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和三喜姐姐一样,也不想嫁人,愿意一辈子侍候王妃和王爷。”
    两个丫头,听着答案差不多,实则大相径庭。三喜称自己为小姐,只想侍候自己一人。而四喜,却是要侍候王妃王爷,意图明显,毋庸置疑。
    “你们都不嫁人,那可不行?嫁人后照旧可以留在我身边,当个管事婆子,手下带着丫头们,岂不更威风?”
    三喜一听,嘻嘻地笑起来,“奴婢听小姐的,小姐可得帮奴婢掌眼。还有王妃说的管事婆子,奴婢想想都觉得威风。”
    芳年赞许一笑,算是保证。再看向默不作声的四喜,心里冰凉一片。四喜果然存了做姨娘的心,前世里,怕是同样存了心思。只不过裴林越连自己都不亲近,一个丫头哪能入他的眼。
    “四喜呢,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我一起帮你相看。”
    “王妃。”四喜终于抬起头,被芳年眼里凌厉的光刺得重低下去,心咚咚地跳着。狠下心回答,“奴婢不想嫁人,只要一辈子侍候主子们就心满意足。将来王妃有了小主子,奴婢还能替王妃分担一二。”
    芳年抿了一口茶水,虽然不意外这样的答案,终是觉得心寒。
    三喜四喜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一般嫁出去的女子,都会有几个陪嫁丫头。这些陪嫁丫头中,在主母有孕期间被抬为姨娘的不在少数,也难怪四喜会动心思。
    若是在前世里,自己和裴林越成为真正的夫妻,说不定她真的会把四喜提为姨娘。那时候裴林越的妾室多,左右是纳妾,还不如纳个自己的丫头,心向着自己。
    但重活一世的她,却不愿意。她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是老天看她憋屈了一辈子的补偿。她如果还继续憋屈自己,那还有什么意思。
    且姓元的说过,以后,他只会睡在有她的地方。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容下另一个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再问一遍。
    三喜急得跺脚,暗气四喜脑子糊涂。
    四喜咬咬唇,跪在她的面前,“王妃,奴婢自小与王妃一起长大,对王妃忠心耿耿。王妃将来有身子,王爷身边总得让人服侍。奴婢一心向着王妃,必会替王妃守着王爷,不让别的女人有可乘之机。”
    芳年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冷淡,紧紧地看着她。她上身穿着藜草色的合襟绫袄,下面是青绿的裙子。正是妙龄年华,眉眼描过,颇有些姿色。
    这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四喜,你口口声声对我忠心,你可知道我要的忠心是什么?是绝对的忠诚,而不是打着替主子着想的名号,肖想我的男人。王爷是什么人,哪里会是你一个丫头能攀得上的?你存着这般心思,我实在是不敢再留你。”
    “王妃!”
    “小姐!”
    三喜和四喜同时惊呼出声。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世间人情冷暖看得透透的。对于两个丫头,她是有心弥补,但绝不是拱手相让自己的男人。
    “四喜,眼下有两条路。我替你安排一门亲事,把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另一条路,就是送你回傅家,让我娘定夺。”
    “王妃!”四喜一把抱住她的腿,“奴婢一片忠心,处处为王妃着想…”
    “你是为我着想,还是想我的丈夫?”芳年语气已不复平日的温和,变得冷漠凌利。
    “王妃…王爷身边迟早会有其他的女子,奴婢是王妃的人,总比外人好…再说…王妃还念着裴公子,不愿与王爷同房,奴婢愿意效劳…”
    “住口!”芳年大喝,“看来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太过信任你们,才让你如此放肆。三喜,你去请安总管!”
    三喜怒其不争地瞪了四喜一眼,听命去请安总管。
    很快,安总管赶来。
    芳年指着跪着的四喜,“劳烦安总管跑一趟,派人把我这个丫头送到我娘家。并转告我娘,替她挑一富户,送她去做姨娘。”
    安总管领命,朝四喜做一个请的姿势。
    “王妃,别赶奴婢走…”四喜扑在芳年的身上,痛哭流涕。
    “我们主仆一场,我自认为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芳年不看她,别过头去。
    “小姐…”三喜嚅嚅地开口,想替四喜求情,被芳年的冰冷的眼一看,吓得咽下将出口的话。
    四喜哭了一会,见无法挽回,心恨主子绝情。
    半个时辰后,她咬着唇,无奈地跟着安总管离开。
    第65章 似蛇
    祥云宫内,愁云惨淡。宫内主妃病倒,两位同居的贵嫔也齐齐病在榻上。全宫上下,都是哀容,不复往常的欢声笑语。
    德妃躺在锦榻上,眼神木然地盯着窗棱上的雕花。她的宫殿取自祥云满天,紫气东来之意。如今祥云还在,紫色已逝,空余怨气。
    她所出的大皇子跪在母妃的榻前,悲痛地哭着,“母妃,母后这是拿您开刀…”
    “住口,她算哪门子的母后!”
    “母妃,儿臣错了,您别生气。”大皇子赶紧改认错,“儿臣不想叫,是那女人前两日把儿臣和皇弟们一起召齐,逼着儿臣们叫的。”
    “那毒妇,安敢如此…皇儿…是母妃无能,护不住你皇弟。”德妃咬牙切齿,连脖子处都梗出青筋。“母妃好恨哪,你皇弟才六岁啊…那恶妇司马昭之心,简直是丧心病狂…”
    德妃死死地攥着大皇子的手,指甲掐进大皇子的肉里。她哪能不明白皇后的意图,整个宫里就她生了两位皇子,位份最高。只要扳倒了自己,其余的妃嫔不足为惧。
    大皇子痛得皱眉,比起身上的痛,心里的惶恐更让他害怕,“母妃,她会不会对付儿臣…要不儿臣学二皇弟,出家当和尚算了。”
    德妃惨白着脸,两行清泪不停地滚落,摇着头,“来不及了,皇儿…”
    她的双眼翻着,直愣愣地盯着顶上的幔帐,“上一代皇室的悲剧,将会重演。皇儿可还记得你父皇是怎么登的基?”
    大皇子身体抖了一抖,复燃起希望,“母妃,儿臣是大皇子,父皇当年也是。”
    “不一样,国师断言皇后所出的才会是帝星,你…和你父皇不一样。”
    大皇子嘴唇泛白,差点晕厥。“母妃…我们去求父皇。母妃,父皇会为我们做主的,皇弟和十一皇弟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德妃凄然地笑起来,眼里的木然害怕转为怨恨,“你父皇…那就是个废物,光会玩女人,什么都不顶事。他恐怕现在比你还害怕,害怕皇后一生下嫡子,他就要退位,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母妃,父皇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如此受人摆布,您莫不是危言耸听,在吓儿臣?”
    “母妃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可恨自己现在才醒悟。要是早些看透,你皇弟就不用死了。”
    大皇子到底年轻一些,带着少年人的气盛。见平日里风光无限的母妃变得如此,不由得恨声道:
    “母妃,那儿臣还当什么大皇子。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尚且能护住妻儿…国师权利再大,不过是个臣子,儿臣就不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反抗不成?”
    他还欲再说,德妃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处张看,“皇儿…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国师的耳中,怕是…”
    大皇子挣开她的手,“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反正迟早都逃不过…”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带着悲恸。
    德妃心如刀割,像被千万把尖刀齐齐刺进心窝一般,鲜血淋淋。对付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子,她自是有千万种阴毒的法子。但是对方是天降福星,背靠国师。她真要是动手,恐怕没弄死对方,就被国师给弄死了。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抓着大皇子的双肩,“皇儿,你答应母妃,不可以轻举妄动…国师在看着呢。”
    “母妃…”大皇子被她语气惊到,吓得发抖。
    “你答应母妃,快…快答应母妃…”
    “母妃,儿臣答应您。”
    得到皇儿的保证,德妃颓然地倒在榻上,连说了两个好字。她绝望地睁着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已死,大儿子千万不能再有事。
    “皇儿,你先回去吧,母妃乏了。”
    大皇子帮她掖了一下锦被,听话地离开。
    一息香后,德妃猛然坐起,唤来自己的宫女,去请各宫的主子来议事。
    可是没过多久,宫女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说各宫的主子们不是托病就是称有事,没有一个愿意前来。
    德妃无力地挥了一挥手,让宫女出去。宫女一离开,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人人要自保,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沾上祥云宫。她苦笑着,笑她们傻,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不过是个深宫妇人,按理说历朝历代,皇子们的事情皆由陛下亲自做主,后宫不能干涉。但她的好陛下,被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人给拿捏得死死的,这都多少天没有召幸过后宫的妃嫔。
    那人哪里指望得上,说不定等皇后诞下嫡子,他自己的死期都到了,哪里还会管皇子们的死活。
    德妃空洞的眼睁着,她恨自己现在才看清楚。还不如惠妃聪明,早早把二皇子送到寺中,逃出一条命。
    早前,她一直被迷了眼。以为自己生的是大皇子,无论是上一代的规则,还是无嫡立长的千古法则,她的大皇子都应该是下一代帝王。
    可笑的是,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
    就算是当了皇帝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像陛下一般只顾吃喝玩乐,不理朝政的傀儡罢了。
    她唤自己的宫女进来,替她更衣梳妆。既然请不动别人,那她亲自走一趟,点醒一下还在做梦姐妹们,要是再不拼力一争,等皇后慢刀子割肉,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与皇宫一墙之隔的国师府里,闪过一条黑影,落在一座高阁之上。
    高阁中,一袭黑袍的男人迎风而立,他宽大的袖摆像两只黑色的翅膀,振翅欲飞。他如黑鸦一般站着,窥视着这天下的苍生。
    黑影跪在男人的面前,低声禀报。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黑幔,压压的乌云遮住月亮,连半颗星星都不见出来。黑袍男人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蠢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阴冷暗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的突兀森寒。
    “大人,可要属下等出手?”
    黑袍人一挥大袖,扫起一阵狂风,跪在地上的黑影像是倾刻间被冰封住一般,动弹不得。
    “不用,蠢人有蠢人的好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本座不少力气。”
    黑影垂着头,牙齿冻得咯咯响。黑袍男子像是一无所觉般,转身下了高阁。他的脚步很轻,像羽毛一般飘移下楼阶。但却发出清晰的声响,一声一声像是砸在人的心里,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麻。
    待黑袍人出了阁楼,他的面容才显出来,正是国师。
    阁楼旁边的屋子里,国师夫人坐在靠榻上,瞧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她战战兢兢的样子,令他皱起眉头。
    姣月在他面前向来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畏缩缩?
    “姣月,过来。”国师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物。
    国师夫人的身子抖了一抖,虽是早有准备,但真的面对他还是忍不住害怕。怕到不敢再说一次自己不叫姣月。
    犹记得初次被领到国师府,国师唤她姣月,她大着胆子纠正国师告知自己的真名字。那一刻,她永远都忘不掉。
    国师的脸阴寒得吓人,像要吃人一般掐着她的脖子,冰冷如来自炼狱一般的声音,“听好,你就是姣月,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死人。”
    至那以后,每当国师再唤她姣月,她的身子都像筛糠一般。纵使再害怕,她也要硬着头皮上前,接过国师手中的东西。待看清是什么物件,心头大震。
    这东西竟是一方玉印,上面刻着凤凰腾舞,翻过来,印底是四个大字:皇后之印。
    此物是凤印!
    国师夫人觉得触手处,烫得厉害。国师的眼睛微微一眯起,傲视睥睨。仿佛天下万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是要什么,都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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