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王逄在战马之上疯狂用马刺踢打马腹的时候,犹自一头雾水,自己怎么就败了?败得如此一塌糊涂,手握将近五千兵力,竟然被三千饿的头晕眼花的残兵打得如此大败。
    这样的结果令王逄感到崩溃,但就是如此,他不得不承认,他败了。
    直道尽管宽阔,四辆马车并排着走都没事。可在五百骑卒冲锋之下,让材官的迂回能力下降到了极点。而王逄意气用事地领军冲进草丛之后,更是让留下的三千材官没有了指挥官。
    于是在狭隘的直道上被五百余还有力气的孙甘精锐一举击溃,赶鸭子一般将一个个将卒的阵列冲溃,大笑着的孙甘看着王逄逃去的背影肆意无比。
    收获万千的孙甘领着一干士气旺盛的将卒收拾着战利品,一个个民夫已经逃散大半,孙甘严令禁止扰民,不过还是雇佣了那些余下的民夫。
    孙甘做主,将多余的冬衣全部馈赠给了这些并不富裕的民夫。一个个民夫至少得到了五件冬衣,作为他们受雇这群乱兵的价格。
    五万件冬衣就这样流失了两成,但谁也没有对此觉得不对,看着一个个劲头十足的民夫将大车大包推向孙甘的山寨,一个个将卒都是乐得开怀。
    尽管这次运送的辎重以冬衣为主,可粮草依旧还是足够。将近三万石的军粮完全足够一支三千人的军队食用一年,而收获的那些草料豆粕,也足够孙甘支撑一支骑军战马的供养。
    大喜过望的孙甘迅速带着自己麾下三千骑卒成了活跃在王离后方的马贼,一次性搞定这么多军粮,再加上王逄一曲骑卒的溃散最后将一应兵械马具都“馈赠”给了孙甘,自然,军械之上也足够孙甘所部用上一阵子了。
    收获如此颇丰,叫孙甘再也无需担忧后勤上的压力。
    将这些战利品埋藏在深山寨子里后,孙甘十分积极地在王离的大后方当了一股马贼,十分强大,拥有超越王离所部骑卒实力的马贼。
    而失去五万套冬衣的王离北伐大军,终于感受到了严冬的苦寒。因为冬衣仅仅只是供应到了前线大军的三分之一,以及王离嫡系大军的一半。于是贰拾万大军不得不行进到河南地的时候就不得不停滞不前,等待后续的辎重。
    而王离能够使用的,可以遮风挡雨的,竟然是折冲府都尉杨文抛弃的驻远堡。
    驻远堡因为和席联大战良久,最后搞得驻远堡战后残破不堪。若不是曹参领着援军击溃了来犯之地,恐怕驻远堡已经成了席品所部的桥头堡。但饶是如此,曹参还是十分坚决地拒绝了杨文留守的建议,而是将驻远堡周遭数个次等府军民一起后迁,一方面加强朔方城的实力,一方面也有坚壁清野的策略。
    失去了驻远堡的居民,又是战后未有修缮,而今这驻远堡的居住环境可想而知。
    但为了抵御北风凛冽,最后王离还不得不发动军士,又好生将驻远堡给修缮了一次。
    但驻远堡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县城,尽管是全军事化的堡垒,可平常驻军顶破天三千人。而今一下子拥堵进了十余万大军,顿时将驻远堡周遭挤了个团团满满。
    最后,也就王离的亲军嫡系能够进去。其余非王离嫡系的,比如沈舍所部两三万人,就只能在城外甚至迎风之处呆着了。
    至于副将沈舍,倒是领着人在西门城楼内安营扎寨了下来。没有那朔风吹拂的苦处,到最后,沈舍自己也懒得去为自己的属下争取什么。在王离表面的尊敬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分军功。
    而今,北风呼啸之下,南门这处稍稍得以安静的地方上,十数骑探马从各个角落忽然奔向城门处。守门的卫士刚要阻拦,看到这些骑士上挂着的金牌,顿时收了脚步,老老实实拦住身边不懂事的新人,语重声长道:“敢去拦这个,不要命了?那可是金牌快马,敢去阻拦,小心自己脑袋!”
    新来的城门卫士自然感激地对老前辈道了谢,随后在老前辈鼓励的目光之下挺直脊梁当个合格的城门卫兵。
    新来的挺直了脊梁站着,此刻又是数十骑奔涌而来,身后,还有两三百或远或近没有跟上的骑士。新来的这下擦亮了眼睛,死死盯着马脖子上看没有没那块亮闪闪可以杀他不犯法的金牌。
    一看,没有。
    顿时,急于表现的门卫又是要挺身而出拦住这伙视军法于无物的狂徒。还未动身,身边又响起了老前辈语重声长的话语:“小子,这眼睛,还没擦亮啊。这伙人,你也敢拦?”
    新来的低头呐呐不言,最后低声道:“不是没金牌么……”
    “那领头衣甲不整,兵器不见的少年郎以后可记准了。这可是大帅的亲子,看这架势,八成是打了败仗。寻常你若拦了这群贵家子,恐怕还能一笑而过只是一顿鞭子了事!”老前辈轻哼了一声,又道:“可这时候,你要是敢拦了。本来就因为打了败仗怒火心火一大堆的贵家子给你的,恐怕就不是一鞭子,而是要你首级泄愤了!”
    新来的顿时焉了下来,脊梁也直不起来了。但油滑,却是更甚了。站一边,呆呆立着,若干年后又是一位老前辈。
    且不管城门处这一老一少如何对话,奔马入城慌不择路的王逄脸色真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而当王离知晓情况之后,立马着人召王逄入了帅帐。一见王逄神色凄惶,王离顿时就是眉头一皱。
    往日伶俐非常的王逄此刻没了一点眼力劲,依旧是那副没精神没骨头的模样。看了这,王离既是惊奇,又是不满,道:“孩儿,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颓废?”
    此刻,王逄还未回答。帐外忽然一声喘着粗气的骑士下马进来,喘了口气,在一干拔剑的声音之中险险举起了金牌。
    一干收剑的声音之中,王离也被这吓了一跳,心中猛然一沉。知道这是极其紧要的军情才会如此做派,顿时疾声问道:“金牌探马,前线可是有紧急军情?”
    那骑士总算缓过了气,惊异地看到王逄就在帐中。
    见此,王离的心情忽然猛地一沉。
    骑士此刻开口道:“从咸阳发来的五万套冬衣和三万石军粮,在高奴县直道叫孙甘所部骑卒给劫了!”
    “啪!”王离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忽发雷霆震怒,指着王逄道:“孽畜,枉我用你去护送粮草,竟然如此大意。来人,给我押下去,死死看押。待战闭再来论罪!”
    “喝!”左右卫士可没那么多情面去讨好少将军,顿时王离震怒之下,顿时便将王逄给拿了下来。
    王逄面色憋红,心中既是羞耻又是愤怒,羞耻于自己的战败竟然这么快就给人捅了出来。愤怒又是自己竟然会被如此作践,堂堂少帅,竟然被几个亲卫拿下按在地上,如同猪狗一般。
    王逄刚要发力挣脱左右,却看见王离身后柳毅使劲地给自己眼色。
    王逄心中思索,猛然明白了什么。感激地朝着柳毅望了一眼,最后面如死灰一般地被几个人拉了下去。
    王离没有看到柳毅对自己儿子的动作,而是痛心疾首对帐内下首副将沈舍道:“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竟然惹出如此滔天大祸,某王离,定然不饶。他便是我亲子,此次我也定要拿他以正军法!”
    沈舍心中冷笑,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干巴巴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敢这时候翻脸,自然也要配合着王离做戏。丫的,不就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想给自己处罚么?
    尼玛竟然还把我给拉了上来!沈舍心中腹诽,他知道别看王离叫嚣着要严惩自己的儿子,可实际上,只是板子高高举起,最后轻轻落下罢了。此刻在自己眼前提起,只不过是利用自己或明或暗的威胁,叫沈舍出言挽救罢了。
    沈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大帅军法严明,我等自然都是知晓。可而今大战在即,九原、云中、晋阳军力调动频繁。而且今年气候颇为寒冷,只怕九原一段的大河就要封冻了。到时候,这天堑也就成了了坦途。一举攻克九原,转道南下晋阳,便大事可期。如今真是用人之时,我看,这王逄也是颇有才干,莫若剥了军功爵,发配小卒吧?”
    王离面上颜色一缓,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建议。但心中实际上是矜持非常,你沈舍再厉害,难道能厉害过当初的我?眼下的王离就如当初的蒙毅,只是这沈舍,却是比当初的王离差远了。
    若是换做他和蒙毅,蒙毅想要处罚苏角这般做作,他王离就敢直言顶撞!
    但眼下,他沈舍终究只能婉转地表达这不敢翻脸的意思。
    心中冷笑,王离面上和曦地笑道:“岂可,焉能这般轻易放过这小子。王某既然说了要严惩,那便不能这般轻易地让他出来。安安心心呆着紧闭,令其自己回去反省吧!”
    沈舍面上笑容顿时僵硬起来,心中一顿暗骂,可面上却是不得不绷起面容,道了一声告退,回到自己营帐却是一通发泄。
    “王离,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干嘛要拉上我,来羞辱我吗?”沈舍心中满满都是这句话。至于那丢了五万套冬衣和三万石粮草的军国大事,却不见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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