包馒头,生馅馒头,煎花馒头,羊肉馒头,细沙包子,虾肉包子,鹅鸭包子,广寒糕,大耐糕,五香糕,看得小三子眼花缭乱,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觉得食物是如此可爱,丝毫不亚于郑朗的字。
    一样来了一点,拿在手中,慢慢的吃。
    吃完了力气稍恢复了一点,继续往郑家庄走。来到那条渠前,郑朗名气越大,前来洗脚的人就越多,后来连邻近州县的百姓都带着自家孩子前来洗脚。小三子来到渠前,没有洗脚,而是洗脸,洗干净一点见郑朗,不然印象不好。
    冼好了脸,眼光终于坚毅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郑家庄。此时郑家上下,几乎全在后面牲口棚里看大黄,只有二娘四娘与六娘在前面烧茶水。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到来。
    小三子站在那块石碑前,心里默想,见到郑解元不难,难的是如何让郑解元对自己重视,最终能收下自己。于是就想到了一个名人,冯煖。他在孟尝君门下一直默默无闻,怎么办,于是来了一个长铗归来兮出无车,无鱼的什么,引起了孟尝君的重视,留名于史册。
    所以智商高超,来到了那么多士子,一个也没有想到,偏偏他想到了,找来一块石头,往石碑上砸,一边砸一边斥责郑朗的做法。(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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